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錦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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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的談話,到此便結束了。

    我心中自然還有很多的疑問——其中,很多的疑問,是隨著和羅興談話的深入,而愈加顯現的,可羅興在敘述完畢自己的那個怪夢後,便不願再多談。

    我看他的精神狀態也確實非常差,也就不再堅持。

    羅興現在的狀態,是有家不能回——他被關進了精神病醫院,我都不用猜,也知道老刀走的肯定不是正規門道,才能將之帶出來——那麽,現下將羅興如何安頓,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不過這事情不必我去憂心,老刀幹這個事,比我專業的多。

    老刀在成為私家偵探之前,當過二十多年的警察,職位還不低,故而,黑白兩道、三教九流之中,老刀也小有影響,雖不至左右逢源、呼風喚雨的地步,也總算交識廣泛、頗有門道。要不然,他也不能將羅興這個尚在警局視線範圍內的嫌疑人,從精神病醫院裏帶出來。

    當下,老刀摸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打完電話,老刀向我們點點頭,示意事情辦妥了。

    我在這棟樓,是租了兩層樓麵的。一樓是店麵,開著我那家“吉記”雜貨鋪,二樓是一個二室一廳的套間,客廳被我改造成辦公室,其他兩個房間,一個是我睡覺休息的臥室,另一個,則是我的工作間兼書房。兩層樓麵之間被我打通,裝了盤旋樓梯。

    見老刀已安排妥當,我便領著羅興和老刀通過那一道盤旋樓梯,下到一樓,我叫他二人稍坐,自己則去打開雜貨店大門。

    前文我已經交代過,開這家雜貨鋪,原本便是我的一項副業,一來掩飾隱秘,二來排解無聊,倒不指望這間雜貨鋪子賺多少錢。

    而事實上,我這間鋪子也確實長年虧損,究其原因,大略有三:第一點,我生性憊懶,人家的小店,天光未明就開門、夜過三更才歇業,我這家呢,日上三竿才能見著店主睡意朦朧地打開店門,然後東搞搞西弄弄,待到傍晚,就鎖上門麵,自顧自去吃飯遊耍,常常是半夜方回,完全沒有生意人的樣子;第二,我店麵偏僻,三十來平方,店裏東西又賣的便宜,正所謂本小兼利薄,自然沒什麽搞頭;第三,這鋪子畢竟隻是副業,若是我那主要業務上了門來,我便要棄副從正——比如剛才老刀帶了羅興找到我,我就關了一樓的雜貨鋪,大家上我二樓的辦公室坐下,方才開談正事。

    我們在一樓鋪子裏坐了大約十來分鍾的功夫,期間倒也有生意上門:我賣出了一瓶可樂,兩根“真知棒”棒棒糖,一盒圖釘,收銀五元五角。

    不一會,老刀的朋友就趕到了。

    來人二十五歲上下,短褲背心人字拖,脖子上垂著一根手指粗的金項鏈,剃了一個莫西幹頭,鼻梁上還架著著副超黑,再加上一雙花臂(紋一胳膊的紋身,便稱花臂),這個扮相實在是太刺眼,羅興不認識他,一看我鋪子裏進來一個混混模樣的人,還以為是來收保護費的,頓時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滿臉詫異。

    老刀就坐在羅興邊上,見狀立刻將他按回了凳子上,皺著眉朝來人說道:“臭魚,幹什麽來的那麽慢?怎麽,混活泛了,老哥哥的話就不管用了?”

    老刀口中的“臭魚”,名叫李逸,真正的花名叫做“錦鯉”,蓋因這小子一雙花臂,紋的是兩條錦花鯉,所以才得名。臭魚的稱呼,也就老刀這樣親近的朋友開玩笑、又或者是道上的老資格才能叫叫,不清不楚的人亂喊,那是會鬧翻臉的。

    “哎喲,刀哥,你可冤死我了!”李逸把墨鏡一摘,訴苦道,“場子裏出了點麻煩,關鍵是有幾個常來玩的老板鬧得不太愉快,我總得招呼一下對不對?我已經是全速趕來啦!”

    這李逸的職業,是幫賭場看場子的,在這附近十幾街也算小有名號。當初,老刀還幹警察的時候,沒少整治過這家夥,這小子卻是個自來熟,一來二去,反倒先“刀哥”“刀哥”喚上了,對老刀很是恭敬。

    老刀看這人雖然是個混混,但卻本心不壞,也從來沒有幹過大奸大惡的事情,索性就收他做了半個臥底——所謂“半個臥底”,是因為這小子亦正亦邪,雖然為老刀提供了不少道上的絕密消息,但自己也以此為脅,讓老刀不得不對他照拂有加,幹了不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情。

    老刀退出警隊之後,李逸也不幹他那“半個臥底”的工作了,專心致誌看場子去了,但他很講義氣,沒有因為老刀手裏無權了,就冷眼相加,依舊恭敬如同往昔,把老刀真當做了老大哥一般看待。

    “刀哥,消消氣,抽煙、抽煙。”李逸摸出一包大中華,笑嘻嘻抽出一根遞給老刀,又湊上前去幫老刀點上。

    老刀深吸一口,吐出一圈煙氣,然後看了李逸一眼,漫不經心一般說了一句:“西街那個場子,最近能少去就少去,可能要被掃,明白嗎?”

    聽老刀這麽講,李逸渾身一凜,隨即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咬牙徹齒罵道:“他媽的,我道六指他們怎麽這麽好心,讓我一個人管西街那個場子,我還以為得了便宜,原來這幫子混蛋早得到消息了!刀哥,要不是你現在告訴我,我還不知道要被耍多久!龜兒子的!早晚叫他好看!”

    罵了一通,李逸又給我遞煙:“吉哥,抽煙!”

    “叫光哥!”我接過煙,沒好氣道:“老想著占我便宜是不是?下次你要是遇見什麽不幹不淨的玩意,可別想我出手幫你。”

    “吉哥”,聽上去像是“雞哥”,我很是不喜歡這個稱呼,偏偏李逸這小子又愛編排惡搞。

    聽我這麽說,李逸嘿嘿兩聲,隻陪了個笑,卻還是沒改過稱呼來。我暗罵這小子奸猾,知道我心軟,他要是真遇險,我這麽重交情的人,怎麽可能不出手幫忙?

    李逸走到羅興麵前,也遞了一根煙,笑著問道:“這位朋友,怎麽稱呼?”

    “他姓羅。”老刀替羅興回答了一句,站起身來,“電話跟你說的人,就是他。你路頭多,幫我找間僻靜的屋子,安排他住,記住,一定要安全。”

    李逸上下看了看羅興,直把羅興看的心裏發毛,李逸卻忽然拍了拍羅興的肩膀,笑著問道:“這位羅哥,看不出來啊!不知道的,一衝眼還以為你是個在寫字樓上班的白領呢。犯了什麽事啊?”

    “瞎問什麽?看人家臉嫩,就裝不懂規矩了?”老刀冷著臉斥了李逸一句,然後對羅興道:“羅先生,一會兒,他會帶你去安全的地方,你先安心住上幾天。我們這裏查出了點頭緒,就會來找你。你有什麽事情,就找臭魚,不用跟他客氣。”

    “嘿嘿,我辦事,刀哥你盡管放心。”李逸應了老刀一聲,又對著羅興拍胸脯道,“刀哥的朋友,就是我李逸的朋友!你盡管放寬心,有什麽事情就找我!在這一片,你喊出我錦鯉的名號,誰都得賣三分麵子!”

    老刀沒去管李逸在那邊吹噓,繼續道:“羅先生,這些天,你先盡量不要和家人朋友聯係,別讓人知道你出院的消息。要是遇到什麽事,你就用我給你的那個手機聯係我,號碼我已經存在手機裏了,那是台衛星電話,很安全。”

    羅興點點頭,“嗯”了一聲。

    見老刀吩咐完畢,李逸便跟我們道別,拉著羅興走了,看他那神情,等安頓好羅興,肯定是要去找六指,出那口被陷害的惡氣。

    等兩人走出巷口的時候,我也鎖好了雜貨鋪的大門。

    “我們下麵什麽節目?”我把鑰匙裝進褲袋,問老刀,“是去現場,還是去找當事人?”

    老刀站在路中間,抬手看了看手表,吐掉嘴裏的煙蒂,一腳踩滅,朝巷子外麵邁步走去:“走吧,我約了孟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