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背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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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來說,從罪犯的角度出發,如果要殺死一個人,無外乎兩種選擇:最快的,和最隱蔽的。

    前者追求最快達成目的,往往在殺人時不會過多考慮隱匿線索的問題,就算要處理、偽裝現場也是在事後,這一種殺人方式,多見於衝動式複仇和激情殺人。

    後麵一種,大多就是預謀殺人了。

    凶手會製定詳細的計劃,包括殺人的方式和善後、藏匿證據的方式,不但要達成殺人目的,更希望自己能逍遙法外……這樣的凶手,一般擁有著超人的忍耐力和學習能力,而其動機也一般很深刻,比如極端的愛慕或仇恨、壓抑、憤懣,或者和宗教有關等等。

    或許你會告訴我,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種殺人犯,叫做無差別殺人犯——這種殺人狂魔選擇受害人並沒有特別的規律,殺人手法也可能千變萬化,他的動機可能是最為單純的:隻是為了發泄心中毀滅他人生命的強烈渴望。

    但是,一切的行為都是源自動機,根本沒有“無謂的殺害”這種事。

    每一個罪行,都有一種足以自洽的邏輯,即使外界的目光無法看到它。

    犯罪心理的背後,一定擁有極其重要的背景故事。

    舉個例子,《水滸傳》第十一回就寫到,林衝雪夜上梁山,不巧遇到王倫。

    讀書人做山大王,腸子都比好漢們多些彎。口口聲聲,“不知心腹”。隻好請您去隨意取個人頭,納個投名狀來,那時才來拜兄弟、談交情、親密無間,赴湯蹈火。

    王倫道:“既然如此,你若真心入夥,把一個‘投名狀’來。”

    林衝便道:“小人頗識幾字,乞紙筆來便寫。”

    朱貴笑道:“教頭你錯了。但凡好漢們入夥,須要納投名狀,是教你下山去殺得一個人,將頭獻納,他便無疑心,這個便謂之投名狀。”

    而之後的故事,林衝果真下山去拿這個“投名狀”,於是遇到了青麵獸楊誌……當然,這個就不再展開。

    在這個故事中,林衝便成為了一個“無差別殺人犯”,他被要求去殺害一個隨機的受害者,以證明自己的價值和忠誠。

    正所謂,“你若無罪,我怎信你?想做兄弟,臉上抹泥”。

    這就是犯罪心理背後的背景故事,它不能絲毫減輕犯罪者的罪行,但可以讓我們更好的理解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不論對預防犯罪,又或者作為偵查同類案件的啟示和參考,都有很大的益處。

    “長篇大論這麽多,隻是想要說明,我這裏這張紙條,很可能就是鄒羨山被綁架、被殘忍殺死的原因,‘蜜裏藏針’這四個字,肯定有它的深意,隻是我們現在還無法解讀出來。”我將手裏的證物袋還給小周,“我們先假定凶手就是張輝,那麽這個張輝身上,一定發生過了不得的事情。隻可惜,我們手裏掌握的資料,實在太過破碎……令我們很難窺見真相的完整的麵目。”

    老刀從我講故事開始就皺起了眉,這個家夥最缺耐心,現在終於得到了插話的機會,便有點急不可耐的說道:“你是說,類似鄒羨山的案子,還會繼續發生?!”

    “我隻確定一件事:凶手心中的怨恨極深,他的報複不會就此停止。”

    “複仇?”

    “除了複仇,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程城沉思了一會,對我們說道:“對鄒羨山的調查,不是頃刻之間就能得到結果的,我們總不能幹等著下一個命案發生吧?阿吉,你不是知道張輝的住處嗎?現在的證據,足夠將張輝強製傳喚了到警務局了。”

    我之前一直沒有說出張輝的住處,而老刀也幫我守口如瓶,裝作不知道,並沒有向程城透露。

    因為那個小麗很可能會在那裏,我不想讓程城手下的警員無辜送命。

    “著重調查鄒羨山和劉豔吧,尤其是劉豔……至於我們,去石橋鋪殯儀館。”

    ……

    殯儀館周圍總有種特別的氣氛,類似於荒地墳場。

    奇怪的是,前者既不見墳塋、也不見墓碑,但那種悲涼的壓抑的感覺卻仿佛更甚。

    我猜,大概是因為墳場隻是提示你這裏埋著死人而已,但殯儀館卻更進一步,它肅穆而悚然地提示你,你需要追悼那些在你人生中路過並最終逝去的人。

    接受了事實之後的懷念,反倒更刺痛心靈。

    調查員隻有我和老刀、程城,那個小女警小周也想要跟來,被程城一瞪眼,就趕緊開溜了。

    我是第二次來,熟門熟路的摸上了二樓的辦公區。

    接待我們的是一個帶著厚如啤酒瓶底一般的眼鏡的中年女子,在我們說出要找殯儀館館長時,角落裏一個男子搶著開口道:“張館長今天不在。”

    中年女子嘴快,詫異道:“咦,剛剛不是才說要去太平間裏看看嗎?怎麽不——”

    中年女子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犯錯了,這才收住嘴巴。

    程城瞥了角落裏的男子一眼,對中年女子道:“帶我們去太平間。”

    “哎,我說,你們什麽人啊?!”角落裏那個男子放下手裏的報紙,走上前來,上下瞅了程城一眼,“說了張館長今天不在,你們下次再來吧。”

    程城穿著便衣,也不多廢話,直接亮了自己的警徽。

    那男子一看是警務局的一名刑偵科長駕到,頓時有些慌神,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我看他的樣子,就猜到他心裏有鬼:“你們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現在,立刻帶我們去找你們張館長!不然,我們可以指控你妨礙公務。”

    男子隻得乖乖帶路。

    通過交流得知,男子名叫張德靈,是石橋鋪殯儀館館長張德清的堂弟,目前在殯儀館裏掛著一個閑職,其實就是個憑借裙帶關係混工資的。

    我們很快便知道了張德靈慌張的原因:前段日子,殯儀館裏莫名丟了幾具屍體,雖然運氣很好,這些屍體都是些沒人認領的孤屍,事情才暫時沒有傳出去,但現在殯儀館裏卻頗有些人心惶惶……反正各種奇詭恐怖,說什麽的都有。

    我們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心裏都明白了怎麽回事,但在張德靈麵前,當然是閉口不言,隻讓他趕緊帶路。

    一走到殯儀館的地下一層,迎麵就是一條長走廊。

    我走到一半,忽然莫名感到一陣心悸!

    “停。”

    我揮手讓眾人停下,並且示意他們不要出聲。

    我對程城和老刀道:“這個地方,我好像來過——在劉豔襲擊我的時候,我曾經出現幻覺——我感覺這裏就是我在幻境中來過的地方。程隊,你和張德靈待在這裏,千萬不要出聲,老刀,你跟我去。”

    “帶著這個。”程城抽出槍,遞給了老刀。

    走廊的盡頭,便是太平間。

    在接近太平間大門的時候,我和老刀都聽到了一種極其怪異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