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邊的那處山澗，再遠一些的風車，是波爾多小鎮上的磨坊，法師學院每周都要去采購麵粉。”

    “小河畔的那處平原，有個琉璃透明棚子，那是藥劑學院的植物園。在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和幾個朋友偷偷在裏麵種過不少迷幻草……”

    “你們懂得，就是這個……”

    奧康納將食指和大拇指捏住，擺在嘴邊做了一個吸的動作，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威廉一臉的興趣盎然，扒著法師的肩膀，和他開始討論起旁人聽不懂的新鮮玩意兒。

    一老一少，時而竊竊私語，時而捧腹大笑，全然沒有在意他們身邊，一張黑臉的聖騎士。

    越靠近灰穀，老人的話就越多，精神就越亢奮。

    那模樣，活脫脫就是一位常年漂泊在外的遊子，返鄉時不斷向著朋友們，推薦著美好的家鄉。

    威廉一邊扒在船舷看著遠處的風景，一邊聽著老人的介紹，忽然問了一句：“杜納威爾大人……”

    正在說話興頭上的老法師，糾正了對方的稱呼：“小夥子，叫我奧康納。”

    “好吧，奧康納，我一直很想知道，作為一個法師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老人平靜了下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思考了片刻，開口說道：“普通的人們總有著這樣那樣的欲求，財富、權力……但法師們不一樣，我們一直在追求一樣事物——極限。”

    看見青年不解的眼神，奧康納停頓了一會，繼續說道：“極限，與那些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不同，對它的追求來源於法師對於自身的不滿足和不認可。或許我這樣說你很難理解，我用實例來解釋。一位法師，他學習的越多，掌握的越多，他每一天起床，麵對著自己那脆弱的**和短暫的生命，就會產生越來越大的恐懼感和無力感。想要擺脫這種感覺，他就必須通過學習和磨煉增強自己的能力。但在學習了更多，了解了更多後，他就會發現自己越來越無知，越來越渺小……這就像一個魔咒……無法擺脫……”

    “奧康納……”

    聽到妮婭奧克塔薇爾稱呼了自己的名字，法師受寵若驚的站直了身子，在身旁威廉一頭霧水的表情中，滿麵謙遜的說道：“女神大人，從您口中直呼吾名，實在是我本人無上的榮耀！”

    妮婭示意老人放鬆些，說道：“奧康納，你的學識和睿智，完全可以承擔這份榮譽。”

    公正女神話題一轉：“你剛才說的那些，我的兄長——科恩洛安奎特也說過相同的話……”

    老法師滿臉意外，興奮的搓著雙手，說出的話也有些語無倫次：“居然……智慧之主也有如此想法，這實在是，這實在是……”

    “我的兄長，向來是一位孤獨的人。”妮婭接下來的話，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很少與其他兄弟姐妹交談，甚至連見麵都很少。在十二位神祇中，他或許不是力量最強大的一位，但一定是最有遠見的一位。因為就連父神都常常放下手頭的諸事，與他徹夜交談，並曾經多次在其他神祇麵前稱讚他。”

    夏洛特聽到這裏，不禁點頭說道：“我曾聽聞教宗的大祭司酒後言道，戰神巴鐸大人，常常暴跳如雷，勃然大怒。但卻唯獨與智慧之主科恩大人獨處時，心平靜氣、言聽計從。”

    女神微微低頭，聲音中帶上了幾分傷感：“可是，我一直不明白，當父神被忤逆的子女驅趕入靈域時，為什麽他卻無動於衷，不肯施援……”

    原本聽著讚美智慧之主的話語，一臉喜色的奧康納，聽聞妮婭此話，老臉一紅，卻也不知該作何解釋，哼哧半天後，憋出了一句：“我想……我想科恩大人他應該有自己的考量吧……”

    聽聞著眾人講述著神祇們的往事，興致缺缺的威廉望著遠方的大海。

    在視野中，海天一線的交界處，陡峭險峻的懸崖上，逐漸顯現出一座高聳入雲的高塔。

    “看！那是什麽？！”青年抬手指向高塔的方向，一臉的好奇。

    奧康納扭過頭來，看清了遠處的景象，神色激動，手舞足蹈的朝著其他人大聲喊道：“各位！各位！那就是灰穀中最雄偉最壯觀的建築——蘇蘭帕科**師塔！”

    “它建於九百四十九年前，那兒原本隻是一處法師用來交易材料和書冊的集市。後來，蘇蘭帕科瓦爾塔瑞斯**師旅行至此，因為喜愛此地落日的風景和山腳旅館的飯菜，就決定暫時居住一段時間。他這一住就住了三年，來自於迦奎恩各地的法師慕名而來，並開始合力修建法師塔……呃……妮婭奧克塔薇爾大人……有什麽不對嗎？”

    原本滔滔不絕的奧康納，看見了妮婭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嚴肅，不自覺的停下了介紹，順著對方的視線朝遠處望去。

    在高塔與天空相接的地方，一朵盤旋的墨雲，翻滾著染黑了半個天空。周遭的海水翻騰著浪花，就像臨近沸騰的滾水。空氣中一股猛烈的腥氣撲到鼻子裏來，隱隱的雷聲一陣緊一陣鬆的從天邊傳來。

    公正女神雙目圓睜，左手緊緊的握著船舷的木板，右手死死的攥住暴漲著光芒的灰色晶石，猛的扭過頭來，對其他人高聲喊道：“拿起你們的wǔ qì！”

    話音剛落。

    一聲猶如炸雷般的龍嘯，從天空中傳來，驅散了所有光芒，吹開了遊蕩的海風。

    巨大的聲壓在海麵上，形成了一圈巨大的海浪，以高塔為中心，向四周撲湧而去。

    眾人乘坐的三桅戰船被巨浪拍上了船頭，船體被抬高到空中，接著重重的摔了下去。

    高塔上的黑雲下，一道直徑八米的熾焰之柱，穿過了厚厚的雲層，直接轟擊在了法師之塔的外壁。就好像熱水灑上了黃油，白色的牆壁瞬間被燒熔出了一個巨大的破洞。

    磚石、木欑、書冊，間或能看到一兩個人影，從破裂的傷痕處如雨般落下。

    緊接著，空中伸下了兩隻巨爪，緊緊的抓住了破損的建築。

    一聲沉悶轟鳴的撞擊。

    一聲碎石破革的撕裂。

    蘇蘭帕科**師塔……

    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