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直覺

字數:3658   加入書籤

A+A-


    那是一個廢土風格的遊戲。

    廣闊無邊的殘破都市、永遠昏暗的天際,廢鐵、瓦礫、空無一人的街道,都預示了這個世界似乎曾經被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所毀滅,而如今,這已是一片被遺棄的土地。

    在遊戲一開始的大半個小時內,紀藍操作的角色一直在這片了無生機的鋼筋水泥叢林中奔跑跋涉——她找到了幾個npc,進行對話之後,便獲取了大量的任務,和一般遊戲的一樣,這些“起始任務”大多是些跑腿的工作。

    但一開始和那些npc進行溝通可費了紀藍一些力氣——和別的遊戲不一樣,紀藍用鼠標點擊那些npc時,不會彈出對話框之類的交互界麵,最後,失去了耐性的紀藍對著鍵盤一頓亂敲,並將這串亂碼發送到了遊戲公屏中,結果卻換來了npc的互動……

    那些npc頭頂出現了對話框,內容是:“?”

    和這個遊戲中的npc交流的方式,居然是直接打字進行對話!

    “或者說……這也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沃土——百廢待興、百無禁忌、自由自在、肆意創造——這原本是我們隻有在美夢中才能抵達的世界,此刻,夙願成真,一切盡在眼前,多麽美妙。”

    在完成了數個類似於送貨和傳送信息的任務後,遊戲的中一名npc這麽說道——在紀藍隨便聊了聊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時。

    這個npc的名字叫做李中潛。

    遊戲中所有npc的名字,都是這樣直接的人名,這個遊戲中沒有類似“鐵匠丹尼斯”、“村長老王”、“圖書管理員福格斯”、“雜貨店老板馬爾科姆”之類的命名規則,那些npc也不會苦大仇深地向你說明世界被毀滅的真相,誰都沒有要求你去拯救世界,就好像這個世界中不存在邪惡的反派勢力一樣。

    除了明顯廢土風格的背景之外,這個遊戲中的一切都很日常。

    沒有滿世界亂扔的寶箱、也沒有什麽黑暗的秘密等著你去發現,什麽找回家族的傳家寶啦、救回npc的孩子啦、護送一件珍貴寶物啦……統統不存在,npc們給紀藍的任務都是些“跟你聊天很好但如果有杯飲料就更好了”之類的無聊請求,而之後“尋找和得到飲料”都是紀藍自發去做的……如果仔細回想的話,那些所謂的“後續任務”,根本就是紀藍循著以前的“遊戲玩法慣例”,自己給自己創造出來的……

    實際上,紀藍在玩了一個多小時後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得到過任何“接收任務”、“完成任務”之類的提示,也沒有得到過任何實質性的獎勵!

    但紀藍選擇了忽略這一係列的疑點,甚至在遊玩了幾個小時後,紀藍已經開始逐漸沉迷於這個獨特的“遊戲”……

    當她再次從遊戲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十點半——她竟然在電腦前足足端坐了一天一夜、接近二十四個小時!

    “我無法向你們描述出那個遊戲奇妙程度的百分之一,言語無法表達,隻有親身經曆才能體驗。一定要我總結的話,我隻能告訴你們——那是一個無比新奇和真實的新世界,即使是最初那短短的一天一夜,也令我體驗到了一種我在玩遊戲時真正夢寐以求的渴望——擁有瑰奇而超脫的第二人生。”

    我好奇地看著紀藍,她在說出這段話的時候,有著一種種近乎絕對虔誠的神態,但語氣卻並非是篤信者也似的狂熱呼喊,她的語調、用詞遣句,更像是唱詩班在歌詠聖詩,溫和、但又比任何人都堅定。

    她沒有說謊,也沒有誇張,我憑借著閱人無數的經驗做出判斷:那就是紀藍的真實感受。

    我不再糾結於紀藍話語中有幾分真偽,而開始懷疑,她所描述的這個遊戲,和“永生”有什麽關聯?而“永生”的形式,難道是“量子自殺”那種唯心的、根本不可能被證明(當然,也不可能被證偽)的假設?

    我心中冒出了一個巨大的問號……那便是,紀藍現在所說的有關《永生遊戲》的一切,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可怖之處,為什麽會導致之前的6個中年單身程序員自殺?

    而且他們又是如何能做到,帶著無比滿足的笑容,在腦漿沸騰中死去?

    難道真的存在一個“午夜燒腦人魔”?

    我暗罵一聲:那可真他媽神了。

    這時,紀藍繼續說道:“發現自己已經因為玩這個遊戲而曠工了一天之後,我索性立刻打電話給老板,以突然生病為理由,請了一個禮拜的假。我開始宅在家裏,幾乎不眠不休地玩這個遊戲。當我玩到第五天的時候,我忽然發現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紀藍看向我,問道,“吉先生,你能猜到嗎?”

    我下意識地搖搖頭,但我搖頭的動作隻進行了一半,便生生停住了,我猛然間想到了一個重要的疑點,脫口而出:“遊戲中那些npc——”

    “我開始懷疑,那些npc,不是npc。”

    紀藍的話回答有點拗口,我卻立刻明白了,因為這和我那靈光一閃的猜測吻合。

    “所以在第六天,我找了一個在暗網中認識的朋友,請他到我家來看我玩遊戲。僅僅半個小時,他便表情凝重到像死了爹媽一樣,那些可以和我展開自由對話的、超強的人工智能npc極度地震撼了他。他幾乎是用吼的,說他絕對肯定,根本沒有那麽真實的人工智能,他覺得那些都是玩家——由真實的人所扮演的npc!我要說明一下,他是一個技術很強的黑客,但他嚐試破譯和攻擊了這個遊戲後,結果卻是他的手提電腦反被徹底鎖死。事實是,根本不可能有那麽多24小時在線的、真人扮演的npc。除非有那麽一大群人——數量絕對要超過100——無聊到24小時不眠不休,隻為了在我需要的時候陪我聊天。”

    “嗯。”

    “嗯?”

    “我忽然有個很突兀的想法——”我從程城桌麵上搶過一疊資料,飛速翻動並找到了那一行,“黃一倫,對吧?第一個‘自殺者’,也是偷走你硬盤的人——他是不是就是你現在說的那個被你請到家裏看你玩遊戲的黑客高手?!”

    “吉先生,你擁有一種可怕的直覺,就跟野獸一樣。”紀藍露出恍然的微笑,“難怪k那麽看重你——想必你早就發現了,這一切幾乎都是為了你安排的。”

    “我是個十足該死的窮鬼,也沒有三流爛小說中家世淵源、身懷異寶的好出身——實際上最讓我想不通的就是這一點。我覺得,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比如你們情報失誤了什麽的?如果我身家億萬,那麽,k所編造、並一直暗示和強化的‘永生’,我還能理解,無非是想要騙錢,但現在那個k這麽費盡心機地引我入甕,不會是搞錯了對象吧?”我忍不住挖苦了幾句——老毛病了,我這個家夥的煩人之處就是極度小心眼和喜歡逞口舌之利。

    紀藍笑容不變。

    “我隻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我不知道k想要什麽。”她說,“但吉先生,我也開始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如果真有一個極為詭異的理由存在,那答案一定是藏在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