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暴風雨,南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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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到底好了沒?”
且辛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陳鐵匠,他戴著鬥笠,披著蓑衣,似乎在閉目養神,聽到喊聲,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且辛,搖了搖頭,眼睛又閉上了。
且辛無奈,隻好繼續念念有詞,像是在念經似的。跟廟裏的和尚不同的是,且辛得站著,這會狂風暴雨,想站穩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所在地又是海邊高高的岩石上,暴雨加上海浪,且辛身上早就濕透了。好在這七月的天氣並不太冷,除了腳麻了,其他還過得去。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陳鐵匠終於發話了:“好了,過來坐會。”
“師傅,我們能不刮風下雨的時候出來嗎?”且辛在附近找了個平整的石塊坐了下來,拍了拍麻木的大腿。
“不能。”
“哎呀,我真是上當了,怎麽找了你這麽個奇怪的鐵匠?”
“當初可是你一定要跟我學打鐵的。”陳鐵匠不以為然。
“話是沒錯,那不是我家裏窮麽?我爹又去世得早,不學個手藝,怎麽養活我娘?我本來以為跟你學打鐵,以後能養家糊口嘛,是吧?”
“這島上窮人多的是,你去學個打獵,學個打漁,不都可以嗎?”
“我娘不讓我打漁,打獵這事又太危險了……不對,你還記得我是要跟你學打鐵的啊?我還以為你忘記了,非要拉著我學射箭。”
“你小子,出來一次就說一次,真是煩。這兩三年,我打鐵那點手藝,不是都教給你了嗎?這順帶教教你射箭,可以幫我打點野味吃吃,不是挺好的?”
“咱不說射箭的事,你這打鐵要什麽口訣?還‘真打鐵訣’!這名字我根本不敢跟我娘說,怕我娘以為我神經病。”
“哈哈……”陳鐵匠笑了。
“你還知道笑,改個名字吧,叫‘真淋雨訣’都比現在好,反正每次念口訣都得淋雨。”
“你腿不麻了吧?該回去了。”
“麻著呢!擔子你自己挑。”
陳鐵匠也不說什麽,起身去挑擔子了。風雨中,他似乎有些站立不穩,畢竟是快六十的人,這種天氣能出來已經是很不容易。
“算了算了,風這麽大,你挑著走起來太慢了,還是我來吧。”且辛走過去接過擔子,“我說,咱就不能等天晴了再送這些東西嗎?這風大雨大的,路上都沒人。”
“這都是族人加固房子用的鐵釘鐵片,暴風雨來之前一定要送到。”
“行,你說了算。”
一老一小,在暴風雨中蹣跚而行,似兩片無根的落葉。
“師傅,你啥時候給我做個鬥笠?”且辛忍不住又開口了。
“我這都是別人送的,自己想辦法。”
“我能想什麽辦法,你是老鐵匠,大家都尊重你,我隻是一個小夥計,誰會送東西給我?你又不給我工錢。當然了,當初是我說的不拿工錢……”
“對,是你說的。”陳鐵匠似乎找到個好機會,趕緊打斷了他。
“可是你這鬥笠都不給我一個,老是讓我大雨天送東西,哎呀!”且辛正念念碎呢,突然雨霧中竄出來三匹高頭大馬,差點就撞了上來。且辛嚇了一跳,趕緊往後退了一步,右手張開護在陳鐵匠前麵。
“籲……”騎馬的人估計是沒想到這種天氣路上還有人,雨霧中視線也不好,突然看到路上有人,也是吃了一驚,趕緊拉住韁繩。
好在馬匹及時停住了,為首之人翻身下馬,走上前來,雙手抱拳,對陳鐵匠說:“哎呀,是陳鐵匠啊,真是對不住,剛才沒看到。”
說話之人聲音雄渾有力,看上去約四五十歲。
“長老客氣,有驚無險,無妨無妨。”
後麵又一人跳下馬來,卻是一名少年,與且辛年紀相仿,走上前來給陳鐵匠作了個揖。
“這是小公子吧?這風大雨大的,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風雨越來越大,我氏族裏四處轉轉,看看還有誰家房屋院牆沒有加固好,可以搭把手,這不今天護院兩位師傅沒在,我就把兒子女兒都帶了出來,也讓他們了解了解氏族之人的疾苦。”
“長老古道熱腸,為了族人也算是費盡心力,也難怪大家都那麽敬重你。”
“哪裏哪裏……且榕,還不下來跟陳叔叔行個禮?”
且辛這才注意到馬背上原來是個女孩,鬥笠遮住了眉眼,卻也能看到臉龐甚為白皙俊俏,穿著白色紗衣。島上風吹日曬、生活困苦,平常人家女子難得有這等姿色,且辛不禁看呆了。
那少女聽到爹爹喊她,卻並不想下馬。
“這孩子,被她娘給寵壞了,陳鐵匠不要介意。”
“哪裏哪裏,”陳鐵匠連連擺手,“長老還有事情要辦,不要為我等耽誤了。”
“那好,我們就先過去了。這是且辛吧?都淋透了,我這裏有多餘的鬥笠,給你一個。”長老說完在馬背上取了一個鬥笠過來。
“啊!”且辛這才回過神來,接過鬥笠,趕緊向長老道謝。
一行三人上馬消失在雨霧之中。
待他們遠去,陳鐵匠看了且辛一眼,哈哈的笑了起來。
“師傅,你笑什麽?我剛才是看她身後跟著的那個奇怪的小獸。”且辛有些窘迫的辯解道。
“好好,看小獸,哈哈。”
“你還笑,那個小獸是很奇怪的嘛,你認識嗎?”
“這個……我倒也是不認識。”
“你還經常進山打獵呢,這都不認識,還好意思笑話我。”且辛顛了顛擔子,又往前麵走去。氏族雖然不算很大,這一家一家的送過去,還是蠻花時間的。
“說起來,師傅,你以前好像跟我說過你曾經有個女兒?”
“恩,要是還活著,大概也這麽大了。”陳鐵匠歎了口氣。
“你也沒跟我說過到底什麽情況,發生什麽事了呢?你跟我好好說說,也許能幫你找到她也不一定呢。”且辛追問道。
“十五年過去了,你以為我沒找過嗎?不提也罷……”
走了許久,二人來到一間木屋門前,敲了敲門,開門的是一名老者,看到陳鐵匠二人,趕緊迎進屋內。
“陳鐵匠,這種天氣還來送什麽,過幾天再來嘛。”
“沒事,趁風雨還沒有最大,東西送過來你也好把這木屋再加固一些,看樣子,這次暴風雨不容小覷。”陳鐵匠說完,示意且辛把老者訂的鐵釘拿出來。
“這些就是你前幾日跟我說過的,要不清點一下?”
“不用不用,你做事我們都很信得過。隻是……”
“怎麽了?”
“說來慚愧,這次暴風雨來得甚急,地裏的莊稼還沒全部收起來,本來說好用小米來換,現在怕是不夠……”老者欲言又止。
“誒,這個無妨,下次再給就是。我們還有其他人家要送,就此告辭。”陳鐵匠說完,帶著且辛離開了木屋。
“師傅,你老是這樣下去,我倆得挨餓了。”
“也是,上次你拿的草叉,還沒給我銅錢,要不你去拿來給我,這樣我們就可以吃一天了。”
“你……不跟你說了。”且辛挑著擔子走在前麵。
如此一家一家過去,等擔子空了,已經是傍晚時分。
“終於送完了,可以回去了吧?”且辛問道。
“我自己回鐵匠鋪就行了,你回去陪著你娘,你家那破屋子也不結實,還是小心點好。”
“先送你回去吧,也不急這一會,我腳程快,把你送到再回家來得及。”
陳鐵匠看看他,也不再勉強。
風雨越來越大,長老家門口的那棵百年榕樹也左右搖擺,颯颯作響。
且辛回到家中的時候,娘正靠在長塌上休息,看到兒子進來,趕緊起身。
“外麵風雨這麽大,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師傅讓我把做好的東西都送完,所以晚了些。”
“吃過了嗎?我給你弄點吃的吧?”
“不用了,娘,我在師傅那裏吃了個雜糧餅,不餓的。你早點去歇息吧。”
“你這孩子,一個雜糧餅哪裏夠,知道暴風雨要來,昨日我去山裏挖了些野菜,夠我們娘倆吃幾天的了,我去煮一點,很快的。”
“也好,那我去換下衣服,這都濕透了。”
等且辛換好衣服出來,一碗熱騰騰的野菜湯已經擺在案上了。
“娘,怎麽隻有一碗,你吃過了嗎?”
“剛才已經吃過一些,這每天不怎麽動,吃不下多少東西。”
“娘,這該吃的就吃,不能省著,你身體不好了,我不是更擔心嗎?爹不在了,你要是再出點什麽事,我可就什麽親人都沒了。”
“我沒事,這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就是身子虛點。你現在跟師傅學得怎麽樣了?”
“按說我應該可是出師了吧,現在師傅基本都是教我射箭什麽的,我是不太想學,我想早點出師,可以自己做點事賺錢,補貼家用,不過不學的話師傅要不高興了。”
“是啊,你得好好聽他的話,他說你能出師,你才能出師。你師傅是個好人,氏族裏沒有不說他好的。這個該學什麽娘也不懂,不過你師傅肯定不會害你的。再說了,你就算真的出師了,也未必能掙多少錢,這島上暴風雨這麽多,打漁的、打獵的、種地的,都過得很辛苦,你跟著師傅有碗飯吃,也就不錯了。”
“這個我知道,娘,等會我還得去練練張弓,你早點去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