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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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天到酉時,已經黑了下去。
我說:“我們去找大夫吧,好歹幫你把龜殼弄下來。”
我和半桶水跑到白雲鎮的街麵上。
隻見星河一道,百家燈火。
好多的狗在外麵流浪,像一條條的四處遊蕩的幽靈。
我們找了半天,沒找到什麽醫館。
忽然看見遠處一個胡同口,有個小老太在在練功。
我走過去問道:“老太太,這鎮子上有郎沒?”
小老太一邊比劃,一邊說道:“黑燈瞎火的,哪來的長蟲?”
我和半桶水對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於是對小老太說道:“不是長蟲,是郎。”
小老太問:“那是啥蟲,咋能叫這麽個名字?”
我擴大了嗓音:“不是蟲,是郎,給人看病的。”
小老太斜我一眼,同樣高聲道:“那不還是長蟲嘛,蟲皮就是用來給人治病的。”
我感覺和她說不明白了。
旁邊門口閃出一個小老頭來,對我們說道:“她耳朵不好使。你們聽我的,這個胡同走到底,有個能治病的郎。”
小老太聽了,瞪著我:“找郎就說找郎唄,在這裏跟我喊半天啥長蟲。”
嘿,這小老頭的話,她倒是一次就聽清了。
我說:“您老人家還是繼續練您的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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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半桶水轉身走進胡同。
本就黯淡的星光便戛然而止,被兩邊高大的房屋遮擋的嚴嚴實實。
那胡同裏黑黢黢的,一盞燈也沒有,地上堆著雜雜八的籮筐和竹編,其間不時地跑過幾隻老鼠。
半桶水麵無表情,捂著胸口說道:“這胡同能嚇死人。”
我瞄一眼他像座小山般的龐大身軀:“你這副金剛下凡的相貌,能把這胡同裏的人都嚇死。”
我們走了很久,胡同終於見底。
一間破破爛爛的房子,牆壁上的青磚已經被風雨剝蝕,一塊一塊的凹陷進去。
門口貼著一副泛舊的huáng sè對聯,字跡潦草,狗爬一般。
木門對開處掛著一具銅鎖,銅鎖下麵兩個銅門環,都長著厚厚的綠鏽。
我說:“看來這個郎家年前剛剛死了人。”
半桶水說:“不會是個江湖郎吧,不要把我治死了。”
我抬頭看了看他,壯得像頭野牛:“你這身板,就算吃上五斤pī shuāng,沒準都能救回來。”
我敲了敲門,屋子裏的燈忽然亮了。
門開兩扇,一個大高個走出來。
和半桶水差不多高,但是極瘦,皮包骨頭的那種,站著像根撐衣服的竹竿。
我打個笑臉:“您是郎吧,我們是來瞧病的。”
竹竿摸了摸嘴角兩撇細長的小胡子,看了看我們來的方向,問道:“你們怎麽知道我在家?”
我指了指胡同口,說:“出口旁邊的小老頭說的。”
“真是個多事的老頭,”竹竿嘀咕道:“你們誰瞧病?”
半桶水舉個:“我,我被一隻龜殼扣住了。”
竹竿把我們帶進他的家裏,一個無比清冷的院落,一點煙火的氣息也沒有。
我心想,這比起我住的觀音廟來,也沒有強多少。
他挑著燈看了看半桶水的背,摸了摸龜殼,眼睛裏霎時盛放出光芒:“這龜殼……你們從哪裏弄來的?”
半桶水麵無表情,毫不猶豫地說:“鐵……”
我心裏突然想,這個時候還不明白對方的底細,怎麽能講真話。
於是忙打斷他:“鐵定是路上撿的,河裏抓的,都有可能唄。”
半桶水連連點頭:“是是是,我在路上撿的。”
竹竿哼了一聲,坐到椅子上去,慢條斯理地說:“你們,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
我說:“初來乍到,還真不知道您的名字,怎麽,跟這龜有關係?”
竹竿一臉不屑,說道:“老子姓江名湖,在江湖上混的時候,你們還在娘肚子裏打滾呢,今天竟然敢在我的家裏糊弄我。”
我沒有想到,他還真是江湖郎。
不過,這江湖郎看樣子還算是個殫見洽聞的人,知道的不少。
話說到這份上,也確實不好再隱瞞什麽。
我說:“好吧,實話跟你說,這個龜殼是鐵佛庵的。”
江湖眼睛裏突然光芒萬丈:“什麽……你說什麽……這難道是鐵佛庵裏鯰魚師太養的那隻龜?”
就因為一隻老烏龜,他竟然如此激動,甚至讓人有些懷疑他是個郎的身份。
我點一下頭:“是。”
江湖跳起來,雙背到身後,開始繞著半桶水轉圈:“嘿,娘腿子的,這種千年難遇的神物,誰把它給殺了?”
我聽他這嗔怒的口氣,總不能說是半桶水幹的吧,於是說道:“鐵佛庵裏的尼姑唄,她們不小心把洗腳水倒進了龜池,把老烏龜嗆死了。”
江湖反駁道:“什麽老烏龜,那叫鯰魚靈龜……嘿了個嘿的……沒想到還真讓鐵佛庵裏的老尼姑們慣壞了,一口洗腳水都能嗆死。”
我見他半信半疑,忙說:“是啊,鯰魚靈龜死得太窩囊了。”
半桶水在旁邊重重地點了點頭。
江湖說:“我也不問你們怎麽拿到的龜殼,我就一個要求,你們要是答應了,我就幫這小子把龜殼卸下來。”
半桶水連連道:“都好說,都好說。”
江湖伸一指:“我就要這龜殼。”
半桶水想都沒想,一拍胸脯,轟嗵一聲:“我巴不得給你呢。”
江湖繞著半桶水左轉圈,右轉圈,然後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江湖鄭重其事地說:“我看,最好的辦法,就是……硬掰。”
我差點就相信他可能真的會想出個什麽驚世駭俗的方法呢。
我搖搖頭:“試過了,掰不動。”
江湖說:“這不是還有我呢嘛,我們兩個一起掰。”
於是,他讓半桶水抓著門框,和我合力往下掰龜殼。
我的都麻了,龜殼和半桶水的背依然嚴絲合縫,一點要脫離開的動靜也沒有。
江湖抹了一把汗,說道:“這是他在娘肚子裏長的吧。不行,兩個人的力量不夠,得借點力。”
我說:“好,我叫人去。”
江湖一把拉住我:“叫個鬼,我說借他的力。”
他指的是半桶水。
江湖找來一根麻繩,一頭綁在龜殼上,一頭繞過房梁綁在門墩上。
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半桶水拉到半空。
江湖跳上去,抓住半桶水的大腿,在空擺來擺去,像是一隻長索秋千。
我也跳上去,抓住半桶水的胳膊吊在半空,像隻金絲猴子。
我們個人一起,就像一杆掛著秤砣和臘肉條的秤。
在空蕩了有半個時辰。
我說:“不行了,我的傷複發了,肚子痛的厲害。”
半桶水把我扔下來。
江湖還是牢牢地抱著他的腿,不肯鬆。
半桶水滿臉通紅,說道:“我也撐不住了,你快放開我。”
江湖很執著,說道:“不能功虧一簣,堅持到天明肯定能拽下來。”
半桶水一聽就急了,說道:“去你娘的。”
一蹬腿把江湖踹下去。
江湖摔在地上,半天沒起來。
我解開繩子,放下半桶水。
又去探了探江湖的鼻息,見他還有氣。
我說:“我們還是走吧,這個叫江湖的郎看樣子非但治不好你,甚至還真有可能能把你治死。”
半桶水二話沒說,跟著我出了江湖的家。
這時已經快夜裏亥時,院子外麵胡同裏一片死寂。
我們剛走沒幾步,忽然聽到胡同兩邊的小巷子裏有東西在低吼。
這可不是老鼠的聲音……
我和半桶水停下來仔細聽,那聲音又沒了。
我們再走,那聲音又響起來。
我有些疑神疑鬼:“半桶水,你背著一隻龜把鬼招來了。”
話剛一出口,胡同裏炸開了鍋,不知道多少條狗接二連地吠叫起來,像烽火台一樣一直傳到遠處。
我心想,完了,這條胡同不是住人的,是住狗的。
進來的時候,群狗可能都還沒回家,現在倒好,全回來堵在胡同裏了。
半桶水說:“怎麽辦?”
我說:“還廢什麽話,跑。”
我幾乎忘記自己有傷在身,拚命地跑啊跑。
甚至都沒有發現鞋子跑丟了。
半桶水在後麵拚命地跟呀跟。
甚至都沒覺察我的鞋子貼著他的臉飛過去。
我們每路過一個小巷口,就看見裏麵衝出來幾條狗,迅速匯入我們身後的狗隊。
連巴掌大的小狗都撇下母親的奶#和諧#頭追了出來。
狗隊的氣勢越來越壯大。
我想,這要是被追上了,瞬間就會被撕爛成碎片。
就在這個時候,胡同口的一絲亮光閃過,我仿佛看到了希望的火苗在燃燒。
我大聲喊道:“半桶水,快跑,出了胡同就安全了。”
沒想到話音剛落,半桶水噌地一聲就從我身邊搶過,率先跑出了胡同。
我就勢回頭看一眼。
娘呀,兩條狼狗已經追了上來,眼看著撲向我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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