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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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非常後悔一件事……我沒有把那本《黑鎮》看完。 .org當初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喬羽失蹤案上麵,而將喬振邦對我的警告拋之腦後,我沒有深究喬振邦說的《黑鎮》中的情節成為現實的事情。真的太可惜了,喬羽寫的那版《黑鎮》中,肯定有著十分重要的信息,但那本書我隻看了一半,後麵的情節發展,尤其是最重要的結局,我一點都不知道。”
“是啊,我們這些人裏,就你稍微文藝一點,除了臭魚,我們都是警務局刑偵隊的出身,對於專業書籍可能還有鑽研的興趣,對就不太感冒——臭魚更不用說了,他隻對《花花公子》、《男人裝》之類的美女畫刊有興趣——所以我們全沒看過那本暢銷《黑鎮》……愛莫能助啊。”
老實說,我實在也不是個愛看書的人,這一點從我的當年在學校時的學習成績中就可以看出來,要不然,我也不會淪落到當一個靈探嘛,又窮又危險,而且還是個體戶,人身保險都要自己去交。
講道理,如果我愛念書、成績好,我大學畢業可以去當個律師什麽的,然後將探索未知事物當做自己的業餘愛好,大把賺錢之餘,還能混個業餘探險家當當,豈不是美滋滋?
就算是喬羽的那本《黑鎮》,要不是以“著名恐怖家喬振邦之子出道作”、外加“浪蕩子突變文豪”的噱頭,也不可能風靡整個錦官城,更不可能使我跟風買下一本。
——可惜的是,我竟然沒有看完。
這說明了一個道理,很多時候你無意間的一個決定,卻會影響深遠。
就像一隻蝴蝶在紐約中央公園的小黃花上扇動了一下翅膀,擾動了空氣,氣流逐漸增強,最終導致遙遠的東京掀起了風暴雷鳴……
橫過深穀的吊橋,常從一根細線拴個小石頭開始。
也許人的一生就會被當年一點點不經意間細枝末節改變,從此走上不同岔口,再也不能回頭。
拓撲學中說這叫蝴蝶效應,它也是混沌理論的重要概念——而混沌理論,我覺得很適合用來富有“學術性”地闡述靈探這個職業。
混沌理論,大致概括起來便是說,微小的偏差是難以避免的,而初始條件十分微小的變化經過不斷放大,將導致未來前景的巨大差異,這往往是難以預測的或者說帶有一定的隨機。
靈探也是如此。
任何一點失誤、或者忽略,都可能導致最終結局的改變。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每一個靈探,都是“混沌”的研究者,也是混沌理論的實踐者!
我們以始終充滿了警醒和懷疑的目光觀察這個世界,試圖發現無序中的有序,試圖預測太多的無法預測,試圖理解太多的不可名狀,也試圖窺探未知背後的恐怖。
而我也堅信,身為一名靈探的自己,是不會在這裏失敗的。
不管這裏叫做黑水鎮,亦或是太平鎮。
也不管我身上出現的紋身狀瘢痕是怎麽回事,我都會尋找出真相。
……
預定的時間到了,除了留守的李逸和周鷗,包括我在內的其他四人都集合在了一樓的超市。
為了盡量動靜小點,我們沒有開燈,程城和老刀手裏各提了一盞風燈,樣式就跟我們之前見到過的差不多。
我們每個房間裏都有一個這樣的風燈,應該是春子給我們預備的,可能這個鎮子確實時常停電吧。
“東西都準備了吧?”風燈的火光中,程城看了我們一圈,見我們都點頭表示準備齊全了,“那就走吧。”他說。
強光手電就在我的腰間別著,而劉海軍的手裏則提著一個舊白酒瓶子,裏麵裝的是汽油。
店鋪門雖然是老式的那種可拆卸門板的大門,但如果單純是出入的話,不需要拆下門板,可以從傍邊的一扇小門進出。
小門的門栓是一根很沉重的條木,並且用手臂粗的門柱抵著,我費了好些勁才將門柱移開,然後取下門栓,心中暗歎,春子這小妞子還真是夠沒安全感的,這安保工作做的實在。
“吱呀——”
門開了一條縫。
一陣風裹著霧氣,猛然當著我的臉吹來,竟是異乎尋常的冷!
我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但就在一瞬間,我無意中往門框上瞟了一眼,頓時,我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隻見一張人臉,正赫然在門框上方的暗處,和我雙眼對望!
那張人臉和春子的模樣相差仿佛,隻是左邊嘴角有顆明顯的黑痣,整個臉盤子也大了一圈,像極了長大後的春子。
這個成年版的春子,頭發稍顯散亂地在頭頂盤成了一個發髻,一雙眼睛散發著寒光,正冷冷盯著我。
像是一條毒蛇。
我忽然覺得,這雙眼睛我似乎在哪裏見過……隻一瞬,我便記起來了,我確實見過這雙眼睛!
——在喬家老宅的客廳中,那副怪畫中的軍服男子,他也曾顯露出這麽一雙眼睛!
瞳孔散亂、卻依然怒睜著的,不屬於活人的雙眼。
這其實不算什麽,令我渾身僵硬的真正原因是——那人臉之下,隻能見到長長的脖頸,而看不見身子!
她的脖子竟然像蛇的身子一樣,弓成了一道圓弧,然後向上延伸,探進了我頭頂上方的濃黑霧氣中……
這是一個……人頭蛇身的怪物!
“阿吉,你擋在門口幹嘛?”
身後傳來了程城的聲音,並且風燈那鉻黃色的光芒變強了。
那人頭蛇身的怪物往我身後轉了轉眼珠,長長的頭頸倏地縮回,眨眼間便向上竄去,消失在了黑暗的夜霧中。
“你抬著頭,看到什麽了?”
我咽了口口水,收回了目光:“剛才我好像看見——算了,可能是我的幻覺,沒什麽……”
室外,黑夜無光,而且空氣中漂浮著一層很濃重的夜霧,簡直伸手不見五指。
程城用手裏的風燈一照,光線隻透出數米,便被霧氣反射了回來,隻看見遠處霧影幢幢,似乎隱藏著無數怪獸,隻偶爾露出某些建築物的飄忽一角,也不能叫人安心,反而令人覺得心中更加惴惴不寧。
程城看了一會:“行了,出發吧。”
剩下的人魚貫而出。
程城在前,老刀在後,我和劉海軍居中,一行人很快便被夜霧吞噬。
我們在黑夜中沉默著前進。
僅僅幾分鍾之後,我心裏便驀然有種錯覺:我像是身處一艘海船之上,正在無邊的海洋中夜航,遠處傳來風暴肆虐的狂風聲,那海嘯正在逼近,但一片黑暗中,船隻已經不辨方向,隻能隨波逐流、聽天由命。
我們這四個人,便是那艘海船,黑水鎮,便是那一片風暴將至的夜幕之海。
“山裏的霧氣有這麽重嗎?太誇張了。”老刀在我身後輕聲抱怨。
確實,如果霧氣再濃重一些,我們可能會連路都難以辨認——就算是這樣,程城停下腳步、辨認方位的次數,也是越來越多了。
我含糊地應了老刀一聲,腦子裏還在想著剛才出門時撞見的怪物。
我當然確信自己看到的並不是幻象,那個長得很像春子的人頭蛇身的怪物,是真實存在的。
身為靈探,分辨現實和幻境,是一種必備的技能——甚至都不需要特別訓練,經曆得多了,必然就有了一定的經驗。
就像是電影《盜夢空間》中的主角們,總是隨身帶著一個陀螺,用於分辨夢境和現實:假如陀螺無法停止下來,那就是處於夢境。
靈探也一樣,但我們不需要陀螺,需要的是觀察和思考。
我師傅告訴我:沒有完美的虛假。
夢或者幻境都是虛假的,是不完美的,可我們是又是真實的——不管是靈魂或身體,所以,一定存在不和諧的地方,找出來,你就掌握了秘訣。
我們之前在大槐樹村已經見過了無頭鬼,但今天我見到的,卻又有些不同——為什麽多了一段蛇一樣的脖子?
而且,為什麽那麽像春子?
難道是……
我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但這種可能性,又和我之前的判斷有所衝突。
是我判斷失誤,還是另有隱情?
我暫時不告知程城他們我看到了什麽,是不想引起大家不必要的恐慌。
這一次的委托,也確實是我所經曆的事件中,最為凶險詭譎的,直到現在,依然還有無數個謎團橫亙在我麵前,既遮蔽了真相,也遮蔽了脫身的退路。
正當我還在思考之時,我身邊忽然有一陣陰風刮過,一蓬霧氣照麵撞來,竟然如有實質一般,瞬間迷住了我的眼睛!
隻聽得我身後的老刀一聲大喊:“劉海軍,小心!”
隨後便是劉海軍發出的一聲痛呼!
“啪嚓!”
隨著玻璃在石板地上打碎的聲音響起,一股濃濃的汽油味湧滿了我的鼻腔!
我揮手扇開了眼前的黑霧——黑霧碰到皮膚,冰涼一片,我有種將手伸進了冷水之中的錯覺,而隨著黑霧消散,我的手上竟然也真的濕透了一片。
我猛然睜眼,卻見到劉海軍整個人撲倒在了地上,兩個渾身漆黑的“人”,正各抓著劉海軍的一條腿,要將他拖進一條暗巷中!
那兩個“人”,渾身被一層烏黑的煙霧籠罩著,隻有一個人形,根本看不清麵目和衣著,隻有在“頭”的部位,露出一雙赤紅的眼珠,眼中凶光滿溢。
“啊啊啊——我的眼睛!救我啊!”
劉海軍慘呼著,他的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眼睛,血從指縫裏流出,已經是黑色。
見到這一幕,我立刻便去摸腰間的強光手電,同時大喊道:“風燈!快把風燈扔過去!”
話音剛過,老刀手裏的風燈便劃過了一道黃色的光弧,直接扔向了那兩個“黑霧人”。
隨著風燈的光線逼近,黑霧人身上的黑霧被燈光一照,立刻便明顯有了消散的跡象,像是一塊寒冰在烈日下蒸發一般,並發出了“滋滋”的聲響!
沒等風燈砸到身上,那兩個黑霧人便放開了劉海軍的腿,後退到了燈光微弱的暗處,兩雙赤紅的眼睛,依然凶狠地瞪著我們。
那目光猶如寒冷的鐵塊,象狼,象鷹,象蛇……象一切凶狠殘忍、陰森可怕的動物!
而我也在此時終於將強光手電握在了手裏。
“啪!”
一道耀眼的白光從我手中猛然射出,將那兩個依然不肯離開劉海軍身邊的黑霧人籠罩其中!
“嘶——”
黑霧人發出痛苦的嘶叫,全身的黑霧飛速消退,一時間,“滋滋”聲大作!
隻幾秒鍾,那兩個黑霧人,便在強光下分崩離析,化為了道道黑氣,最終消失的無影無蹤!
老刀和程城將劉海軍從地上托起,後者依然捂著眼睛,大聲呼痛!
“海軍,你怎麽了?”
“眼睛,好痛!”
程城用力握住了劉海軍的雙手手腕:“海軍你先放下手,我看看你的眼睛!”
劉海軍顫抖著放下了沾滿了黑血的雙手,但馬上就驚恐得大叫:“程隊,痛啊,我的眼睛看不見了!我眼睛看不見了!”
正對著劉海軍的程城和我,一瞬間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劉海軍的臉上,那原本是眼睛的部位,竟然變成了兩個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窟窿!
爛肉和變為黑色的血液,順著劉海軍的臉龐滑落下來,在他的褲腿上流了一大灘!
程城和劉海軍相距隻有十幾厘米,幾乎是麵對著麵蹲在劉海軍麵前,這一下首當其衝,程城一個趔趄,一屁股坐倒在地,雙手也放開了劉海軍的雙手手腕。
“程隊,我看不見,我流了好多血啊!”
雙手一被放開,劉海軍立刻下意識摸上自己的眼睛——他的手指,竟然直接探進了自己原本是眼睛的兩個血窟窿裏!
並且挖出了一灘黏糊糊的爛肉和瘀血!
這個瞬間,我喉頭湧起了一股酸苦味,渾身一陣惡寒,幾乎忍不住當場吐出來!
“我的眼睛呢!我的眼睛不見了!啊啊啊啊——”
劉海軍雙手陡然前伸,向前胡亂摸著,喉嚨裏的聲音已經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我手裏都是什麽?程隊,我臉上怎麽會有兩個洞!我的眼睛去哪裏了?額啊啊啊——”
程城再次緊緊抓住劉海軍的雙手:“海軍,你冷靜點!”
幾乎同一時間,老刀也對我大叫——
“阿吉,小心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