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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寧殿內, 辜七陪著太後娘娘用過午膳就隨著去了內殿說話。
太後娘娘心寬體胖, 加之這著心情極好, 導致身材上又更為長進了一步,叫由辜七陪著說了半會話就有些困乏,想要午睡了。
辜七可等不及太後午睡起來再問, 當即癡纏著的問了起來:“太後跟妙妙兒說說殿下小時候的事情吧。”她拿圓溜溜漆黑黑的眼直盯著太後,眼中全是期盼,叫人不忍心拒絕。
何況太後娘娘何等敏覺,聽她忽然提了這麽一話, 立即就曉得了她今日巴巴的進宮來多半就是為了問這事。太後想了想,倒是覺得正常得很, 妙妙兒同老三成了親,想要知道那些舊事自然隻會問自己。
太後先幽幽歎了一聲, 過後才道:“老三雖然年幼就被打發去了封地,外人看著是不得聖寵, 但對於他自己而言,卻未必不是好事。其實, 他在宮裏頭的那些年月過得也不多快活。歸根究底, 錯都是阿菡和皇帝……”
她沒繼續說下去, 似乎那段往事實在不堪回首,便是如今回想起來也是十分艱澀。
辜七憋了滿肚子的疑問,便接了話道:“是先皇後?”
太後轉了眼看身側之人, 欲言又止的點了點頭。“阿菡正是先皇後的小名, 隻是當初她死的時候, 皇帝再不準任何人提起她。其中也包括,老三。”
這倒是解釋了為何辜七一直不曾聽聞過這位先皇後。此事這般有異於常,裏頭多半藏著涉及了皇家不可對人言的辛秘。一時,辜七有些猶豫還不要繼續問下去,然而,對於這樁事,她內心自然是是想要知道的。
“怎麽想知道卻又不開口問了?”太後了然笑了一聲,問問。
這還真是將辜七的脾氣秉性看了一清二楚,辜七便不再遲疑,軟糯糯的賣乖:“妙妙兒怕這樁舊事不該被人提起來。”
太後看她的神情很是寵得不行,此時捏了捏她的臉頰,“你隻當這是你夫君先前的舊事,別當成了宮裏頭的不光彩。既然是夫君的事,這哪有什麽不該問的?”
辜七一想,還真是這話,眼中一亮,隨即點著頭讚道:“皇祖母說得極是。”她把這一聲皇祖母喊得極為甜膩,真是喊進了太後娘娘的心窩。太後尋了一個極為舒適的姿勢靠著,微微眯起眼,仿佛心思都已經飄到了遠方。
若不是被人提起,那些事沉在歲月裏,早就積滿了厚厚的灰塵。
“那還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當年的皇帝,也才如老三現在這個年紀。一回,他出宮微服出遊,在樂弦台見到了跳祭舞的阿菡,一見傾了心,許她皇後之位。阿菡的老子不過地方知州,想讓她稱後,比登天還難。可當時的皇帝卻辦到了,他不顧群臣百官的反對,到底是給了阿菡皇後之尊……”太後輕輕歎了口氣,仿佛到如今,她還能再感受到當初要做成這件事情的為難。若非真心相愛,如何能做到這一點。
聽到這辜七心裏頭卻是微有詫異,心想如今的許皇後貧寒出生已叫天下女子唏噓豔羨,卻原來前頭已經有先皇後的例子在那了。這般說來,陛下應當十分愛重先皇後才對,可為何後來又會是那般結局的呢。
隻聽見太後娘娘稍舒緩了口氣,又道:“後來有一日,皇帝無意間發現,原來自己當年微服出遊時遇見的並非是阿菡,而是阿菡的雙生姐姐阮蓮。一夕之間,所有恩愛全數轟塌,皇帝同阿菡爆發了很大的爭執,後來就漸漸少踏入樂弦宮了……”
辜七決計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可細想想,這也實在太……太叫人匪夷所思了。雖是兩姐妹,可總也不能真是長得一模一樣,如何能認錯。再則,既是認錯了這麽多年,又是個什麽偶然才叫陛下知道了真相?辜七相信,當年的事情絕不是這般簡單。
“……到後來,兩人形同陌路。而阿菡抑鬱成疾,在來年七月初三的深夜……**在了弦樂宮。”
“啊!”辜七聞言忍不住掩著唇低呼,先皇後竟是**而死。光是想想,都讓她忍不住打了個的冷顫。要至何等心冷失望才會做出這事來,轉念,她心頭猛跳,問道:“那……殿下呢?當時殿下在哪?”
“當晚,老三就在弦樂宮。到最後一刻才被一個叫蘇娥的宮女救了出去。”
“那殿下豈不是……?”辜七問。
太後娘娘點了點頭,滿臉上都透著心疼,“不錯,他都看見了。直至大殿被燒完了,他一直目睹了。”
辜七幾乎能想得到當時是什麽樣子的情景——弦樂宮被滾滾火焰燃燒著包圍著,那裏頭是他的母後……
易位而處,她當時如果在那,肯定會崩潰發狂。裴池竟然小小年紀就經曆了這些。
“……那火,真的是先皇後點的嗎?”辜七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倘若如太後所言,那先皇後當時也定是存了要將裴池一道同歸於盡的心,否則也不至於裴池在最後一刻才被人抱了出來。
天底下難道真會有這樣的母親,絕望之餘也會狠心奪了自己兒子的性命?
太後神情哀婉,語氣也有些顫動:“當時也沒人信。可老三是親眼所見,的確是阿菡自己想不開做了傻事。”
這麽一話,可真是堵死了辜七的那些猜想。
她垂下眉眼不說話,隔了一會問:“那……那個救了殿下的宮人呢?”
“阿菡她……到底是心軟的,那日仙樂宮的大火並未連累了她宮裏頭服侍的那些太監宮女。後來哀家做了主,把他們都放出了宮。哀家還記得,那倒是很忠心的宮女,她救出了老三就一心想要陪著阿菡去。後來,是讓老三給勸住了。”
辜七心裏頭震動之餘,更有說不清的唏噓,五內陳雜。就算是當年弦樂台皇帝見到不是先皇後,可這麽多年的夫妻恩愛,竟都可以一朝盡棄嗎?難道多年的陪伴,卻抵不上初遇見時的美好?辜七覺得這事最後的結局委實太過了,“那之後呢?陛下還是不肯原諒先皇後的嗎?”
太後歎著氣道:“何止是不肯原諒,根本是更加痛恨上了。阿菡的靈柩沒能入皇陵,隻擱在姑子庵廟裏頭。皇帝更是下旨任何人都不準許再提阿菡,就連著老三,也不能再認阿菡那個母親。”
“先皇後過世後,殿下就去了封地?”辜七脫口問道。太後娘娘朝著她點了下頭。
以前辜七隻覺得自己很是可憐,爹不疼娘不愛,可眼下看來,韶王殿下可真是要比辜七可憐多了。先皇後對皇帝心冷因而要帶著他一塊去死,而皇帝又因厭棄先皇後而十分不喜裴池,早早就將他打發去了雍州。
便是隻如自己一般的境遇,辜七都同病相憐了,何況裴池的境遇比自己差這麽多。辜七有些心疼,大約因著這些許心疼的緣故,她有些想韶王殿下了。
太後曉得他二人就要回雍州了,這回別後也不知何時再見,自然舍不得這心肝寶兒,強留了她在宮裏住一晚上。以往辜七還是很樂意住在元寧宮的,今兒晚上可真是頭一次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她側著身躺在床榻,幽幽怨怨的想著韶王殿下竟都沒叫人來問一聲。她很有些擔憂,會不會他根本都沒察覺自己不在王府呀。
辜七越想越難受,胸臆間都悶悶的不自在。待到第二日裴池入宮來接她,果然就嬌嬌氣氣的嗔怪起來:“怕不是殿下今兒早上才發現我入宮了?”
“這是什麽酸話。我想著你同皇祖母定是有許多話要說的,才沒昨晚上來接你。”裴池道。
太後見自己撮合的這兩人不僅相貌登對,連著相處也這樣和諧,歡喜得不得了。直拉著兩人的手,將之交疊著擱在了一處,叫他們兩人日後去了雍州要萬事小心。
這麽一說,辜七頓時生起了離愁別緒,在太後娘娘懷裏哭了好一通。臨走前,她又忍不住再三囑咐:“皇祖母日後少吃些油膩的吃食,飯後定要出去走走。妙妙兒會時常給您寫信……”說著說著,眼淚豆子又要掉下來了,雖是如此,辜七還是抽抽噎噎的將話繼續說結束了。“……到時候,再叫宮裏頭的畫師給太後畫了畫像隨信一道回給妙妙兒,妙妙兒就知道太後好不好了……”
裴池聞言不禁側了頭正視辜七,見她還真是在一本正經的說這話,不由內心一笑,暗道這隻怕是要難為太後了。
果不其然,太後娘娘頓時覺得腦仁很疼,想來這恐怕就是辜七喋喋不休所致。因而也不再拖延,速速讓這二人離宮了。
等出了皇宮,辜七好不容易才穩住了情緒,裴池吩咐馬車去鎮國公府,她當即反應了過來,“今兒就要離京了嗎?”
“嗯。分兩撥離京,頭一波下午就走。”
辜七聽出了裏頭的門道,一麵拿著帕子擦眼淚,一麵甕聲甕氣的問:“那我同殿下是第一波還是第二波?”
裴池打量了她一眼,很是為難的說道:“這倒是個問題……我如今還沒能想好。”
辜七這下可認清了這話中深意。哎,殿下如今都會拿喬了呢。他要拿喬,辜七自然會很捧場的,故而語氣很殷切的問:“殿下要怎麽才能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