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沒有主角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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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墓園,泰山的吉普車還在那邊等她。見喬曼出來,幾步竄了過來就問:“衛夫人,你還好嗎?我送你回去吧?”
喬曼目光掃了一眼停車場,淡淡道:“不用了,我開車過來的,再說天媛還沒有出來。”
泰山黑眸頓時亮了下,腆著臉小心翼翼問:“那個,喬曼,哦……不,衛夫人,方天媛和衛教授也很熟悉哈?”
喬曼心不在焉的回他:“嗯,我們一起長大。”說完向停車場走去。泰山亦步亦趨,繼續小聲問:“那她家也是豪門啦?我好像從來沒有聽衛教授說過啊……”
喬曼有些不耐煩的蹙眉,“她一直國外讀書。每年寒暑假回來。剛好又和衛天九在家的日子錯開。你沒聽過很正常。”
泰山恍然大悟的哦了聲,又張嘴問:“那她這次回來還走嗎?”
喬曼步伐忽然頓住,讓泰山差點撞到她後背。就聽她不耐煩道:“你是喜歡天媛?還是怎麽樣?問那麽多人家的事情做什麽!”
泰山小麥色的臉孔頓時漲紅,結結巴巴就叫:“我,我哪裏有啊?我就是好奇罷了……看她哭的那麽凶!比你還凶!不知道的都還以為她才是衛夫人!我這是,這是提醒你,要像天媛學習,她,她……”
話語聲是越來越小,因為喬曼那吃人的眼光,嚇的他本來底氣就不足現在更是要掉到腳後跟了。
“我應該怎麽做用不著你來教訓!衛天九已經死了!我也不再是那所謂的衛夫人!以後別讓我看見你!”
“噯噯,你,你你……”泰山笨嘴拙舌,被氣的在她身後直跳腳,卻又不能真的罵她一頓。最後氣呼呼的就吐出一句,“都是一起長大的,怎麽差別這麽大呢!”
喬曼自然是聽見了。莫名的居然有點刺心。耳邊一不小心就回蕩起方天媛剛才那句,“你又不了解他,再說你也不願意了解他。”
坐進了車裏,喬曼的腦子就來回播放這麽一句。沒錯,她從來沒有好好的去了解衛天九,她避他不及,怎麽願意去好好了解?
可是方天媛不一樣,他們從小就膩在一起。他們年紀一般大,他們在一起才像是傳說中的青梅竹馬。玩過過家,也永遠是他們扮演夫妻而自己是個不聽話的孩子。
所以有時候喬曼也有點好奇,為什麽衛天九就鐵了心的要娶她,按照邏輯,他應該更喜歡方天媛才對吧?但事實卻就是這麽扭曲,衛天九死皮賴臉的要娶她,方天媛十八歲哭天喊地要去國外留學。
貌似他們怎麽都不來電?難道真是因為太熟悉了,已經成了左手右手了?那麽自己呢?在衛天九的心中,到底是什麽地位的?
回過神來,喬曼又嘲笑自己,這是瘋了麽?衛天九都已經死了,他活著都沒有去想這些問題,現在人不在了,她到底在瞎琢磨什麽?再接著一抬頭,赫然就見窗口的方天媛。
也不知道她站在跟前有多久了,那一瞬間,喬曼好像在她眼裏看見了點陌生的情緒。可惜太快了,讓她以為自己是眼花了。
“抱歉,曼曼,剛才我失態了……”回城的路上方天媛率先打破沉默的說道。喬曼了然的掃了她一眼,輕輕安慰:“沒關係。我明白你的傷心。”
方天媛咬了咬唇,最終忍住了胸口湧起的憤怒,變成了一句:“你不生氣就好。”
“怎麽會?我們什麽時候這麽客氣了?等等,是不是回來那個女人為難你了?”
方天媛的臉色反而鬆懈了下,“沒有。現在我有獎學金,也有jiān zhí,幾乎不問家裏拿一分錢,她有什麽理由說我呢?除非讓我爸和我斷絕關係,否則,一張床總是要給我留的。”
喬曼有些憐憫的掃過她,“天媛,你爸還是隻對那女人的孩子好嗎?那個女孩現在也有二十歲了吧?”
方天媛明顯不想說這些,心不在焉看窗外道:“嗯,時間過的真快……”
見狀,喬曼也就不再說話了。直到進入市區,她執意要送方天媛回去,方天媛卻怎麽也不同意。最終喬曼隻能將她放在離家不太遠的商業街,又陪她走一段就準備回頭。
就在此時一把尖刻的嗓音忽然炸起,讓喬曼這憋痛了許久的心情意外得到釋放了。
“吆!姐,你怎麽在這呢?還和這個掃把星!她都把她老公克死了,你還和她玩呀?還是說,掃把星就是喜歡和掃把星一起玩?哈哈,也對,你媽不就是被你克死的嗎?”
喬曼一臉輕蔑的看著眼前這個穿著名牌大衣,一身刺鼻香水,叫做方天晴的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
“呦嗬——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剛還念叨著你你就來了!”
上一秒被奚落的像是馬戲團的小醜,此刻卻是濃濃的huǒ yào味。方天媛神色尷尬的拉了拉喬曼的胳膊:“喬曼,你先回去吧!”
方天晴一陣訕笑:“這個掃把星不過克死了丈夫,又不是在外麵偷了人,要說也不是見不得人的,見了我就想走啊?”
喬曼心裏一萬隻草泥馬奔騰,她要不是看在方天媛和她的親戚關係,衝著自己的脾氣,早讓這女人回去回爐改造好幾回了,而此刻,一句罵人的話不想再多說!
隻見喬曼一楊手,一記火辣辣的巴掌印在方天晴羊脂般雪白的臉上。
突然其來,毫無猶豫的一耳光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更震懾人心的是喬曼眸子中的眼神,高貴冷冽,方天晴處心積慮營造的高姿態在她眼中一文不值!
方天晴顫抖的捂著臉,疼的眼淚差點掉下來了。“你個死寡婦!臭婊子!你敢打我!”
半天想起想要反擊,卻被喬曼一把攥住:
“這一巴掌打你是輕的,跟你這種沒教養的野丫頭無需多言!想奚落我,你還沒那個資格!”
方天晴被氣得咬牙跺腳的,掙開停在空中的手,一項養尊處優的大xiǎo jiě,怎麽可能讓別人白打一巴掌,這啞巴虧她怎麽也咽不下去。
方天媛可知道她這個“mèi mèi”的脾氣,想必是做好了和喬曼決一死戰的決心,果然不出所料,方天晴一彎腰就順起一個馬克杯,朝喬曼狠狠的砸過去。
“啊……”方天媛本想拉開喬曼,不料卻被石頭狠狠的擊中額頭,乍眼的紅色帶來一陣猛烈的眩暈。
喬曼一臉驚慌的抱住方天媛,青色發絲夾雜著血粘在她的手背上。又是血?短短幾日,又一次看到這個令她厭惡、傷心的液體,而這一次,竟然又是因為自己的任性和莽撞,令他最好的朋友受傷!
而站在一旁的方天晴隻是輕描淡寫的愣了一下,嘴裏一句冷冷的“活該!”
對!方天媛活該!她活該過著委曲求全的生活,她活該受到一家“陌生人”的冷漠和排擠,誰讓她母親不在人世了,誰讓她的媽媽搶不過自己的母親,從自己母親代替那個女人成為方家女主人的那一天起,這些就是方天媛應得的!
“天媛,我送你去醫院!”喬曼的緊張源於衛天九的離世,把原本她不羈的心性消磨掉了一大半,看著眼前的方天媛,他好像害怕再失去什麽一樣。
此刻,周圍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觀眾,把她們三人圍成了一圈。
“不用去醫院,我沒事的!”方天媛推開了喬曼緊握著自己的手,幹澀的雙唇掛著一絲詭異的冷笑。
“你跟我回去!你再也不要回那個家了!”說罷,喬曼拉著方天媛走出人群。
“你放開!喬曼!”方天媛嘴角掛著假笑,“我這不是沒事麽,你放心,”方天媛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喬曼,不要擔心,以後都不會再有事了——”
沒錯,方天媛從來都不是“弱者”她從來沒有認定自己就應該接受她悲慘的人生,她剛記事的一個冬夜她像往常一樣安逸的睡著,黑暗裏一個巨大黑影壓在她嬌小的身上,令她動彈不得,酒精的臭味更讓她無法呼吸,她努力的掙脫,卻掙脫不了她父親沉重的身軀,那日要不是睡在另一個臥室的生母聽見了她微弱的哭喊聲,她可能就被她父親無意壓死了,小小年紀就留下這樣的陰影,以至於到現在她也逃不過“恨”字。
“這麽回去你繼母不會放過你的!”喬曼執意要方天媛跟她回去,站在一旁的方天晴卻像看熱鬧一樣圍觀著兩個狼狽的小醜,不由得高興,越看越痛快。
“沒關係!喬曼。我會催眠術,像是我們小時候玩的魔法,沒人能傷害我——”這句話像是一個笑話,卻刺耳的鑽進方天晴的耳朵裏。
上高中那年,方天媛無意中聽到同學議論催眠術,便好奇從網上找來了這段神奇的音頻,不料意外被催眠,在睡夢裏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建築,隻是沒想到,這段據說可以讓人遇見前世和未來的音頻卻成了她對父親和繼母仇恨的wǔ qì,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潛心研究的催眠術終於成熟,她隻等著,有一天可以將他們殺光——
喬曼以為她受到了刺激,但在她從容的臉上卻隻有一抹淺淡的微笑,直到人群散去,方天晴也走遠了,方天媛轉身揮了揮手,“回去吧,喬曼!”
轉身後,眼淚順著眼角啪嗒啪嗒的往下流,招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鏡片裏,方天媛的神色鎮定下來,嘴角依然掛著那個神秘的笑。
方天晴已經先回到了家,看到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父親和看電視的父親,撒嬌的鬧了起來,“媽媽,剛剛那賤人和她那個姓喬的剛死了丈夫的寡婦合起火來欺負我,你看!”
指了指有些發腫的臉,嬌嫩的臉上寫滿了委屈,惹得方夫人心疼不已,“這該死的小賤人!竟敢欺負我女兒!”
“就是就是!”方天晴先是虜獲了母親的寵溺又看向一項沉默寡言的父親。“爸,你看看!我可是您親女兒,你得為我做主啊——”
話音還沒落,隻見一身黑色皮衣,發絲淩亂的方天媛走進來,額頭還帶著一塊凝固了的血腫。
方先生和方夫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天媛額頭的傷,隻顧著照顧小女兒心中的委屈,方夫人隻當方天媛是空氣,沒有停止咒罵:“整天像個死人一樣陰魂不散的!真是!”
方天晴依然不依不饒的叫著:“爸爸,疼死了!”
沉默的方先生終於坐不住了,放下手中的報紙,走向方天媛,從錢包裏掏出了一遝鈔票,“拿著!走吧!”
簡單幹脆,不帶一點挽回的餘地。
“爸——你要我去哪?”方天媛的臉上依然平靜如水,拳頭卻握的緊緊的:早晚有一天,你們都得死!不——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