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世道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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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時至正午,原本晴朗的天空下起了小雨,整個雁蕩山林處於一片朦朧之中。

    黑雲寨廚房

    “你們慢點啊,這下雨路滑…”

    郝老頭囑咐著幾個冒雨來抬飯菜的人。

    林知秋拿著一件蓑衣,從廚房裏出來,冒雨走到郝老頭旁邊,將蓑衣放到郝老頭手裏,說道:“郝爺,把蓑衣披上吧。別把身上淋濕了…”

    郝老頭笑著點頭,接過蓑衣就穿在身上,輕聲說:“老頭子知道,你快進屋吧。”說完便轉身跟在那幾人身後走了。

    林知秋回了房間,將滿是泥濘的鞋子脫掉,赤著雙腳,走到床邊。

    瑤瑤趴在床上拿著林知秋的書翻著,兩隻小腳丫子在空中來回的甩動著。

    林知秋伸手拍了拍瑤瑤的腳,說道:“瑤瑤,又拿大哥哥的書玩兒!”

    “才不是玩…”脆生生的聲音響起。瑤瑤頭也沒回。

    林知秋啞然失笑,:“你都不識字,不是玩是什麽?”

    瑤瑤一聽,咕嚕一下轉過身來,小手撐起身子,又伸手抱住林知秋的脖子,在林知秋耳邊說道:“那大哥哥教瑤瑤。”

    “好啊,大哥哥教瑤瑤,不過得等我們出去了再說。”

    瑤瑤鬆開小手,粉嘟嘟的小臉上滿是低落:“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去…瑤瑤想爹爹娘親了…”水汪汪的眼睛,蒙著一層霧氣。

    林知秋見狀,捧著瑤瑤的小臉。認真的說道:“還記得大哥哥說要再送瑤瑤一個禮物嗎?禮物就是今晚帶瑤瑤走。”一字一頓的說完。

    瑤瑤立馬轉悲為喜,眼裏閃著奇異的神采,滿臉的驚喜:“真的嗎?”

    林知秋點頭,又說道:“不過瑤瑤得答應大哥哥一件事…”

    瑤瑤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瑤瑤不準把這事給郝爺爺說。隻能我們兩個知道!這是我們的小秘密。”

    瑤瑤一閃一閃的眨著眼睛,很是配合的點頭:“嗯,瑤瑤誰也不說。”

    林知秋笑了起來,摸了把束成馬尾的長發,稚氣未消的臉上洋溢著笑容。

    …………

    黑雲寨聚義廳

    黑雲豹負手站在大廳門口,看著外麵稀稀零零下著的小雨,暗暗發神。

    小雨下,郝老頭披著蓑衣,提著一個食盒往聚義廳走來。忽見廳外站著的黑雲豹,渾濁的老眼閃過疑惑。

    伸手提了提蓑衣,加快了腳步。

    “大當家站在這兒幹什麽?”

    上了台階,郝老頭發聲問道。

    黑雲豹像是回了神,接過郝老頭手裏的食盒,道:“不幹什麽,就是在想些事情。”

    郝老頭脫下蓑衣,抖了抖上麵的雨水,道:“進屋吃飯吧…”

    “嗯。”

    黑雲豹答應著,提著食盒往裏走。郝老頭提著蓑衣跟在後邊。

    進了屋,將食盒放在桌上,黑雲豹自己動手打開盒子,將裏麵的飯菜,一碟一碟往外拿。

    郝老頭將蓑衣放在廳中椅子上。抬起頭看著有些心不在焉的黑雲豹,開口說道:

    “大當家,你怎麽了?”

    聽著郝老頭的話,黑雲豹拿菜的手停頓了下,接著又恢複如常,將東西放好,緩緩開口:“郝叔,我想娘了……”

    郝老頭愣愣的看著黑雲豹,眼裏帶著傷感,略帶嘶啞的聲音響起:“想,就回去看看…”

    黑雲豹搖頭,像是不敢看郝老頭:“回去不去了,回不去了。我娘肯定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我………………”話說一半,便說不下去了。

    郝老頭邁步走近,伸手抓住黑雲豹的肩膀,情緒有些激動:“你也知道你現在這幅模樣?小栓子,你那年突然就不見了,到底去了哪裏?怎麽成了強盜?小琴把你托付給老頭子,老頭子卻把你丟了!你知不知道,老頭子到處找你,找不到啊。。找不到啊…”聲音帶著哭腔,更有不解和疑惑…

    黑雲豹直視郝老頭的眼睛,搖了搖頭,沙啞開口:“郝叔,不怪你,是我自己走的…”

    郝老頭搖頭,老臉上滿是痛苦,開口道:“你為什麽要走,還做了強盜,你說說,這些年你手上沾了多少血,多少人在你手下家破人亡。就說瑤瑤,才三歲!你就把她抓了來!還有那個小林子,人家不過是普通農家的孩子,自小念書識字,正要去應考,奔個前程。你卻將他關在山上。你知不知道,可能他的爹娘正盼著他衣錦還鄉。你現在怎麽如此狠心!你娘如此善良的一個人,你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

    一番話說得痛心疾首,似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黑雲豹聽著,臉上神色變換不停,不知怎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滿臉的猙獰,:“善良?好人?嘿,我娘是好人,可別人見我娘頗有姿色,便要行那畜生之事,我娘寧死不從,結果被那所謂的大戶人家,打得吐血,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我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樣。郝叔,你忘了嗎?我和你去找人評理,結果連別人大門都進不去。二兩銀子扔我們跟前,說是湯藥錢。讓我們拿錢走人!因嗬嗬,昨日那婦人,和娘像極了,也是那樣無助,也是那般哭泣,最後我放了她,讓她帶著孩子走了。可我娘呢?,嘿嘿,我娘的命,被人用二兩銀子買走了。。哈哈,二兩銀子…”

    黑雲豹慘笑出聲,虎目通紅,眼球上血絲遍布。

    “娘死了,我跪在她的墳前,那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要給她報仇。嘿,嘴皮子是報不了仇的。要報仇就得用拳頭,用刀子。既然好人沒好報,那我就不做好人……”

    空曠的大廳,回蕩著黑雲豹野獸般低吼聲。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處脆弱的地方,隻是藏得太深。讓人看不見,摸不著。一碰,便會讓人痛徹心扉。

    黑雲豹,一個縱橫福運縣方圓幾十裏的強盜,shā rén,綁票,劫道。算得上是無惡不作。一個僅僅幾十人的強盜窩,每每都能依靠地形躲過外界的致命一擊,直到如今,整整八年,仍然存活於雁蕩山中。

    人之初,性本善。沒有人天生就是一個壞人。黑雲豹隻因為自己娘親的死,從一個本分的鄉下人,變成了一個別人眼裏罪惡滔天的歹人。或許他偏執,或許他凶惡,可他心中仍然有片淨土。

    誰言歹人無情?無情的,終究是這個世道!

    郝老頭耳邊回蕩著黑雲豹的嘶吼,渾濁的眼淚順著滿是皺紋的老臉流下,腦海裏閃過一道人影,那是一個溫潤的農家婦人,明眸善睞,丈夫早死,獨自拉扯幼子長大,自己對她表露心跡,她卻說‘此生隻做一人妻’。

    雖被拒絕,卻初心不改,時常照撫著她們母子倆。

    可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措手不及。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女子滿眼不舍的離開這個世界。他不過是一個掌勺的廚子,他也有刀,卻隻能殺雞。不能為她討還一個公道。

    她將兒子托付給他,他卻沒看住。他找遍了村子,找遍了縣城。還不是找不到。他也曾痛哭,痛恨自己沒用,留不住自己疼愛的女人,也留不住那女人疼愛兒子。

    “郝叔,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黑雲豹紅著眼,看著郝老頭緩緩說道。

    郝老頭雙眼無神,沒有說話,佝僂著身子向外走去。

    黑雲豹看著郝老頭佝僂的背影,嘴裏喃喃自語:

    “你老了……”

    …………

    洛陽城,洛候府

    紫陽天滿臉憔悴,站在五層樓書房窗口,看著窗外滴落的雨水。皺著眉頭似有些不喜,這灰蒙蒙的天空,讓他有些煩躁。

    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紫陽天無動於衷,能上這五層樓的,整個候府除了他,隻有三人,一是王伯,二是妻子妻歐陽晴晴,第三個,就是那個喜歡跑到他書房玩耍的,那個他最疼愛的女兒。

    腳步聲漸止,一個渾身黑袍的人站在紫陽天身後,正是王伯。蒼老的聲音從黑袍中傳出:

    “侯爺,還是沒有查到小郡主的蹤跡…”

    紫陽天沒有動怒,他知道,別人悄悄擄走他女兒,肯定不會讓輕易就讓他查到!

    王伯聲音傳出,略帶些許沉重:“小郡主會不會被………”

    “沒人敢殺本候的獨女!”

    黑袍王伯話還沒說完,紫陽天轉身麵對王伯,渾身氣勢迸發,眉宇間殺氣若影若現。

    黑袍王伯隻覺周邊空氣像是凝固了。隻聽紫陽天又道:“誰都知道,我紫家在洛陽城兩百多年,誰若是殺了本候的獨女,本候盛怒之下,若洛州大亂,嘿嘿……這是有人在和本候玩捉迷藏的遊戲,是想惡心本候…”

    “本候讓暗衛查這事,又把洛候衛派出去,就是想告訴策劃這事的人,我紫陽天的態度!”

    “那便好,那便好,小郡主無性命之攸就好…”黑袍王伯似鬆了一口氣,他也不想那個總是掀自己袍子的小丫頭,丟了性命。

    紫陽天搖頭,道:“雖沒有性命之攸,怕是會吃不少的苦啊,王伯,一定要仔仔細細的找,務必把瑤瑤找到…”

    黑袍王伯應是,便徑直下樓去了。

    紫陽天轉身,又到窗邊,看著窗wài yīn雨下的亭台閣樓,幽幽說道:

    “李乾,你還真是上不得台麵,動我三歲的女兒,大唐五代帝王,你果然是最無能的,你真以為本候出不得洛州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