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主喘著粗氣，看著木羽那年輕卻又似乎經曆無數風雨的臉龐，眼中流出一道異光：“老夫雖然眼拙，但還是看得出你並非優柔寡斷的人，你把這個決定交到我手裏是為何？恐怕不單單是因為這是我的城池那麽簡單。”

    木羽點了點頭，老城主看人的眼光確實很準。

    “我怕自己隨意做的決定是錯的。”木羽坦白道。

    他根本不想救這座城池的人，他覺得這些人不值得被拯救，寧願這十萬人被尤蒙魔族所殺！

    可是當他有這樣想法的時候，他又會覺得心驚，這種想法不近人情，他很害怕自己是因為殺戮的力量所影響才導致產生這種情緒。

    殺戮力量纏身的時候，他內心充滿了戾氣。

    他擔心自己所做的任何決定都是錯的，所以他以宣正堂一家人為標準來平衡自己的是非觀，想要讓老城主這樣一個有血性有擔當的人來替他做這種生死決定。

    老城主憔悴地歎了口氣：“你把東沙城十萬人的性命交到我手裏，讓我受寵若驚。”

    這是一個重任，十萬人性命的眾人拿捏在任何人手裏，誰都會很難抉擇。

    “我擔心我會犯錯，但是我相信老先生您不會犯錯。”

    木羽一直在掩飾自己的殺意，他方才就想要殺了天自明，可是他知道自己一旦開始殺人，也許就停不下來。

    一個天自明倒下，還會有第二個天自明站出來，他隻能一直殺下去，直到殺光全城最後一個討伐他的人為止。

    所以他克製自己的殺意，沒有馬上殺掉天自明，他需要老城主的指導。

    “我不會犯錯麽？”

    老城主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連您這樣的人都放棄了他們，那麽我就放棄他們，我必須找到自己做事的底線在什麽地方。”木羽認真地說道。

    他要避免自己被殺戮力量掌控。

    老城主閉上眼睛，他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全部都是那些忘恩負義貪生怕死的修真者醜陋的嘴臉，那些唾罵他、想要殺死他、想要和尤蒙魔族妥協的人，讓他感到心痛。

    他感覺這個世界就像是被灰塵籠罩了一般，汙穢不堪，整個城池的人都顯得那般可笑，那般地毫無骨氣，這些人根本就不配活下去，他們的存在就是人族的悲哀！

    “對不起，我不能替你做這個決定。”

    老城主的雙眼流下了渾濁的眼淚，他不能違背自己的良知，木羽把這個決定交給他，他就需要為自己做出的決定負責。

    兩人心中都有一杆稱，十萬人的性命在這杆秤上猶如鴻毛一般微不足道，根本不值一提！

    這杆秤真正要衡量的，是他們自己的原則和信念，這比起十萬人的性命還要沉重得許多。

    老城主沒有勇氣拿起這杆秤。

    木羽也拿捏不準這杆秤。

    “我明白了。”木羽點了點頭。

    老城主看著木羽：“對不起。”

    “你已經給了我答案，我們走吧！”

    木羽扶起了老城主，把護城陣的印記從老城主身上抹去。

    “能告訴我，你是誰嗎？”老城主疲倦地問道。

    “我叫木羽。”

    “木羽？你就是木羽？”

    老城主渾身一震，他苦笑了一下：“原來你就是真神的徒弟，是我有眼無珠，不自量力，竟然還想著收你為徒，讓你見笑了。”

    “不，您值得我尊敬。”

    木羽扶著老城主準備離開這個巷子，但就在這時，他忽然眉頭一皺，轉過頭去，看著空無一人的巷子，眼中閃過一道疑慮。

    “怎麽了？他們追來了嗎？”老城主掃視了一眼巷子，並沒有現任何異常。

    木羽搖頭：“我們走吧！去玄獸坊，老先生您現在不能再拋頭露麵了。”

    三人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小巷子之中。

    他們離開不久之後，巷子裏才緩緩地出現了一個人影。

    “察覺到我了麽？”

    巷子的盡頭，一個人影就那麽站在牆角，仿佛在那裏已經站了許久。

    “你到底要怎麽做？”

    他注視著木羽消失的方向，又聽著遠處傳來慷慨激昂的討伐怒罵聲，一陣風刮過，他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

    木羽帶著老城主已經回到了玄獸坊，宣正堂一家人都在那裏等待著木羽，他們看見木羽回來後才鬆了口氣。

    “公子，您回來了！幸好，我還以為……”宣正堂忽然看見木羽旁邊的老城主，連忙及時閉上了嘴巴，驚訝地說道：“城主大人？”

    東沙城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宣正堂不可能不知道。

    “我已經不是什麽城主了。”老城主搖了搖頭。

    宣正堂想起了什麽，連忙說道：“對了，公子，您趕緊把老城主給保護起來，外麵天星門的長老惱羞成怒，正帶著全城的人挨家挨戶地搜查，要把老城主給找出來呢！”

    老城主看了一眼宣正堂，心裏微動，宣正堂看到他的時候，並不是擔心自己被連累，而是擔心他被迫害，原來現在還是有一些懂事理的人存在。

    “我知道了，宣大叔，麻煩你關於老城主的事情務必要保密。”木羽說道。

    宣正堂一臉莊重地說道：“公子放心！老城主是一個好人，我們一定會守口如瓶的！”

    “沒錯，我們不像他們那般貪生怕死！公子您要怎麽保護老城主盡管說。”宣思彤也嚴肅地說道。

    “多謝。”老城主感激地說道。

    在全城人都在想著要殺他的時候，宣正堂一家人卻願意保護他，也讓老城主明白了東沙城並非所有人都忘恩負義。

    木羽沉思了片刻，問道：“東沙城有什麽地方是絕對安全的嗎？”

    老城主搖了搖頭：“如果天自明想要挨家挨戶搜查的話，動用全城人的力量，無論藏在什麽地方都不安全。木羽大人，我看您還是不要費心了，我不想連累你們。”

    “木羽大人？老城主，您剛才說什麽？木羽？”宣正堂滿臉驚駭地看著老城主，又看看一邊的木羽。

    老城主愣了一下：“你們、你們不知道？”

    宣正堂和宣思彤以及赤山三人麵麵相覷。

    “可是……公子您……您真的是……”宣正堂震驚不已。

    “對不起，我以為他們知道大人您的身份。”老城主有些慌亂，他知道自己無意間說漏嘴。

    木羽沉默了片刻：“沒關係，他們知道了也沒事，他們可以信任。”

    “天哪！難怪！難怪！我就說公子您不是普通人，您居然拿是真神的徒弟，我真是太吃驚了！”

    宣正堂回想起一開始遇到木羽，對方輕而易舉就殺掉了六階妖獸和七階妖獸，再到木羽幹脆利落地砍掉地皇門易飛鷹的腦袋，能夠有這種實力的，哪裏會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呢？

    宣思彤和赤山兩人也是吃驚不已，兩人看木羽的眼神又多了一分尊敬。

    “我不想再讓其他人知道我的身份。”木羽說道。

    “公子放心！就算豁出性命我們也會為您保密的！”宣正堂滿臉嚴肅地點頭。

    他心裏當真是思緒萬千，誰能想到自己無意間進入樹林獵殺妖獸，竟然就會遇到真神的徒弟呢？這可是極仙榜上赫赫有名的天才，那天也真是走運了才會撞到木羽。

    木羽說道：“天自明想怎麽折騰讓他折騰吧，我會保護你們的。”

    隨後他又對宣正堂說道：“對了，宣大叔，你幫我去看一下天自明帶著人搜查到了什麽地方，回來告訴我。”

    “好的，公子。”宣正堂沒有多問什麽，連忙縱身躍起，朝玄獸坊外麵而去。

    “老先生，我會給你施展陣術，掩蓋你的真麵目，你去換一身衣服，藏匿在人群中，不要出聲。”

    木羽手中陣紋再次湧動，已經貼到了老城主的臉上，把老城主的臉也施展了“百麵幻陣”，掩飾成了一個陌生的中年人。

    “這個陣術不會有問題嗎？”宣思彤小聲地問道，“我的意思是，如今天自明是東沙城的城主，他的修為很高……抱歉，我忘記了您是真神的徒弟。”

    宣思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在木羽麵前，一個天自明算得了什麽呢？

    “放心吧，憑他這種人是看不出來的。”木羽說道。

    老城主很快便換上了一身外衣，木羽又用陣術將他全身的氣息也遮蔽了一下，儼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多謝大人。”老城主躬身道。

    “老先生不必客氣，我會保護該保護的人。”木羽扶起了老城主，隨後說道，“等下如果有人衝進來搜查，你就混在人群中，不要出聲就行了，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是玄獸坊的夥計。”

    “是。”老城主點了點頭。

    “老先生，您先去房間療傷吧！”木羽說道。

    宣思彤連忙扶著老城主去了另外一個房間，院子裏隻剩下了木羽和小帥。

    小帥坐在桌子上，好奇地看著木羽：“所以呢？木羽，你現在的決定到底是什麽？”

    木羽坐了下來，抬頭看著東沙城上空還在虎視眈眈的尤蒙魔族，隨後說道：“老城主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

    “可是他剛才沒有說什麽啊！”小帥不解地說道。

    “他說了。”

    老城主說他不能替木羽做決定的時候，木羽就已經明白老城主的決定是什麽了。

    他尊重老城主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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