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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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我應該稱自己為一塊孤獨的石頭,我像是一顆來自外星的小怪石,被孤獨地拋擲在了地球上。或許我應該稱自己為一頭小野狼,獨自迷失了方向,要不然我如何這般癡迷於孤獨呢。也許我一五一十地道出來我的孤獨世界,未必有人相信,不信你看看,看完你是否覺得我虛構,我誇張,但我隻想說,那真的是原原本本的我。

    我很小時候就失去了媽媽,聽奶奶說我那時才兩歲,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終究跟別人家的孩子會不同,也許那時候起我就已經潛移默化地走向了孤獨。

    我媽媽去世以後,我像是一隻醜小鴨,被別人家的小夥伴無意有意地拋棄,那時候家裏很窮,別的小朋友有的東西我都沒有,加上沒有媽媽,自然很多時候就跟別的小朋友玩不到一塊了。我看著別人家的孩子手裏拿著糖果舔,我卻隻能自己舔自己的手指,有時候會有小朋友偷偷分給我糖果,但很多時候卻被他們的父母發現了,他們被訓了,有的甚至挨打了,所以我不得不顫抖著尷尬地還回給人家。如果我的家人要是知道了因為我拿了別人家孩子的糖果而讓別人家的孩子受了教訓或者挨了打,那我的後果就比他們嚴重了。爸爸會把我帶回到屋子裏,讓我伸出手掌,他就拿樹條鞭打我,一邊打一邊問“以後還要不要人家給的糖果了,阿?以後還要不要?”而我隻能涕泗橫流不停地嗚咽著答應“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以後絕不敢了”爸爸打我的時候不允許我哭出聲音,但是疼痛又讓我無法忍受,他打我的時候我嗚嗚咽咽著,如果他再打我,我就會猛地抱住他的腿,在他身後躲避,爸爸很生氣的時候還會扭轉頭打我,而我卻隻能越抱越緊,哭求爸爸別再打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敢。所以漸漸地,我疏遠了小朋友,因為我一無所有,別的小朋友有很多東西,眼不見嘴不饞,於是我自己玩自己的。

    後來姑姑的欺辱排斥更讓我感覺到了我是孤獨的。她當著我的麵給我哥哥水果,而我沒有,她當著我的麵給我哥哥新衣服,而我沒有。可能從小受到自尊心的傷害,我漸漸的不喜歡跟小朋友玩,也漸漸的不喜歡回去我爺爺奶奶家,漸漸的不喜歡出去玩。如果實在在家裏悶著我會一個人走到山上去玩螞蟻,抓個昆蟲給螞蟻們,看著螞蟻搬家。後來我就這樣漸漸地喜歡上了獨來獨往,我覺得山上的樹木才是我的朋友,我覺得那裏的昆蟲,鳥兒才是我的朋友。

    後來漸漸長大,農村裏小孩子長大以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可能就放牛了,我也不例外。本該牧童在一起嘻嘻哈哈玩耍,隻可惜別人倒是嘻嘻哈哈一起玩耍了,剩我一個人。那時候我家養的牛比較多,因此別人家孩子的父母就拒絕讓他們跟我一起,他們以為我家的牛多,在一起放牛,他們的孩子肯定要幫忙看守我家的牛。而我家的牛也特別奇怪,似乎隻喜歡在一個叫“菏瑪落河”的地方,後來慢慢的我就隻喜歡在那裏放牛了。並且那個地方幾乎隻有我一個人,因為我總是在那裏放牛,別人家的孩子肯定不願意來那裏放牛了。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吧,讓我徹徹底底喜歡上了一個人的生活,我從此覺得一個人才能自由自在,才能無拘無束。隨著時間的增長,我對那裏的寸草寸木都了若指掌,在那片屬於我的天地裏,我與那裏的樹木為伴,與那裏的鳥兒為伍,與那裏的山山水水為友,我覺得那裏就是我生命中的樂園。漸漸地這種孤獨癖好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習慣,漸漸的我不再覺得沒有小朋友的陪伴會讓我孤獨,也漸漸的我開始討厭人群熙攘,對我而言,一個人才海闊天空,人多才會變得孤獨煎熬,我愛上了這種一個人的生活,愛上了這種自由自在的世界,愛上了這種無拘無束的命運。

    八歲那年我一個人去上了學,學校離我們村子有二十幾裏路,那時候我聞雞起舞,大清八晨地就一個人去上學,穿過幽暗的樹林,走過密布的草叢,踏過危險的石壁,不畏寒冬臘月,不畏風吹雨打,一路上一個人,一個人讀完了小學。後來上到初中,上初中是在我們的鄉鎮上,離我家就有五六十裏路,但那條彎彎曲曲的漫長山路卻成了我最自在的地方,那時候我總是會避開同學,我喜歡一個人留在最後回去,那樣我才能一邊走一邊唱歌。尤其是周五,離開學校時候就五點半了,路途遙遠,走到半路天色漸黑,從我們村委會那裏開始,我就必須得一個人回我們村子,距離還有二十五裏路,我一個人行走在山路上,不懼夜黑風高。也許很多人很難相信,就那條路上,隻要有月光的時候我還舍不得直接很快回家。我像個神經病人一樣明明走到村子對麵的山上了我卻還要折回頭走回去,半夜三更地還要在公路上盡情唱歌,不顧肚子饑餓。

    上高中到了市區,離我家不說有十萬八千裏但至少也有八千裏路了,那時候基本上一個學期才回一次家,但如此迷戀孤獨的我如何能安分的在那樣熙攘的校園裏呢。雖然平時可以去足球場聽著音樂慢慢行走,但畢竟是校園裏,先不說不能讓我這顆浮躁的靈魂得到完全的釋放,總也避免不了遇上幽會的情侶,所以那些地方不能讓我過孤獨癮,於是我便開始尋找人跡罕少的地方。後來我迷戀上了一條破舊的道路,那是一條經過墓地的幽暗道路,每當周末來臨或者節假日來臨那裏成了我必經之路,為了這無法無天的孤獨,我無懼墓地陰深,塞個耳機一邊走一邊唱。有時節假日,學校會放三五天的假,所有同學老師都度假去,學校裏就剩我一個人,可能很多人會受不了吧?可對於我這個奇葩孤獨者來說那無疑是最快樂的事情。那時候整個校園就成了我一個人的世界,晚上我終於可以隨意地在那裏走來走去,無拘無束了,我會獨自一個人走在操場上,背著手,幻想自己是一個像戴望舒一樣多情的詩人,我會坐在池塘邊看著月色裏的魚兒,我幻想我就是寫《荷塘月色》的才華橫溢的朱自清,當然自己也會寫,寫詩寫散文,自娛自樂,暢舒情懷。

    而不管是小學時候,還是初中,高中時候,暑寒兩假,我基本上都要去放牛,而我放牛我說過,幾乎就隻有一個地方--菏瑪洛河。我總是喜歡在那裏的樹上,大聲的唱歌,總是喜歡在那裏的樹林裏跳舞,我喜歡一個人跳著舞穿梭樹林的感覺,我就像一隻樹林裏的小精靈;喜歡在那裏的草叢裏舞蹈,我喜歡在草叢裏跳舞的感覺,就像一隻小兔子,在草叢裏時隱時現,揮汗如雨;我喜歡在那裏的沙灘上舞蹈,我喜歡在沙灘上唱歌跳舞的感覺,赤腳踩著沙子旋轉跳躍,像一陣小旋風,把沙子卷起落下;喜歡在那裏的河水裏舞蹈,我喜歡在水裏舞蹈的感覺,激起水花四濺,像一條活躍的小魚,自由huó dòng。那時候我的偶像就是邁克爾傑克遜,周傑倫,郭富城,羅誌祥,我曾夢想有一天我也能像我的偶像們一樣站在舞台唱歌跳舞。

    很多時候我喜歡平躺在清澈的河流裏,赤身**的,讓清水在身體上輕輕流淌,感受著像洗滌心靈一樣的娟娟感覺,讓遊魚輕輕在身體上遊過,感受著像被吞噬憂傷一樣的淡淡感覺。

    記得最深的是一個夜晚,那晚月光特別皎潔,漫天的繁星閃閃爍爍,大地好似披上一層雪花,有種耀眼的潔白。我本來是坐在屋簷上獨自仰望星海,突然雅興猶如海浪滾滾而來,洶湧澎湃。這雅興讓我坐立不安,好像遠方有一個東西在召喚著我,使我像夢遊一般無法自控,非要去不可。於是我晚上九點帶著我家的‘俊郎’(我愛狗的名字)出去了,我先是來到了菏瑪洛河的山上,我在草坪上奔跑起來,展開雙手就像要飛起來一樣奔跑起來,還哦哦哦大叫,像被囚禁過的人得到了自由一樣,跑的滿頭大汗以後我就步行來到菏瑪落河。這裏月光好像更加皎潔,月光照在沙灘上,沙子靜靜躺著,像熟睡在月光裏靜靜做著美夢一般。清澈見底的河流就像一麵浮動的鏡子,倒映著漫天星海,反射著潔白明月。就在那裏,我又開始跳舞了,我獨自旋轉跳躍在沙灘上,獨自輕盈飄逸在月光裏,我幻想著自己漫步在茫茫星海,幻想著自己遊行於輕輕雲彩,幻想著自己翱翔在月亮旁,飄飄然跳舞,像一個夢境一樣。突然間我又突發奇想了,我肆無忌憚,脫光了身上所有衣物,赤身**的走進水裏,平躺下來,讓月光照著我,讓清水洗滌我。我躺在水裏,感覺真的就像漂浮與星海之中,於是我又在水裏跳舞。其實那時候我也想過,如果要是真的有夜行人經過,那我該如何收場,也許我會把人家嚇死,也許我會被別人一槍打死或者被一刀砍死又或者被人家用石頭砸死。因為如果我要是遇見一個跟我一樣神經病的人也在哪裏跳舞,我肯定會以為遇見鬼了,我會被嚇死。其實這些我都想過,可是我的靈魂喜歡孤獨,我無能為力,我控製不住自己。那些可怕的想法總是讓我不由自主地去實踐,包括現在回想起來,我都會有點後怕,大深夜的,就那麽獨自一個人在山底下的河流裏,難道就真的不害怕會遇見什麽!並且農村裏傳說的恐怖故事我也知道的不少。傳說河裏會有一群女人跳舞下來,然後會帶你回家,當你覺得回家的時候其實已經被他們帶回了她們的家裏,然後會癢癢死你。傳說河邊的柳樹會自己彎腰低頭,會出現一頭烏黑的長發然後纏住你不放。傳說河水會變成血紅色的水流,然後伸出很多的人頭來恐嚇你。等等這樣那樣的傳說我不是不曾聽過,可是在我還沒來得及害怕這些之前我的興奮就戰勝了這些,埋沒了這些,我的靈魂一旦召喚我,我就必須無條件的服從它,我身不由己。

    當我跳累了,瘋夠了,發神經完了,我就會逆著河流走去,我不想走山路,不知道為什麽,我要走峽穀。難道真的不害怕嗎?我也害怕,但是我就想走那裏,我不知道為什麽。我隻能隨從我的靈魂,它要我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它要我走哪裏我就走哪裏,我無法控製自己,我也無法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也無法解解釋究竟為什麽要這樣。我就是喜歡在峽穀底下沒有月光卻亮堂的地方行走,我就喜歡在水流瀑布的石壁上爬行,夜深人靜的,像一個幽靈,孤獨地,手舞足蹈的在峽穀裏。我那時候也在想,我是否曾經真的嚇壞過別人。因為聽村裏的人說過,她們曾經聽見過山裏有人哭,也曾經看見過山裏有人走。可她們口中的不是我,她們說她們是聽見山裏有人哭,而我是唱歌跳舞的,她們說他們遇見過人,但她們說那人走著走著就不見了。有個人說過,他看見一個人在前麵走,月色裏,她獨自一個人走,他看見她以後以為真的遇上同路人了,就喊著跑過去,但怎麽跑都追不上她行走的步伐,當他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那人突然走入路的下方消失不見了,剛好那裏有個墳墓,於是把他嚇瘋了,後來真的變得癡癡呆呆的,所以聽他說這些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真的遇見過。

    也許這樣的野蠻孤獨也隻有我這樣的人才擁有,也才有我這樣的人體驗過,它瘋狂起來就是猛蛇,喜歡夜行。它快樂起來就是小鳥,喜歡自由飛翔。不過有時它可能也是懶貓,喜歡乖乖睡著。許多年過去了,經曆過很多事情,依然懷念那時候的我,很多時候隻要靜靜地回憶著那些事情,還是讓我感到特別寧靜,雖然有時候為自己的舉動感到後怕,但那些過去給我心底留了一片非常廣闊的空地,就像一座秘密的桃花源,讓我的靈魂安然棲息或者熟睡在那裏。

    當然那時我也有安靜的時候,我會安靜地坐在那裏看書,寫作業。如果是白天,看書最好不過的地方就是樹林裏了,我會選擇一棵坐著舒服的樹,然後坐在那裏靜靜地看書,或者背書。有時也坐在河邊柳樹下的石頭上看書寫字,偶爾也會像王冕一樣作畫。我興趣比較廣泛,如果單說文藝方麵的,我最喜歡的就是唱歌跳舞,寫作畫畫。我畫畫也還是可以的,至少畫小鳥,牛,人物,風景還是挺栩栩如生,那時候我的房間裏就貼滿了我的畫畫作品,當畫畫的雅致興起時候我可以畫上兩三天,我會把我的所見所聞盡量畫出來,然後自己賦上一首詩。那是上高中以後的事情了,那時受徐誌摩先生和戴望舒先生的影響,再者自己也陷與失敗的初戀無法自拔,所以也迷戀上現代詩,寫著寫著不知不覺間竟然寫了百來首情詩。如果是夜晚,我會靜靜地坐在我的房間裏,看看書,寫寫作業。那時候最喜歡的莫過於寫詩歌,寫隨筆,寫了。實在有雅興的時候淩晨兩三點我可能還爬在我的書桌上唰唰唰寫字,或者支著下巴靜靜看著外麵那迷人的夜色風景。我不得不承認我就是個奇葩,有時我的靈感,我的興奮就像星星,白天不知躲哪裏去了,一旦到了晚上便悄悄的冒出來了,而一旦冒出來他們就越發不可收拾了,接二連三地灑滿我的整片內心夜空,一閃一閃亮晶晶,害得我越晚越jī qíng四射,伏筆狂寫。而睡意卻像晨霧,直到天快亮了才姍姍來遲,一閉上眼便像要天長地久一般沉沉睡去。

    這就是我啊,孤獨的我,從小孤獨到大卻從未寂寞過的人。既然我是如此的孤獨,那我必須得為這孤獨做點有意義的事情,而最有意義的可能就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孤獨地寫著孤獨,你看,現在不都淩晨兩點了。

    2017年6月11日淩晨兩點十三分

    作於上海市青浦區趙巷鎮中步村249號403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