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化空為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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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持住,堅持住,堅持住……”這句話就像是人必須時時刻刻進行呼吸一般,從未間斷的從李玉成那幹渴的嘴中說出來。這是李玉成得以繼續前進,並且逃離現實的唯一咒語了。
所以,當一陣陣嘈雜的聲音傳來時,他並沒有任何的好奇與激動,依然在機械的拉著橇。
不過當他真正離得近了,就是再遲鈍的反應,在連續的衝擊下也是一愣。
因為在林間一塊不大的空地上,現實的演繹著不可思議。
那是兩個男人眼含淚光的深情凝視,雖然臉上的神情是那麽的悔恨悵惘。這兩人伸出的手就像是跨越了時空的給與他們的不可能,眼看就要碰到一起了。這樣詭異的一幕,已經讓旁邊的兩個家夥卻嚇尿了褲子,跪在那瑟瑟發抖。不過相比於這兩個觀眾,站在他們四個背後的那個人就像是看破紅塵一般,正用背影展現著超凡脫俗。如果沒有那刀尖的血腥氣息,那麽就不會敗露出他那不和諧、危險且不可預測的內心。好在這一幅安靜、詭異的畫麵總是有著“嘩啦,噗通。”的背景音讓人不自禁的轉移著注意力。稍一抬頭就發現那是源自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在一片泥地裏,有著兩個已經分辨不出相貌特征的人正在不斷地站起然後向後倒下,那個速度和頻率就像是在進行著什麽關鍵的決賽一樣。
這一切,早和常理無關,簡直就是狂歡節的huó dòng廣場。而被迫停了下來的李玉成還未來得及做些什麽就瞬間脫力。然後,他眼前的景象就愈發扭曲,愈發不真實。於是,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努力集中注意力,然後向前望去。
果然,剛剛的一切都不複存在了。
準確的說,這幾年來,他經曆的一切,都不複存在了。
他又回到了代郡的老家,終於出現在了他應該出現的地方。
麵對著一群影子的不間斷襲擊,勉力支撐的父親還是帶著家人和僅剩的護衛退守大堂。
不敢置信的李玉成瞪大了眼睛,直到他依照慣例使勁擰了一下自己感到了實實在在的劇痛,才敢確信這一切是真的。
“是的,這才應該是真的。之前的那些,真的是好大一場噩夢。”李玉成在感謝著上天能夠讓他還歸現實。“這就是影嗎?”
回到“現實”的他,想起了自己的夢中那些特別“真實”的經曆。頓時冷汗淋漓,下定決心選擇與“夢”不同的方向。
“少爺,太好了!你醒了。”旁邊的護衛言語中的關切讓他很是感動,不過他感動的是又一次回歸現實。
看著因為被影侵蝕,深受煎熬——好似剛剛的他一樣——正做著醒不過來的噩夢的母親和mèi mèi。李玉成雖然素手無策,但是知道必須要去做些什麽改變現狀。於是,不顧旁人的勸阻,走到了父親的旁邊。
“父親,無論他們要什麽,為了母親和mèi mèi,答應他們吧!”他說出了最想說出的話。
已經身負傷痕的父親沒有接受建議,反而是回頭喝問,“你為什麽還在這裏?不是讓你快走嗎?”
“不,我絕對不走。您說過,我李家盡是好男兒。要活一起活,要死今天死。”看著張慌無助的仆人,和互相攙扶的護衛,以及不知在思量什麽的管家,李玉成想起夢中那個一直在逃避的自己。如果之後的人生真的是那個樣子的,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在這裏勇敢麵對,哪怕是沒有以後。
“那本來就不應該屬於你。”這聲音就像是從門縫中鑽出來的一般,根本不像人發出來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李父依然鎮定。
“最後一個機會,既然這麽堅持,那可否讓我們探查一番?”
“我不是你的附庸,你無權搜查。”
“那沒什麽好說的了。”
“一開始就多餘廢話。”李父欣慰的看著站在他旁邊的兒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擔當了。以後的家,可能就要托付給你了。”
“有父親在,我還是想做個二世祖。”李玉成笑了笑,可是內心卻激動不已。這是父親給與他最高的讚賞了。
“一會兒,你要聽我的……”
“嗯嗯——”父子兩人低聲的商討著對策。
空中有物,相由心生。至此,再無一人得見真實。
無一人得見,那麽,不是人的生物,自然可以繼續欣賞這一幕混亂無序的鬧劇。
於是,秦默為就這樣冷眼旁觀。
不過,他也隻能旁觀,他無權選擇。自從截斷心脈以後,他雖然還能感受到外部世界,可無論怎麽樣都感受不到真實。就像是有一層無形的壁障隔在他和這個世界之間。不過也正因為見不到真實,他也不會被那又真又假的環境欺騙。
這一次,他雖然超越了極限完成了不可能的事,但是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當危險遠去後,他同樣有不舍,有後悔。然後他開始反思,他在想如果自己早一點聽憑本心,結果會是如何;他在想如果之前那心中沒充斥著對這世界的厭惡,會否舍棄性命;他在想在這世界上看到的最後的景象,能不能因為他的守護而轉危為安。他在想……漸漸的,他已經沒有能力去想了。
就這樣,秦默為的世界,在難受和不舍中暫歸寂靜。
不過,永恒的平靜並不會選擇降臨在一個還不夠疲倦的人身上。他不久後就被喚醒了。
隨後,他就看到了這幅混亂且危險的畫麵。
他雖然驚訝於不知何時出現的遲羽然等一行人,雖然對柳是之他們的真槍實彈的亂鬥感到憤怒。可他自己更加不安的是,他竟然還能行動,還能在朦朦朧朧中感受到外部刺激。
現在的他十分的恐懼,就像是個迷途的羔羊,在一團孤獨的迷霧中再沒人能夠給他指引方向。
他試圖舉起雙手,他做到了;他試圖站起來,他做到了;他試圖向前走,他做到了;他試圖呼吸林間空氣——抱歉,他做不到。
於是他就這樣高舉雙手,雙腿筆直的、雙膝不彎的“走”向了一旁的小高坡。不過,與其說走不如說紮進去更合理,那一排深深的腳印證明了秦默為完全就是在把自己楔進地裏。當他到達高點後,渾不在意,就這樣硬生生的掰到麵向眾人的方向。
此刻,他眼前的情形,可能連最專業的演劇場都無法再現。眉頭緊皺的李玉成即將被柳是之刺個對穿;而他一旁的“刀山”剛剛把三人組中的兩個人的頭按進泥地裏;李玉成身後的秦誠已經用鞭子勒住了遲羽然的脖頸正要發力;他的另外兩個護衛正在做著姿勢詭異的體操,但作為肉墊的那個胖胖的家夥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反應。
急於製止住眼前危機的秦默為,“深吸”了一口氣,大吼出聲。
一股詭異的黑風就這樣突然顯形,吹飛了積水,掃蕩了樹梢僅剩的殘葉,然後鎮住了所有的人。
秦默為不敢相信,可是又不能不信,這就是現在的他。
如他所願,眾人皆回過神來。而一直昏迷的遲羽然和小玲也被驚醒。
手忙腳亂拉開距離的眾人並沒有任何的言語交流,這是個怎麽都解不開的尷尬。每個人都不理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可同時又都若有所思。
柳是之應該說是最清醒的,雖然是別人噩夢的發起者。
於是,他走向秦默為,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又讓你救了。不論你做了什麽,還是以後要做什麽。無關你的立場,我欠你的。”
秦默為還沒有來得及做任何的表示,驚喜萬分的秦誠在被同僚粗暴的奪走本就不屬於他的靈器後,急速靠近到秦默為身邊。他接著說道:“太好了,少爺,你真的沒事。你是真正的英雄。”
秦默為並沒有回話,反而是默默的拉開距離。
秦城並沒有在意,不顧著另兩位同事那shā rén的目光,企圖打岔不讓對方告狀:“少爺,這是您新領悟的招式嗎?說真的高舉著雙手其實不太好看。”
聞言,秦默為默默地把手放了下來,然後開口。
“少爺,”秦誠麵露難色,“我剛沒聽清。”
意識到是自己忘了吸氣的他,調整了呼吸又一次說到:“天馬上要黑了,大家還是先休息一下吧,別的都不要再想了。”
“不過你,沒有資格。”秦默為走向跪在地上失神的李玉成,伸手把他提起然後狠狠地摔在樹上。
看著眾人在“安靜”中忙碌的樣子,秦默為發自內心地笑了。
現實總是這麽無情。有著更加積極的態度的秦默為;有著更大的責任感的秦默為;有著比別人更多悲喜的秦默為——並沒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