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有生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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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知秋將手中長劍放在膝上,默不作聲,他感覺屋中氣氛有些不對勁,像是透著壓抑。

    紫陽天靜靜與邋遢老道對視著。虎目閃爍著,像是在回憶著什麽。

    八年前的某一天,洛陽城,侯府門口,來了一輛驢車,驢車之上躺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

    那人一身道袍,花白頭發披散,亂糟糟的胡子,手裏提著個酒壺。到了洛候府門口,下了驢車便要往裏走。此人,正是邋遢老道,陳青羊!

    看門兵丁相攔,嗬斥出聲!那邋遢老道卻置若未聞,徑直便往裏走,那看門兵丁刀劍相向,卻覺眼前一花,那邋遢老道便沒了蹤影。

    往後一看,隻見邋遢老道已然進了侯府中。心中警鈴大作,高呼有刺客進府。

    不消一會兒,便來了數十人,將老道團團圍住。那老道也不慌張,反而就地坐下,仰頭痛飲!嘴中喃喃自語:

    “小陽天,你青大爺應約而來。還不速來迎接!”

    眾人不明所以,正要擒拿,卻見一渾身黑袍籠罩的人,自遠處閣樓之間縱越而來。

    眾人都知道,那是侯府老人,人稱王伯,沒人見過他的真麵目,隻知道這王伯在府中呆了很久,連現任侯爺都是他看著長大的!而他,更是侯爺心腹中的心腹!

    隻見黑袍王伯到此,在眾人驚懼的目光中對著那地上的邋遢道士鞠躬施禮。

    “青羊道長安好,此處人多口雜,侯爺不便親自來迎。還望道長見諒,隨老奴前去。侯爺靜待道長大駕…”

    邋遢老道起身,拍了拍屁股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嘴裏嘟囔:“老夫說了幾百遍,不是道士。”旋即又道:

    “也罷,走吧。大不了讓你家侯爺將他老子珍藏的酒拿來,就當是補償了!你那主子什麽都不行,就是藏東西有一套…”

    黑袍王伯沒有做聲,他是一個知分寸的人!不論是老侯爺,還是現在的侯爺,都不是他能背後評論的。

    一路而走,王伯在前引路。沒過多久,兩人來到了五層樓。紫陽天筆直的站在五層樓下,如一棵昂首而立的青鬆。

    “見過青羊道長…”

    紫陽天拱手,他本在書樓中看書。突然耳邊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帶著戲謔。當即眉頭一皺,略微思索,他便知道是誰了!隨後便讓王伯去迎接邋遢老道!

    “行了行了,老夫不是道士。你不要亂叫!學學你爹行不行,他可不像你!”說著,邋遢老道邁步進了書樓,完全沒有當這裏是侯府禁地的意思!

    紫陽天與王伯連忙跟上,隻聽紫陽天笑道:

    “本候可不敢與父親大人相比…”

    “那倒是,你爹一生放蕩不羈,觀其一生算得上過得瀟灑,活得霸氣。可生出個兒子卻是不苟言笑,心思還挺重。整日算這算哪,連老夫這正牌神棍都比不上你啊…”

    紫陽天幹笑,沒有做聲。他很了解這位青羊道長的脾氣,若是反駁,他會說得更難聽!

    三人到了五層樓之上,邋遢老道緩緩走到陽台之上,俯瞰侯府建築,幽幽一歎:“你這侯府,道盡奢華啊…”

    紫陽天上前,踱步至邋遢老道身後:“都是祖上餘蔭,後人享福罷了…”

    “嗬嗬……”邋遢老道嗬嗬一笑,話鋒一轉,道:“當年打賭輸給你父親,答應為你們紫家算上一卦。結果到你父親身死……”說到這,邋遢老道頓了頓,又道:

    “既然你以你父親之名,發此相邀,老夫依然遵守當年之約。說吧,讓老夫算什麽…”

    紫陽天緩緩點頭,正了正顏色,對著邋遢老道拱手,沉聲說道:“青羊道長,我本來不想動用父親遺命,邀你老人家前。可實在是沒辦法了!本候與內人成親至今,仍不見有子嗣之喜傳出!眾人勸本候再娶,說紫家香火不能斷!可本候不願,本候曾發誓,此生隻待晴兒為妻!所以,本候想請道長算算,我紫家當真……”

    話語未完,可誰都知道紫陽天說的意思。無非是怕紫家真的香火斷絕。一邊是摯愛之人,一邊是家族香火,讓他好生痛苦!

    邋遢老道緩緩點頭,:“這一點上,你倒是和你父親一個球樣!都是癡情種子!”頓了頓,又道:

    “不過,你可知道,我青羊宮卜算之人,不是厄運纏身,便是神可通天!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你可得考慮清楚…”

    紫陽天點頭,眼中滿是堅定,沉聲開口:“本候知道,青羊宮曆代宮主為之卜卦之人,無外乎就是那寥寥幾人,太祖李擎天,蒼茫南嶺的人王。西漠禪僧。還有就是神帝……這些人無一不是人傑,無一不是曆經坎坷,受盡痛苦才成就一番偉業……”

    話還未說完,邋遢老道便橫插一句。

    “小陽天…你野心很大啊……”

    紫陽天低頭,幽幽一歎:“父親當年都敢與道長定下承諾…”

    邋遢老道霍然轉身,擺手打斷紫陽天的話,開口道:

    “罷了,老夫給你算!去將你夫人叫來吧…”

    ……………

    “天機混淆,老夫看之不透!龍鳳之命,卻又有夭折之像!八歲劫…八歲劫…”

    一陣滄桑之音,打斷了紫陽天的回憶。猛然驚醒,這段話,正是當年青羊道長看過他們夫婦二人之後,留下的批語。

    八年後,又從青羊道長口中道出。

    “敢問道長,當年你不是說八歲劫嗎?為何會……”

    邋遢老道搖頭,緩緩道:“天意不可測,老夫隻能看個大概!須知人算終究不如天算!”頓了頓又道:

    “若是夫子,一眼便可斷出前世今生!老夫沒有夫子的本事,所以隻能看出一點,那便是,這世間,出了變數!那個變數,影響了很多人的命運…瑤瑤,也在其中…”

    紫陽天一聽,猛然轉頭看向林知秋。林知秋隻覺渾身動彈不得,身上像是壓了一座山,讓他喘不過氣來!原本白皙的臉,憋得通紅。

    紫陽天皺眉,收回氣勢,旋即又將目光投向邋遢老道,林知秋頓時覺得一陣輕鬆,臉色緩緩恢複,大口的喘著氣。心道:這就是修玄之人嗎…

    “道長,你說的變數,莫不是這個年輕人?”紫陽天皺眉問道。

    林知秋亦是一呆,我?雖說自己是有些特殊,可瑤瑤和他可八竿子打不著啊!怎麽算,他也算不上什麽變數。

    邋遢老道搖頭,歎了一口氣:“應該不是…”

    紫陽天不解,應該不是?那到底是不是?

    “道長,此話何解?”

    “老夫算他一生的軌跡,全都算得清清楚楚。他會與瑤瑤在一起一段時間,還有他手拿‘君子劍’shā rén…甚至他壽終正寢,老夫都看得清清楚楚。”

    紫陽天:“這麽說來,那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邋遢老道搖頭:“他與瑤瑤在一起那段經曆,老夫看不透。不知是他影響了瑤瑤,還是瑤瑤影響了他…所以老夫才不敢確認,所以你們不能讓瑤瑤回去。強行亂天機,會發生什麽,老夫都不知道…”

    紫陽天沉默,他來之前,便猜到了青羊道長叫他們來的意思了!也做好了準備,可現如今聽到如此模淩兩可的話,就讓他放心的把瑤瑤交給林知秋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年,他實在是不放心。

    “道長,其實此次瑤瑤被擄走,是那位的人幹的…”紫陽天看著邋遢老道,一字一頓的說道。

    邋遢老道擺擺手,道:“你以為老夫不知道嗎?老夫知道你的意思,無非是想說老夫的猜測可能有誤。可老夫告訴你,這世間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可影響一個決定,看似與你沒有關聯的事,可到最後往往卻能傷害到你!老夫把這叫‘因果’!你把這萬丈凡塵,想象成一團手中沙泥,而那天意,便是握沙的手。沙子從指縫之間泄漏,而從哪裏漏出,那隻手隻需動動手指,便可決定!這便是‘天意’”

    林知秋在旁,聽得連連點頭,眼前邋遢老道說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似與自己無關。可到最後往往可能會傷害到自己’,這言論。和他以前聽過的‘蝴蝶效應’有異曲同工之妙!

    屋中陷入沉默。籠罩著整個房間水幕,陣陣蕩漾,好似微風吹動的湖麵!窗外的明月,

    半晌,紫陽天低沉的聲音響起:

    “若是眾生為沙泥,那李擎天等輩,又算什麽…那夫子又算什麽…”

    邋遢老道看了眼紫陽天,臉上滿是蕭索:“李擎天埋骨帝陵,神帝懸棺於南山……其他的哪個不是淒涼落幕…有生皆苦啊!至於夫子……世間隻有一個夫子……”

    紫陽天欲言又止,片刻後緩緩點頭,顯得有些低迷:“我明白了…”

    一句‘明白了’,包涵了太多含義。

    轉頭看向林知秋:“我女兒就拜托給你了,還望你好生照料。我必有厚報…”

    林知秋苦惱,沒有應紫陽天的話,隻是看向邋遢老道

    :“前輩,小子個太矮,怕是頂不住啊……”

    邋遢老道一撇嘴,不複剛才的正經模樣。

    “嘿嘿,小子,你忘了老夫給你算了一生?被老夫青羊宮算過的人不是飛黃騰達,就是厄運纏身,何為劫數?從你和老夫一道之時,劫數就確定了…!”

    林知秋苦著臉,心道:你這老頭幹脆說自己是掃把星算了…

    可他卻不得不信啊,邋遢老道一連串的手段,讓他目眩神迷,心生向往。這樣的人,根本沒有必要騙他。

    “行了,別一副吃了死孩子的樣!說是劫數又是機遇,若是你傍著瑤瑤那孩子,萬一改了命,你可就發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