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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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已時隔三年,回想起從離開到現在,有些經曆都在時間的腳步裏漸漸演變成記憶,驀然才發現,原來時光如此匆匆。
今夜我站在四樓的陽台上,獨自憑欄騁目,我不知道我看什麽,又或者看見什麽,目光無神,心生迷惘。或許我是想分辨一下我家鄉在哪個方向吧,至少想遠眺覆蓋故鄉的夜空。此刻我的心是悲涼的,糾結的,前個月我就聽說我奶奶生病了,這讓我很是難過,後來也多次跟奶奶通diàn huà,多次跟家人通diàn huà,爺爺說奶奶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可能就最後一麵,叫我們趕快回去,那是從小拉扯我們長大的奶奶,聽到奶奶連飯都吃不下去了以後心裏著急萬分,請了一個月的假準備回家。今夜我獨自站在陽台,漂流在外三年之久,明天就要回去了,此刻忍不住回憶起了一些往事。
十九歲那年高中畢業我就離開家鄉,獨自一人來到了上海。其實我從小對上海很是向往,從小就勵誌以後一定要去上海奮鬥,甚至我初一時候人生第一篇《讓愛去幸福》幻想的大城市場景以及故事發生地點就是在上海。我無法說清楚為什麽會那麽想,那時候的我對上海絲毫不了解,可我為何如此癡迷,我想應該會有一種說不清楚的緣分。
如我所願,離開學校以後我所去的第一個省外城市就是上海,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並且夢了很久的夢,如今終於實現,興奮不己。
那是一個煙雨蒙蒙的旅程,一路上都淅淅瀝瀝下著雨,我獨自一人來到了昆明,不知道怎麽買火車票,所以買了接近班車一樣的大巴票。第二天就上了大巴車開始出發,大巴一路經過很多城市,但印象最深的還是屬於經過貴州那段路,大巴穿梭在貴陽崇山峻嶺之間,那高的山就像枯幹的大樹,突兀地矗立在高速公路邊,那種感覺就像走進了《西遊記》裏,更甚這煙雨蒙蒙,霧靄沉沉的時分,看上去就像妖魔鬼怪居住的地方。那山雄偉壯觀,那山神奇屹立,一柱柱地拔地而起,猶如無數寶劍落地入天,直插九霄雲外,在霧雨紛飛之中時隱時現。貴陽的城市錯落在峰底更是別致的美麗,像一條無際無邊的巨龍逶迤盤旋,像一道彩虹熟睡在峰底,像一座色彩斑斕的天堂仙地,煙霧中燈光迷離,隱約闌珊。這對與我這個初出茅廬的人可以說是一次震撼,我不能相信這片天空下還會有如此壯觀的大自然景象,那是我見過的最磅礴,最迷人,最讓我敬佩的自然風光。
大巴日夜不停地行駛了漫長的兩天兩夜後,終於來到了上海。那是一段特別辛苦卻特別幸福的旅程,雖然大巴上躺著坐著兩天兩夜,但想想大巴的每一步都更加靠近我想去的地方,也就心生幸福。一路上幾許興奮又幾許難過,幾許快樂又幾許孤獨。我不知道我以後到底會怎麽樣,會遇到什麽會改變什麽會成為什麽,我隻有一個漫無目的地憧憬。
那是一個非常寒冷的三月,三月雲南已經是最溫暖的季節了,上海的冬天卻還遲遲沒有離開。我們是夜晚十一點左右進入了上海的,整個上海一片繁華,一眼望不到邊的大城市,七彩斑斕的光色在各種各樣的高樓大廈上跑來跑去,往來翕忽,白駒過隙,交相輝映,璀璨奪目。錯落不一地高速路上行車如細水長流,密密麻麻絡繹不絕。各種音樂,各種聲音,各種影射,迷迷亂亂,我們的車時上時下地行駛在各種大道上,我目不轉神地吸納著這神化的美麗,我漫無目的,內心茫然卻憧憬向往,我不知道我會在這樣的大城市裏如何生存下去。此刻我有點措手不及,有點心生恐懼,一個從三十幾戶人家的山旮旯村莊裏出來麵對一個如此龐大的城市,我頓時感覺迷惘與孤獨。這是我以前幻想過千萬遍的大城市,但當我真正來到的時候卻亂了手腳,像一名從未戰鬥過的士兵經曆過無數演習覺得自己準備充分,無所畏懼以後親臨戰場一般。我心裏默默喊了一句——願你給我一個美麗的港灣--上海。
大巴來到終點站了,車師讓我們拉好自己的行李,我害怕的同時我也激動萬分,我興高采烈我又迷惘無助,我充滿向往我又不知所向。我們都下了車,天氣異常寒冷,讓人毛發直豎,牙齒不由自主地嘀嗒作響。我獨自一人佇立在大道邊上,因為大巴並沒有把我們送到車站,而是把我們留在了大道邊上。我看著一棟棟擎天的高樓大廈,玻璃的,晶瑩剔透,流光溢彩;各種音樂悅耳動聽,透徹心涼;各種行人匆匆忙忙,擦身而過。我麵對著這透明的大廈,一棟棟的就像是無數冰山在星光下璀璨奪目,而我隻是遺落在冰山一角的流浪者,孤苦伶仃,彷徨迷茫。初次在如此龐大的城市夜色中孤立無援的佇立著,我的心裏是淒涼而迷惘的,如同迷失與大漠沙塵之中,不知所向。我給我的一個朋友打diàn huà,告訴他我已經來到上海,現在在一個車站附近的街道裏,然後他本人也忙不過來,又是大晚上的不方便來接我,於是聽朋友的指導自己找了個賓館先住了下來,打算明天去朋友那裏。
第二天早上起來後就去了車站,按照朋友給我的信息找公交車。但走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又是緊張的亂串,後來是穿著jǐng chá叔叔穿的衣服的人問我在找什麽,打算去哪裏。我以為是jǐng chá就如實告訴他說我在找‘上朱線’公交車,打算去趙巷。他說他知道,讓我過去一個擺了桌椅的地方登記一下交個十塊錢,我如實交了錢,他幫我拉行李,轉個彎就把我送到了‘上朱線’公交車站,讓我上了車。後來才知道他們隻是fú wù勤員,不是jǐng chá,不過十塊錢送我到公交車上,這對初出茅廬的我是值得的。
來到趙巷鎮,朋友來接我。朋友打了個三輪車帶我回去,一路上顛顛簸簸,搖來晃去,就這麽走著,三輪車上我還是喜歡看看外麵,路邊我看見一個門口上方閃爍著“夜總會”的五彩房子,暗自猜想,這夜總會肯定是大老板開會的地方吧!總會?那應該是五湖四海的大老板開會的地方,幻想著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能進入這樣的大總會。一直到一年以後的一天,我向朋友吐露了我的疑問,問他“夜總會”是什麽大地方,朋友還一陣哈哈大笑,說我裝純到這個地步,於是後麵才慢慢明白夜總會原來不是大老板開會的地方,原來是大老板相聚的地方。隻是自己始終不是老板,未能親自去體驗一次。
三輪車一直走,來到了小村子裏,我突然有點納悶,這是要去哪裏,於是問朋友,“我們去哪裏?”朋友看著我一臉懵逼的樣子說“回家啊!”我哦了一聲,但心裏隱隱約約知道了我的夢想即將不如所願。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們就到了,朋友付了三輪車司機10塊錢,叫我下車。我又哦了一下下車了,我下了車,環顧四周,黑咕隆咚,臭氣熏天,朋友又打擾了我,說“走吧”我又哦了一次,跟著他進去。其實剛到他的租房裏的時候,完全並且徹底毀了我對大上海的美好幻想。我原本想著去上海的話應該是在大城市裏工作,以前聽說什麽什麽工廠的也還以為是在城市裏,可是我朋友住的這兒還不如我老家。我朋友住在趙巷鎮北幹山村一家破舊院子裏,院子外垃圾堆積如山,蒼蠅嗡嗡嗡亂飛亂撞,進入院子處是一處汙水坑,水坑處有一塊大理石,大理石上方就是一個自來水,一看就是這個自來水導致的水坑。裏麵有一棟破舊的房子,二層樓。自來水處是上二樓的梯子,緊貼著梯子有一間封閉式的屋子,我朋友就租了這個房間,除了我朋友以外還有一個老鄉跟他合租,那麽我們三個要同在一個這樣的房子裏居住,在同一張床上睡覺,想到這些,我熱淚差點盈眶。一塊糜爛破洞的木門要死不活地貼在同樣奄奄一息的門檻上,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粉身碎骨一般;房間及其狹窄,12平方左右,裏麵一張用磚頭塔的床,對麵潮濕不堪,床頭處還有一張腳已被水侵蝕壞了的桌子,桌板四個角已經破損,中間到處是小坑窪,所以在上麵鋪了一個桌墊,看上去倒還體麵些。還有一個布滿蜘蛛網的窗子,上麵積滿油汙,窗欞已經鏽跡斑斑,窗台是層層潮濕的黑色灰塵。窗子旁邊拉了一條粗繩子用來掛衣服,繩子上掛著幾件舊舊的衣服。四麵的牆壁更是不堪入目,頂層多處開裂,裂縫裏水痕又長又黑,還掛著滴水形成的顆粒狀物,細長而尖銳。牆麵到處是一條一條的水痕,黑金色的,泛黃著,發黴著。牆角積滿黑土,爬滿螞蟻,螞蟻在牆壁上密密麻麻地搬家。看到這一切,我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失望,我夢想的上海難道就這樣,還不如我們老家的小村子,至少我們那裏房子幹淨,水流清澈,空氣清新,環境優美。然而這裏房子就像老家的豬圈,還漏雨,到處臭烘烘的,讓人惡心。尤其夏天,屋子裏就像是個浴室裏那簡陋的桑拿房,地麵是潮濕的,房間是蒸籠似的。床底下躲藏著上千隻蚊子,牆角還經常出現蚯蚓蠕動,在那個生了鏽並且黏糊著huáng sè油汙發出huáng sè光線的25瓦燈泡周圍飛滿小動物。晚上蚊子成群結隊的在我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襲來,各種飛行小動物在關了燈以後到處亂撞,動不動就落在我們的臉上,落在嘴巴上。上海的夏天天氣本來就惡劣,熱的像個火爐似的,然而就在這樣破舊而且狹窄的屋子裏,在一張寬一米五長兩米的床上還躺著三個人。我們躺著卻汗流浹背,我們睡著卻還打蚊子,早上醒來全身是紅色小顆粒,舉目四望到處吊著吸滿血液的蚊子,一氣之下拿本破書拍打,拍死一隻書上牆上都是血液飛濺的痕跡。我欲哭無淚,我失望絕望以及悲觀,我內心無數次的呐喊,我想象的上海不是這樣的。
但還是實在沒有辦法,也隻能這樣了,自己身無分文,有個住的地方已經很不錯了。
我和一個老同學在陶幹路工業區找工作,每天都步行幾萬步到處找,到處看,到處問。冒著寒冷的天氣找了三四天還是沒能找到工作,後來聯係了我的堂弟,他在江蘇吳江市一個工業區裏工作,經堂弟說,那邊工作比上海好找,於是我和我的老同學一起去了吳江。我弟來車站接我們,來到他住房的地方,房子稍微比上海那破舊不堪的要好一些,但地方就比較偏僻,連去個鎮上都還要坐半個小時的公交,附近雖有幾家小賣部,但東西就像我們老家賣的一樣,貨是劣質的價錢是昂貴的。這些村子也是貧民窟,房子旁邊是小菜地,菜地裏一個小廁所,男女共用,村子裏很多巷子更是泥巴坑窪,巷子裏兩輛電瓶車還可勉強以互相借過,轎車無法通過。
晚上跟著堂弟到處逛了一下,我們來到一條道路上,道路旁邊擺滿小攤子,賣燒烤的,賣煎餅的,賣水果的,賣衣服褲子的,熙熙攘攘,嘰哩喳啦,偶爾又有油門轟的很大,有個超級響的音響,速度很快的摩托車飛過;騎摩托車的人更是奇形怪狀,邋邋遢遢,頭發紅黃藍綠青藍紫,衣服褲子那破個洞這兒劃個傷,大冷天的,穿著拖鞋,在街道上竄來竄去。也有坐在桌子上吃東西的男人女人,吃點東西喝點小酒,高談闊論,天馬行空。也有幾個小姑娘結隊同行,在擺貨攤上討價還價,最後心滿意足地買了幾件再買點水果。也有小情侶,在擺攤上看看首飾,項鏈,然後挑選幾個心意的買了一起開開心心帶上。當然也還有很多像我們幾個這樣的,無所事事,瞎走的。想吃東西也沒錢,想買點什麽還是沒錢,就那樣雙手插在口袋裏從街頭走到街尾又走回來,看見漂亮的小姑娘多看兩眼,像個即將餓死的病貓饞涎地望著一隻肥碩的老鼠無計可施一般,一直看著一直幻想著,直到被人家發現後姑娘害羞地躲起來為止。要是看見漂亮的小姑娘帶著男朋友,心照不宣,都罵那女的不長心眼,都罵那男的走了狗屎運,都好像以為自己比別人好,但事實上自己找到了同樣被人罵的,當然關鍵是找不到,所以從來沒有挨罵,隻有自己罵別人。
實在無聊,看見好吃的流口水,看見漂亮的女孩流鼻血,看見邋邋遢遢的人心裏火,看見自己一樣無所事事的想呼死他。就這樣來回走了一下,找到一家溜冰場,拽緊拳頭各掏出十塊錢玩了幾個小時。此地měi nǚ如雲,也經常磕磕碰碰,不過更是傷心,都是男生拉著女生的,就我們幾個哥們自己拉著自己的手。我的老同學最先沮喪了,他扶著欄杆不動了,也可以說不好意思動了,因為沒溜出去幾步就又底朝天翻個跟頭,經常無意中把別人也撞倒,無數次道歉,最後人多了實在不好意思再溜了他就選擇在那裏不動了。我堂弟比較堅強一些,他雖然溜的很差勁但是跌倒無數次還是爬起來溜,按他的意思來說的話就是,我們花了這血汗錢不能就這樣浪費了啊!不會也得溜,不然虧死了。我也讚成我堂弟的說法,所以也還是堅持溜,但最後我們不是怕跌倒也不是怕撞到別人了,是因為情侶實在太多,自己感到不好意思了就撤了。出來的時候外麵牽手的小情侶更多了,有抱抱的,有親親的,也有吵架的。我的老同學就最喜歡看到最後這種場麵,他說;“吵架好啊,最好是女方扭頭就走人。”我問;“那然後呢?”他愣了一下,原本他的意思是那他就可以去安慰人家那小姑娘,趁機入坐,可他想了想就自己這樣邋邋遢遢的,還窮的叮當響不便說出來,於是改口說“反正光是看著也快活”然後我堂弟也跟著說;“就是,要不然總是看著別人恩恩愛愛的,我還要不要在這裏打工了”不過我也是這麽想的,我羨慕嫉妒恨。
繞過幽黑的一個巷子,巷子裏晚上莫名多出了很多人,幽暗的地方站著幾個妖豔的女人,拉住行人就問“哎,帥哥,去不去敲背?”然後我看見也有很多人進進出出的,當然那時我們都不知道她們是幹嘛的,我們就路過一條小巷遇上好幾個女人,也問我們同樣的話,我們知道我們沒有錢,也不搭理。我心想,什麽是敲背啊?難道傳說中的àn mó地方就是如此簡陋的地方?走過這條小巷我們就回去了,回來到住宿處,三個人輪流洗臉刷牙洗腳就入睡,睡前我忍不住問了一下他們,“哎,剛才那巷子裏的人是幹嘛的呀?敲背,是àn mó的地方嗎?”我堂弟看著我說,“去,敲背肯定是àn mó了,要不然怎麽叫敲背,”我老同學也說“應該是吧,誰他媽管她們是幹什麽的,我們又沒有錢,再說我們就算有錢,年紀輕輕的敲什麽背,跟我們一根毛關係都沒有。”我“唉,,,外麵的世界真的跟我想象的剛好相反,我以為àn mó的地方應該是裝修很好的,沒想到是在那樣簡陋而且黑暗的巷子裏。”我老同學“管它在什麽地方,反正我想我們這輩子是不需要敲背的,那是有錢人享受的活兒,我們這樣的人去了,說不定人家還不敲呢”然後我也覺得老同學說的對,我在想,我們這樣的人目前隻要能找到一個工作,一個月能有兩三千塊錢的收入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第二天我們去找工作,這裏工業區確實是挺多的,而且都很大,地理位置不熟悉,就走中介問問。問了半天,招工的是很多,但人家一看**,看見我們是少數民族的就直接說;“抱歉,不要少數民族人。”連續問了幾家中介都是同樣的回答,我雖然不知道我們少數民族的為什麽不能進去,但我心裏已經很是不爽快了,我一肚子惱火氣,但我也無可奈何別人。我說“我們不要再問了,反正有人要我也不想去了。”我的這句話我的老同學也很是覺得對,覺得至少解氣。轉身我們憤憤不平地走回來,路邊有一家小超市去買瓶水,超市傍邊一家水果店正在招一名xiāo shòu員。我們三個走過去問了問,老板娘問“你們幾個人找工作”我說“有兩個人,我和他”我指著我的同學。老板娘看看我們,說“明天來看看吧!”
聽到這樣的答複其實我們並沒有感到什麽高興,跟老板娘說了幾聲謝謝後我們就回來了。按照我老同學這一兩年的經曆來說,他說這樣的答複是間接的拒絕了。我當時是最笨的一個,什麽都幾乎聽他們的,畢竟我是剛剛從學校出來的,他們兩個已經在社會上混了一兩年了,很多社會上的事情他們肯定比我要了解好幾倍。
第二天,不死心還是去問了一下要不要人,老板娘也還客氣,說;“要的,哎你們是要兩個一起來上班嗎?”老同學說;“是的”
老板娘說;“哦,是這樣的,我這裏目前就隻需要一個人,你們能不能就一個人來上班”我看著老同學不說話,老同學說;“那算了吧”其實我心裏也這麽想,我不敢想象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工作或者我一個人出去找工作會是什麽樣的,我老同學也比較理解我,所以他還是放棄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我們兩個又回去,路上我是有點難過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變成了累贅。是我不會找工作,也是我不會跟人交流。回去以後躲到被窩裏暗自傷心一陣,回想起了一些過往。
其實,我這樣也應該是情理之中的懦弱吧,畢竟我從來沒有遠離過家鄉這麽遠,也根本不知道怎麽找工作。從小到大我都是在老家呆過來的,除了上學,放牛,去工地打過工,我什麽都沒有做過。我也害怕在這麽遠的地方無處安身,我不能想象在這麽遠的地方沒有工作以後會是什麽樣子的。
老同學跟我說;“要不我們回去上海找工作吧!這兒實在找不到”我說;“隨便你決定吧!”我們晚上跟我堂弟說好第二天要回去上海,他聽了後表情有些難過,有一些是舍不得我們,因為他也是一個人在這邊。雖然他的姐姐也在這邊,但是離他這兒還有一段距離,而且他姐姐人家還有男朋友,他不好隨時隨地去姐姐那裏,所以可以說還是一個人在這邊。晚上他給他姐姐的男朋友打diàn huà,跟他說了我們的事情,問問能不能幫忙找個工作介紹進去。
他姐姐的男朋友已經在這邊工作了七八年,現在在一個電子廠裏擔任模具修理工,工作比較輕鬆,人際比較廣泛。本來我和我的同學打算第二天就走,後來我堂弟告訴我們他未來姐夫給我們找了一個工作,在電子廠。我和老同學如同春苗得雨,枯竭的內心瞬間綠葉蓬生,急著向堂弟確認何時能上班,我堂弟說,明天他會過來跟我們說清楚。第二天,我堂姐和她的男朋友來了,那男的是一個身材瘦弱,皮膚白皙的小男孩,跟我們比起來看上去倒是幹淨的多,我堂姐也是個膚白貌美的小女人,跟他男朋友在一起倒也沒有什麽看不過去的。然而我們三個就比較凡俗,個個都是體格健壯,皮膚黝黑的,一看也知道是農村出來的。堂姐跟我們兩個說“出來找工作都不容易,你們先不要著急,等過了兩三天讓他帶你們去他們公司的分公司那邊,包吃包住的,你們兩個應該剛剛好”聽說是包吃包住的我們兩個也很高興,問“是否真的可以去上班?”堂姐“他在這兒這麽長時間了,給你們兩個弄個工作不是什麽事兒,你們兩個就安安心心的在這邊呆兩天吧,後天是星期五,讓他帶你們去”
我們兩個喜出望外,心裏美滋滋的。我們在一起吃了一餐飯後她們兩個就回去了,我們兩個就聽堂姐的,安安心心地等待著。
兩天後,我堂姐的男朋友把我們帶走,我們乘了三個小時的車終於到達目的地。下車以後發現此地方更是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這是一個典型的窮鄉僻壤地區。霧蒙蒙的天空,空殼似的大地,幾條小路灰塵朦朧,路邊那綠油油的水就像是廢棄的機油,散發著讓人窒息的味道。一些不知從哪裏來的光線從灰色的濃霧裏穿透過來,因為抬頭不見太陽也不見藍天白雲,隻見一層層的灰蒙蒙的霧氣彌漫整個地區。霧霾裏枯幹的樹條萎靡不振,淒涼悲愴地樹立著,一些像被火燒過一樣的幹枯枯的貧瘠山頭隱隱約約在霧氣裏掙紮,竭力遠眺,朦朦朧朧中看見幾處排煙囪,煙囪就像對著天空的大炮,一直不停的吐著濃煙,騰騰升起,滾滾飄散。我想這地方你可以曬太陽但永遠可能見不到太陽,搞不好,永遠都見不到天空。
我們在那裏工作了三天後就離開了。實在承受不了了,買個東西都要坐十元錢的車去小鎮上買,車還不是經常有,有些時候等半天還等不到一輛車。更要命的是我們每天早上七點鍾上班,到晚上十點下班。我們的工作雖然不累,我們兩個都是負責開小型機械的,不用一直忙著幹活。機械自動化打出產品,自動化計數量,我們隻需要到了一定數量後用橡皮筋綁一下,然後放在框子了自然有人來取。等材料打完了再換一卷就ok了。工作是輕鬆了,但是對我來說,單單是時間上就足夠讓我發瘋了。剛剛從學校無日無夜的上課中脫離開來,如今又陷入這樣的境地,無限悲傷。想想每天早上六點多去吃個她們煮的豬食一樣的粥,那粥現在想起來都還有點難受。對不住了,我們是吃米飯長大的,我的胃因此對我大發雷霆,一瀉千裏,差點搞掉了腸子。中午全體員工吃點不如狗食的飯菜,就連以前每餐都吃三碗飯的我現在半碗不到就撐的要吐,下午還算湊合,依稀有點肉。但是我習慣不了飯還含在嘴裏就急著去上班的惡習,連上廁所都要使出全身力氣,恨不得天天一瀉千裏,分秒中拉完,我承認我是受不了這樣的節奏。
由於這裏沒有一樣可以讓我們滿意,甚至沒有什麽東西能讓我們習慣,所以,我們隻有走了,老板也不給我們工資,他說必須做滿一周才有工資。好吧!命。突然之間我感到一陣陣的暴風雨似的失望,我以前幻想過的真的一點都不是這樣的。
回來到吳江又在那兒找了幾天工作,實在沒有辦法,又返回上海,又一次回來到了那間小屋子。
回來上海後,又找了幾天工作都沒有找到,後來被一個老鄉帶去一個廠裏麵試,麵試很順利,三言兩語,隨便填了幾個單子就順利通過了,這樣隨便的成功注定了以後那樣垃圾的工作。這是一個服裝廠,都是外銷的,貌似生意還是挺火的,這樣的猜想是無日無夜的加班告訴我的。我在剪裁部,每天都要剪幾千萬平方米的布,每天八點上班九點下班,沒有周末。
當那天麵試一成功,我們就去買了二兩輛手自行車,破爛不堪的,80元一輛。那時窮的衣服都沒有幾件,幾乎每天都輪著穿那幾件,更可憐的是,我們兩個人一個人都沒有一部手機了,窮的可恥。我之前的手機掉了,我老同學的摔爛了屏幕。
後來在那裏做了兩個月後又cí zhí了。真的很累很累,每天都要站著工作,站的腳都腫了,工資又低,一個月全天候上班加班也就2700塊錢,說我們的是月工資,嗬嗬,,無言以對,更要命的是吃的飯菜,哎,,,不想多的去描寫那些飯菜了。後來又遇上搬廠,搬廠整個過程老板沒有請過任何搬運工,拆遷工。不管是砸牆壁,還是拆機械,搬運機械,清理砸下來的磚塊都是我們員工自己幹,我們拿著大錘擊fān qiáng,然後徒手將拆下的牆拉出門外,每天都在灰色塵土裏運來運去的拉東西,跑來跑去地搬東西,帶著三個口罩還是沒能抵擋住灰塵,吐個口水混合著血紅色的雜物,鼻孔裏粘滿灰土。我以前讀書時候上過工地,工地裏的工作都沒有這麽辛苦,而且工地裏每天八小時,一天270元,現在每天17小時,一天共795元。
每天都搬運一百多斤重的機械零件,還要上班到深夜十二點,那時剛出來打工的我對我所向往的上海徹底絕望,我不知道我到底該如何生存下去。幹了一天的活,飯還不能準時吃,非要挨餓到晚上七點才能吃飯。其實大家都明白人家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的,在他們眼裏我們就是一群可憐巴巴的外來務工者,沒有腦子沒有價值,為了活命苟延殘喘,為了那要死不死的軀殼過的生不如死。也許我們在別人眼裏給他們當牛做馬還不想給我們吃草,反正耕死你這頭牛還有無數頭牛可以耕,所以你的辛苦勞累不值一提。
我突然回想起,春天我們老家裏耕田的情形,那些牛早上在牛棚裏吃些幹稻草以後就要被主人趕去耕耘,從早上耕耘到下午六七點,很多時候牛累的走不動了,主人還在他身上拚命鞭打,鞭打鞭打,走不動了主人在身後破口大罵。有時候它們累倒下去,主人會認為他們偷懶,拽住它們穿過鼻孔的繩子一陣暴打,然後繼續耕作,直到牛口吐白沫,方才放走去吃點草,可憐的牛得到解放,遇到草就拚命吃,拚命吃,也不再分是否好吃或者是否能吃,遇到草就隻管吃。
如今我們淪陷為牛,累了一天,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中午飯那麽難吃大家都沒有吃飽,下午還不能吃飯,忍饑挨餓非要到七點,到了七點了,我們就像那些疲勞過度的牛不擇食材狼吞虎咽。
後來,我第一個月的工資發了1200,而且還拖欠了十幾天,本來規定每個月十五號發工資,可一直到二十八號才給我們發工資。那時候我們身無分文,連買早餐的錢都沒有了,原本想著去財務借點用,無奈才來第一個月多不好意思,又不願意去借別人錢,所以我們不吃早餐的工作了兩個星期。發了工資後我們兩個去二手手機店一人花一百塊錢買了兩部手機,我自己去買了兩件衣服一條褲子,然後一人出一百五十塊錢交房租,剩下的留著後用。
差不多又做了半個月,我們兩個找部門主管問了一下我們的工資是多少,他詳細給我們說了一下,說,“第一個月1200,第二個月表現好的話1500,第三個月1700。”我問“那以後呢?”主管“就這樣了”老同學插話問到“意思就是一直停留在1700?”主管“是的,你們兩個的是月工資,”我和老同學一起要了一份cí zhí報告書,一起cí zhí不幹了。我們兩個去問工資就是為了想弄清楚一下為什麽一個月下來天天加班,還加班到十二點,工作還那麽累,工資如何才這一點點,本來也已經做好了cí zhí的準備。聽主管這麽一說,我們徹底不想幹了,一起cí zhí走人了。
cí zhí出來不敢怠慢,第三天我們又去找工作了,結果一找又找了大半個月,最後麵試一家家具廠。那家家具廠我們費力好大勁才找到,它布落在一椿樹林裏,像避開世俗的眼光一樣。一個小鐵門,裏麵兩棟小房子,一棟是倉庫來料儲備區,一棟是製造車間,那一車間相對比較大,裏麵有好幾個大機械,有衝壓的,有噴砂的。一旁還有一個小房子,那是食堂。公司不大,員工也就二十幾個人,環境比較惡劣,又吵又有灰塵。我們兩個同一天進去,但不在同一個地方工作,我同學在衝壓車間開車床,我被安排在組裝車間,所謂組裝車間就是兩棟房子中間,那中間上麵搭了一層鐵帳篷,鐵帳篷中間是一塊大玻璃,所以組裝車間一年四季都不用開燈便可敞亮無遮,感覺就在露天處工作一般,那帳篷除了能避雨以外根本就擋不住陽光。而我就在那地方滿頭大汗的工作著。上海的天氣是沒有春天秋天的,從冬天就直接進入夏天,二三月份還是寒冬臘月,五月份便已經是酷暑。我的工作就是每天拿著組裝機一個櫃子一個櫃子的組裝,組裝好了再自己打包。由於那時候戰勝心很強,剛去還沒有幾天,就跟上了老員工,再過幾天就超過了他們,他們組裝一個多我就組裝了兩個,非常勤奮非常好學,努力到感動自己。經理看到我如此這般努力奮鬥,一時心花怒放,把我調到安裝部,安裝部要經常出差,因為這家公司還tí gòngshàng ménfú wù,我們要帶著做好的櫃子,桌子到處去給別人組裝去。那段時間裏,基本上每天都要坐著大車跑遍上海以及周邊城市,也就是那個時候到人家高樓大廈裏安裝書桌,辦公桌之類的。雖有點累,但那個時候真的很開心,車師和我很是要好,我們每天都一路上唱歌,剛好他也喜歡經典老歌,不管白天晚上我們在上海城市的大道裏,大聲歌唱。有時討論著國家一些新聞趣事,有時在車上看看報紙。他知道我是高中生,而且我第一次給他的印象特別好,所以經常跟我說在這裏好好幹,這裏的老板愛才如命,如果有機會他一定會幫助我提升職位。
後來我還是cí zhí了,也是因為時間太長的原因,因為一路來來回回,我們可能要在車上坐到晚上三點,而第二天六點還是要起床。
那是一次去江蘇大蓮給一家蘋果公司安裝辦公桌,和我一起出差工作的六個人都是四十多五十的人,唯獨我一個是十九歲的,而那公司有成千上萬的年輕人,我們一路上隨時都能見到一對對年輕的戀人在親熱。那公司所有員工好像都跟我大一樣的青少年,但我跟人家比就格格不入了,我穿著邋邋遢遢,跟在一群老人後麵,顯得自己也老了十幾歲。
人家那裏有藍球場,足球場,音樂室,舞蹈室,ktv等等,應有盡有,我記得我們的高中校園遠沒有這個廠的百分之十美麗,也沒有這個廠的百分之十大,然而我跟著幾個老頭在人家這樣美麗的也有著成千上萬的青少年的地方著滿頭大汗地工作。看著那麽多漂漂亮亮的女生穿著那麽漂亮的裙子,現在是夏天,多少女孩子就穿著短裙在那裏走來走去,嘻嘻哈哈的,就像一所大學。數以上千萬的戀人,每隔一米就有一對戀人熱吻,擁抱,人家完全旁若無人,熱戀就是這樣的,而我呢?我一個剛剛從校園裏出來的,我現在到底在幹什麽,我原本應該跟他們一樣,開開心心的,可我怎麽就混成這個模樣了呢?出個差早上還要六點起床去上班,晚上十一點回宿舍睡覺,跟著一群老人在一間宿舍睡覺,聽著他們那震耳欲聾的呼嚕聲自己翻來覆去。而隔壁,對麵就是一群少年,他們晚上可以拿著手機打打遊戲,白天他們拿著籃球穿著球服打打鬧鬧地跑去打球,而我就跟著這群老人洗澡,吃飯,睡覺。
在那裏工作了四天,第四天晚上我們就回上海了,我們到公司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下車時我們的領導不忘吩咐我,“明天七點半準時來上班啊!別遲到了”深夜我騎著我那破舊的自行車獨自一個人回去,回到家衝了個涼水澡已經是四點了。我要睡下時候,我的同學和我的老鄉兩個人分開著大腿,滿頭大汗,呼嚕大睡。他們身邊飛滿蚊子蒼蠅,床位已經沒有我能擠進去,我挪了挪他們,發現無濟於事,於是我忍不住流淚了,我走出去,一個人蹲在牆角絕望著天空,我嗚咽著,把頭埋入膝蓋出泣不成聲,我夢想過的,向往過的上海真的不是這樣。
不到五點,天就亮了,樹枝上的鳥兒開始嘰嘰喳喳起來,我進去拿了一下牙刷,洗麵奶出來開始洗漱。我老同學醒來看見我就問“剛剛回來的?”我說“嗯”“那怎麽就洗臉刷牙了,不睡一下了?”我說“沒事了,反正天都亮了,也已經五點了”“怎麽這個時候回來”說著說著老同學又繼續睡去,而我選擇到處走走去,走著走著來到公司了,這時候已經七點多,領導看見我按時來上班很是高興,我說“領導,我不想做了,我要cí zhí了”領導一臉詫異的看著我說“怎麽啦?好好的怎麽就想cí zhí了”我說“沒有怎麽啦,我就是不想做了,我真的要走了”領導“你再好好考慮一下,”我說“不用了,真的”這時廠長剛好過來,問“怎麽啦?站在這兒”我說“領導,我不想做了,我來cí zhí的”廠長對我印象特別好,前個星期他叫我掃地時候我把那麽大一個地方很快就完成了,誇獎了我一下。他問我“怎麽啦,突然不想幹了”我說“沒什麽,就是不想做了而已”廠長“如果昨晚累了,你可以回家休息一天的,不用cí zhí”我說“不是這個意思,我真的不想做了”廠長看出我執意要走也就沒有再多說,把我帶進去辦公室bàn lǐ離職手續,由於我還不到合同期,所以當天離職當天就走了。回家後我給自己做了一兩道好菜,好好吃了一頓,然後安安心心睡了一覺。
這一次,我不再那麽著急著找工作了,我告訴我自己,我一定會在上海好好生活下去,我一定會找到一個自己滿意的工作,我一定會脫離現在這樣的苦日子。我好好休息了一個星期後,就又出去找工作了,不緊不慢,我不再看見一個招聘提示就去問,我看見招聘提示以後,我就會選擇在一旁看看公司的環境,還要等到他們下班了我要看看裏麵都有些什麽樣的員工,是青少年多還是中年人多。過幾天以後我就確定了一個,那是做化妝品的,我看到那裏麵下班以後女孩子男孩子都比較多,而且下班出來都比較活潑。第二天我就去麵試了,不過遇上麻煩了,公司隻招一個人,結果來麵試的就有六個人,而我屬於最沒有工作經驗的人。給我們麵試的是一位漂亮的女士,她一次性把我們六個人都叫過去,問是否有相關的工作經驗。他們都舉手說出了自己以前的工作,而我就比較憨厚,如實告訴她說,我沒有在化妝品公司工作過。我們六個中其中一個說自己已經做倉庫做了四五年,問她是否招聘倉庫員,結果公司還真的剛好需要倉庫員,直接跟他說你明天帶好**複印件和兩張五分照過來,回到這兒等就好了。我知道他已經麵試成功了,而我也很想在這兒工作。然後她回頭問我們五個,你們是哪裏的?一個說江蘇的,一個說四川的,一個說湖北的,一個說安徽的,我說我雲南的。結果那女的問那個安徽的“你安徽哪裏的?”他說“我安徽阜陽的”麵試官一聽拍手說;“老鄉啊,我也是安徽阜陽的”我們一聽都知道沒戲了,最後她又來一句,“那好吧,你們明天再過來一下,我看看公司還要不要多招幾個人。”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得特別早,其實我晚上根本就睡不好了,她本來告訴我們八點鍾麵試,但七點鍾我就去公司門口等了,麵試倉庫的那個人也來了,一直到七點四十多我們才看見那麵試官來上班,她剛好也看見了我們兩個。差不多八點又來了兩個,八點二十以後她開始叫我們進去,倉庫的自然是什麽都不用說就麵試成功了,剩我們三個在那裏麵麵相覷,那位女士又過來,這一次她的眼睛看我比較多,先問了一下我們的名字,然後她又告訴我們說“今天就先不讓你們上班了,至於明天誰來上班我會晚上給你們打diàn huà,你們先回去吧。”我懷揣著忐忑的心希望晚上她會給我打diàn huà,結果是不到晚上,中午十二點以後我就接到了她的diàn huà,她叫我今天準備好**複印件和兩張五分相zhào piàn明天早上八點來上班。打完diàn huà我興高采烈的跑出去,像個神經病人一樣高興的手足無措,在哪裏一邊哼著小歌一邊做出一些古怪動作,幸好周邊沒有人,要不然人家定會認為我神經病發作。
第二天,我還是七點鍾就去了,她帶著我直接進入公司,把我帶到車間主任辦公室,跟她說“給這個小帥哥安排工作吧,”然後她拍拍我的肩膀說“別調皮啊!要好好工作”我點了點頭,然後車間主任把我帶到車間找到車間領班,跟她說“這小帥哥給你,”車間領班過來又把我帶到工作地點,叫了一個小帥哥說“來來,,你帶他一下,好好教他工作”他跑過來帶我學封箱,結果封箱我在那家家具廠已經收放自如,發現我封箱比他還快又好看,剛好領班也看見了,興奮不己,知道自己招到了一個好小子。之後又教我怎麽裝箱,怎麽擺箱,其實學的這些都很簡單,我一下子學會了。
哦,對了,忘了介紹一下工作場合,生產化妝品的想必大家也能猜的到一些了,的確很幹淨而且很漂亮。碧綠色的地板一塵不染,亮堂堂的玻璃窗幹淨透明,裏麵的員工也是一個一個的精神抖擻,麵目清淨,所有女孩子頭發紮起來放在白色纏絲帽裏,男孩子頭發修理的幹淨得體,也帶著纏絲帽。車間裏有著空調,外麵那麽炎熱,進入車間一陣涼爽。我覺得我是真的很滿意了,我在包裝車間,工作也不累,就是裝箱封箱擺箱,擺箱可以說會累一點點,但化妝品一個xiāng zǐ最多也就二十斤重,就算擺箱也不會太累,更何況這裏安排得當,差不多一個上午調換一次相互的工作,使得員工工作量差不多都一樣。
公司不包吃不包住,餐費一天給我們補貼12塊錢,雖然不多,但比起那些包吃的公司吃的飯菜就劃算很多,可能出去吃自己要貼一點,但至少可以吃好。一個月公司也補貼我們住宿費100。我覺得我在公司裏也很愉快的,很快就和公司裏的同事混好,平時經常一起出去吃吃飯,喝喝酒,唱唱歌,我比較擅長唱歌,同事後來就叫我“麥霸,麥霸”
就這樣,我在那裏安定了下來,想起在那裏第一個月拿工資,因為不滿一個月我才拿了2200塊錢,我知道我工作穩定下來了,我也知道我以後會不間斷的有收入,雖然不多,但至少不用在到處找工作也不用害怕沒錢買早餐,所以我把2200百塊錢分出來1000塊錢寄給父母,那是我第一次給父母寄錢,雖然不多,但當時隻有兩三千塊錢的我來說也是一筆不少的錢了。
後來,實在受不了那個破舊的房子我決定要搬出去了,我受不了的不僅僅是那破舊的房子,不僅僅是那破舊的房子裏的蚊子蒼蠅,也不僅僅是這裏臭烘烘的垃圾場,同時我也受不了我那同學和老鄉天天喝酒,天天抽煙。本來房間已經很小了,本來房間裏已經夠髒的了,本來房間裏已經夠熱的了。他們兩個倒無所謂,啤酒一箱一箱堆在那裏,經常有很多人過來一起吃飯,擠的房間連蚊子蒼蠅都要讓一步,一吃飯又喝酒又抽煙,還大聲大聲說話,時不時吃著吃著,喝著喝著就又吵起來了,甚至還會打起來,然後第二天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又一起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幾乎每個周末都這樣,搞的房間裏到處是酒瓶酒水,搞的整個房間烏煙瘴氣的,像一個老鼠洞被燒了似的,小小的門口煙霧彌漫,裏麵是一群嘰嘰喳喳的光著膀子的年~輕~人。
我是剛剛從學校出來,上學時候由於家裏貧困也沒有多餘的零花錢,所以一直還沒有煙癮和酒癮。一個不抽煙不喝酒的人總是跟著總是抽煙喝酒的人同在一個12平方米的房間裏,試想一下是什麽樣的感受。並且他們吃飽喝足,打掃衛生的那肯定是我了,他們吃飯喝酒時候沒有酒了,沒有煙了跑路的那也肯定是我了。
我可以說我比較清楚我想要什麽樣的人生,可能我就隻是做夢,但哪怕我真的不會有一天買起別墅開起寶馬,我也知道我絕對不會墮落成像他們這樣。這是一群失去了所有方向的年輕人,在苟延殘喘中自欺欺人,在絕望麵前自甘墮落。他們沒有什麽打算也沒有什麽計劃,他們隻知道天亮了就去上班,天黑了就睡覺,周末到了就喝酒,打牌。生活簡簡單單,生活樸素貧瘠,但也無所追求,安於現狀。他們在閑暇時間就光著膀子在村子裏到處晃來晃去,在光天化日之下隨便一個地方撒尿,哪怕旁邊有女的,他們也照樣掏出器具就嘩嘩排放,最後隻能是女的尷尬的自己離開。然後撒個尿還像個孩子一樣噓噓噓叫,撒完舒服的大叫一聲“哇,,,,”抖一抖放進去拉鏈沒有拉好就轉身回來,一邊走一邊拉。
我自然明白自己生活在一個什麽樣的地方,這裏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務工者,既然大家都離家出走千裏迢迢來到這裏,不辭路途遙遠,那麽肯定都是老家條件不好的人了,可以說是同是天涯淪落人。我也明白這是上海邊界貧困地區,我們在這樣一個環境中生存,像一群池塘裏的魚兒,遊不到外麵廣闊的大海,但我不想就這樣認輸。
後來我搬出去了,我的同學也去了福建,那個老鄉回去老家了。我搬到了一個離公司不遠的地方,這個村子裏有很多我們公司的人。中午公司給我們休息一個小時,休息之間我們都回家來做菜。我燒菜還是挺拿手的,很多同事就特別喜歡吃我燒的菜,所以周末他(她)們都會來我家吃,那段時間過的還算舒心,雖然工資不是很高,但一個月收入三四千我也覺得可以了,工作環境還是可以的,人也不是那麽累。就那樣默默無聞地工作了一年半,期間我也買了幾本書看看,也不停地寫一些文章。半年以後,我自己買了自己心意的手機,買了一輛大動力電瓶車,窮人真的有窮開心,當我用自己的工資給自己買了一輛三千多塊錢的電動車時候我就感覺我特別幸福,特別激動。我把愛車每天都鎖進我的房子裏,經常擦洗愛車,舍不得讓它有點灰塵,騎的時候也格外的愛護著它,我覺得我很不容易,覺得來之不易,所以會更加愛惜它。周末沒事的時候我就騎著它到處去跑跑,尤其傍晚時分,我就會塞個耳機聽著音樂唱著歌歡快的行駛在安靜的路上。我天生喜愛夜色,我覺得我在夜色中能找到真正的自己,我喜歡在夜色裏到處跑,一邊唱歌一邊搖擺,如果適合,我會經常選擇一個地方獨自唱歌跳舞。這是我長久以來的喜好,以前在老家的時候我一般都不在家裏,尤其黃昏時候我都是在山上樹林裏一邊唱歌一邊跳舞,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包括在學校的時候,周末我都會悄悄離開人群,獨自一人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唱歌跳舞。現在我就一個人騎著我心愛的電動車,在佘山的月湖周圍慢悠悠騎著,在佘山的教堂下,森林公園旁一個人穿過來穿過去。最喜歡去佘山歡樂穀一帶,因為那裏樹木多,草坪也多,更讓我興奮的是道路特別多,我就喜歡一個人騎著電動車行駛在那裏,唱著歌。就那麽一個人騎著,騎著穿梭著,一條道路一條道路地來回跑,像迷路的小孩也像調皮的小孩。直到車輛不再行駛,行人不再流連,我還獨自一個人穿梭在各個道路上,特別開心特別釋懷,我想說,這才是我喜歡的上海。在熱鬧的時光以外我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在約束的工作以後我可以來一次肆無忌憚的自由生活。
後來在化妝品廠cí zhí了,最大的原因是自己不想一直這樣安逸下去,想去挑戰更好的工作。兩年下來自己積累的社會經驗也逐漸增多,自己不服自己,覺得自己可以做的更好,剛好我的高中**也寄過來了,為了去尋找更好的未來,所以辭去當下安逸的工作。cí zhí的時候本來是打算休息兩個月的,目的是要寫完一本,可一個月後,由於我哥哥定婚,我把我的錢全部寄回去給他了,自己又不得不去找個工作維持生計。同樣是不緊不慢地找工作,自己也給自己打氣了,決定不再找普工,同時也暗暗下定決心,隻找有學曆要求的工作,比方說,至少要要求高中以上的工作我才去麵試。不過確實如我所願,我麵試上了一家五金廠品質員,要求高中以上學曆,有一年以上經驗。我去麵試的時候麵試官看了看我的高中**是前年才畢業的,就問我是否有工作經驗,經過兩年的社會經曆我不得不學會適當的謊言,我回答她我做過了,以前在某個五金公司做品質員。麵試官問我具體是做什麽,這我就前幾天開始查了百度,隨便忽悠了幾句,他信以為真。點點頭,拿了個產品與圖紙放我麵前,要我看著圖紙測量一次產品。這我也提前想到了,百度了好幾天,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看著圖紙把產品簡單測了一下,發現自己會的還是還有一些。如果單說是看圖紙,我說過我上學時候最厲害的就是理科,尤其是幾何,我幾乎都是以滿分考過,所以現在看圖紙也不至於丟人現眼,當然簡單的卡尺,千分尺上學時候我們也用過。麵試官看著我雖然有點緊張但基礎還是有,然後指著辦公室裏那些大型的測量儀器問我會不會用,我說我以前隻是做了一兩個月,沒有學習那些,所以那些我還真不會,但他還是留下了我,在麵試題上把“尚可”兩個字圈了一圈,叫文員帶去去人事部填寫單子。
剛去的時候,知道自己什麽都不懂,所以也很努力,有人帶的時候不懂的都好好問別人,沒事情的時候盡力看著別人工作,看著別人是如何測量產品,如何使用儀器,晚上回家來把當天所有學過的都在筆記本上記下來,然後上百度查相關知識。我自己知道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這對於我來講是最大的xìng yùn。我從小在農村裏放牛,幹農活,我不曾想過自己會有一天可以不再幹苦力活。
萬事開頭難,剛剛學習的時候真的把我給忙的暈頭轉向,需要學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作為一個品質員,我必須要正確的去判定產品是否合格,而且必須要有精確測量產品的能力。我的領導後來把我調到出貨組工作,出貨組需要學的的東西遠遠多出了製成,零零碎碎雜七雜八,學的越是暈頭轉向,最麻煩的是,帶我學習的那個人居然隻帶了我兩天就去別的地方工作了,把所有出貨組的工作交給了我。我自己意識到這可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我手忙腳亂,隻要遇到不懂的我就跑去帶我學習的人那裏問。拚命自己找方法將所有產品記下來,因為我是出貨的,如果不記得產品名稱,很有可能出錯貨,為了避免每次出貨都拿著3d圖對產品,我花了一天時間盡量找方法把我需要負責的產品全部記下來。
隻要努力過了都會給你帶來或多或少的回報,一個星期以後我就進入了狀態中,把我的工作流程理順好,明白自己一天要做些什麽,我把我自己的時間一分一秒都安排好。做任何事情,在沒有熟練之前你就需要按部就班,等你熟練了才能自行更新。我就是這樣,剛開始時候一切按老員工的做法做著,做著做著就知道自己可以在哪些地方改進一下,創新一些。不到一個月我的成績就完成的非常出色,也是唯一一個領導認可的不用多加培訓的,我書麵kǎo shì與實際測試的速度與精確性勝過了老員工,自然工資也是三個月後漲了三百塊錢。雖然不是很多,但對我來講那就是一個領導對我的肯定以及期望,我必將越來越出色。
後來就經常出差了,幾乎跑遍上海周邊所有城市,從一個膽小怕事的毛孩子鍛煉成遇事不急不躁的少年。從開始跟別人交流都會緊張的說話含糊不清到跟大客戶立論產品,判定產品,處理事情,漸漸變得能說會道,成為品質部對應客戶最拿手的員工。
說句實話,我的人緣從來都是很好的,我個人比較隨和,同時也比較有原則,愛憎分明,所以不管到哪裏我的人緣都不會差,就在品質部我就成了所有同事的朋友,也把品質和生產關係處理的非常和藹。以前基本上都是生產線憎恨品質員,現在我卻和生產線的人最要好,不要說我會不會跟他們有產品上的過節了,有點問題的她們都會主動問我,當然我也是非常積極的去處理所有產品問題。說句實在話,我在這裏的工資也比較樂觀,平均月收入5500以上,工作又不累,至少不用再幹苦力活。這樣的工作,這樣的收入其實對於我從小放牛長大的孩子是不曾夢想過的,隻是人都在漸漸成長,漸漸成熟,漸漸變得廣闊。
明天就要回去了,心裏是無法言表的情緒,回頭這些年,我除了努力把自己存活下來好像什麽都還沒有做,一直以來都掙紮在怎麽生存下去,怎麽找到好工作的問題與實踐上,可能我年少急於求成,我多麽希望我能夠出一本書。好了,兩三年的事情也已經回憶完,天色已經很黑了,明天還要趕飛機,先睡個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