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沙城的風刮得很猛烈，吹在臉上，猶如刀子劃過一般讓人生疼。

    正直的人，永遠會受到奸詐狡猾之人的迫害，在修真界中，想要當一個正直的人果然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麽？

    為什麽這個世界上好人要受傷，壞人可以猖獗？

    木羽一直在問自己。

    他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宣正堂的正直是木羽在被殺戮力量纏身之時，抑製自己殺戮欲望的一個平衡點，可是這個平衡點已經消失了！

    老城主的大義是木羽在被殺戮力量迷亂之時，替他做出正確選擇的一個智者，可是這個智者也離去了！

    那麽他還那麽在乎對與錯做什麽？

    這個世界的對與錯本就是相對的，如果讓東沙城十萬懦弱的人活下來是對的，那為何讓尤蒙魔族屠戮掉十萬自私自利的人就是錯的？

    木羽輕輕地托著老城主他們的身體，將他們身上皺亂的衣服撫平。

    駱殤和小帥站在旁邊，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木羽身上的殺戮氣息在翻滾著，整個人就像是地獄的出口，想要把地獄的殺戮之氣放出來覆滅了這座城。

    小帥遲疑地伸出小手，想要放在木羽肩膀上，可是他的小手在空中停了下來。

    這一次，他不知道要不要阻止木羽體內殺戮的氣息暴走。

    駱殤看著老城主等人的屍體，他的神情很平靜，目光也波瀾不驚，他早就料到了這一切，料到了在修真界當一個好人是沒有好下場的道理。

    所以他告訴木羽，他厭倦了。

    可是駱殤體內的殺戮氣息也在翻滾著，他至少明白一點：

    如果值得活下去的人死了，那麽該死的人就不該活著。

    木羽把宣正堂和宣夫人搭在一起，讓他們緊緊地相互握住。宣正堂為了替他妻子祛除尤蒙魔族的天火，幾乎傾家蕩產，但即便如此，在第一次遇到木羽的時候，也沒有昧著良心想要欺騙木羽，在利益麵前守住了自己的原則。

    他把宣思彤和赤山兩人的手搭在一起，他不知道赤山最後有沒有對他師姐說出那一句我喜歡你，也不知道思彤有沒有告訴赤山，其實她喜歡也是赤山。

    他把老城主白須上的鮮血拂去，把斑斑血跡都清理掉。老城主的兩個兒子為了去打探尤蒙魔族的下落，被尤蒙魔族所殺，老城主想要帶領全城人去斬殺尤蒙魔族，可是全城人貪生怕死，背棄了他，更是殺了他。

    人和尤蒙之間的區別到底在哪裏？

    木羽不知道，他想不明白。

    他的目光落在了這些修真者身上，體內的殺戮力量忽然收斂了起來。

    他緩緩地站起來，看著四周已經圍上來的天自明等一群合體期的修真者，腦子變得無比地平靜，就好像一瞬間他身上的殺戮力量已經能夠收放自如。

    木羽一直在排斥殺戮力量，這一次他想要接受它。

    ——

    “來了！那個神秘人來了？”

    “是他嗎？他真的是昨天的那個神秘人嗎？”

    “不知道，據焚海派的大長老說是的。”

    “把他抓起來！交給尤蒙魔族處置！”

    “沒錯！抓起來！”

    修真者一直都在等待木羽現身，他們在看到木羽出現在宣正堂一家人屍體的旁邊時，頓時都喧鬧了起來，紛紛開始叫囂著要讓天自明抓住木羽，交給尤蒙魔族，平息尤蒙魔族的憤怒，拯救全城的居民。

    天自明已經從城門樓高高躍起，帶著二十個合體期的修真者瞬間將木羽給圍了起來。

    東沙城總共有三十二個合體期的修真者，此時加上天自明，已經來了二十一個，剩下的二十人都是支持天自明的決斷，擁立天自明為新任城主。

    “你便是尤蒙魔族想要的那個人？”

    天自明高高在上地看著木羽，大義凜然地高聲質問道。

    他是東沙城的新城主，他需要維護自己的威嚴。

    他身邊有二十個合體期的修真者，手上有城主印，身份更是天星門的合體期長老，底氣也是充足，並不擔心木羽，因為他相信木羽不敢與整個東沙城為敵，與八門為敵，與修真界為敵！

    “為什麽要殺了他們？”

    木羽的聲音出奇地平靜，就像是在問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天自明冷笑一聲：“禾景龍罔顧整個東沙城人的性命，本就該死！玄獸坊的宣正堂一家人包庇你這個罪魁禍，將整個東沙城的所有居民陷入了危機於不顧，我作為東沙城的現任城主，有必要保護所有東沙城所有居民安危，你是束手就擒，讓我親自把你交給尤蒙魔族，還是我們親自抓住你再把你交給尤蒙魔族？”

    天自明剛剛成為東沙城的城主，有必要以雷厲風行的手段來建立自己的威信！而宣正堂一家人和老城主五個人的性命，就是他用來殺雞儆猴，更是用來逼迫木羽現身的！

    對他來說，四個小門派的人性命根本不值一提，一個城池的老城主更是無足輕重。

    “把我交出去後，你們真的認為尤蒙魔族就會放過你們嗎？”

    木羽的聲音每說一個字，就會冰冷一分。

    殺戮的力量在他體內蔓延，以前木羽一直控製著自己，不讓殺戮的力量隨心所欲地侵占他的身體，可是他今天才現，原來接受殺戮力量就像是水到渠成般自然。

    這種力量就像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一旦他完全接受力它，他便自然而然地明白怎樣可以讓殺戮的力量揮出更強大的威力。

    “尤蒙魔族想要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我們東沙城的所有人，隻要你自己束手就擒，尤蒙魔族定然會選擇撤兵！”天自明斥道。

    木羽抬起頭，冰冷地看著天自明：“人族和尤蒙魔族自古不兩立，你們真的認為妥協會為你們贏得一線生機？”

    天自明臉色扭曲了一下：“沒錯，隻要把你交給尤蒙魔族，我們就能活下來！”

    木羽淡漠而諷刺地看著天自明。

    天自明聲音擲地有聲道：“尤蒙魔族這一次來勢過於突然，我們被打個措手不及，並非是我們不想應戰，而是我們無能為力！現如今你隻有犧牲自己才能救下全城人的性命，這是你的榮譽，你應該犧牲小我，成就大家！”

    “沒錯！你一人的死可以保護我們所有人，於情於理你都應該做出犧牲！”

    “是的！你並不會白死，你將會活在我們所有人的心中！”

    “我們會代替你活下去，等將來和所有極仙一起，滅掉尤蒙魔族為你報仇！”

    “這是你的榮譽，你應該接受！”

    城門樓下方的修真者都高聲振呼起來，他們都紛紛要求木羽自己選擇犧牲自己，去尤蒙魔族那裏送死，從而拯救所有的東沙城修真者。

    他們把話說得大義凜然，各種醜陋之語盡顯於此。

    “先讓我去送死，然後你們替我活下去，再替我報仇？”

    木羽忽然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可是他的笑聲顯得那麽冰冷，就像一把寒錐刺在所有人的耳膜，讓在場的修真者耳膜就像是被冰水澆灌般，讓他們顫栗不已。

    天自明再次莊重地說道：“你放心，尤蒙魔族殺了你，放過所有東沙城的居民之後，我們就會為你歌功頌德，把你的雕像立在真神旁邊，享受和真神一樣受萬人敬仰的待遇！真神當初就是犧牲他自己拯救了全人族，你也應該向真神大人學習！”

    天自明讓所有人都堵住了木羽的退路，但沒有馬上對木羽動手，因為他想要說服木羽，讓木羽自己選擇去送死，以此來展現自己這個城主的英明領導能力。

    不用靠武力就解救了整座東沙城的性命，受到東沙城所有人的愛戴，這才是最完美的城主大人！

    “歌功頌德，和真神的雕像放在一起麽？”

    木羽轉頭看著城門樓上那豐神俊朗的師父雕像，再次一笑。

    他的笑容很平和，那麽陽光，仿佛一瞬間所有的殺意都消失不見，回到了最初的自己。

    在麵對他尊敬的人時，他永遠都會把自己最本質的一麵展現出來，殺意和怒氣是留給外人的，不是留給自己人。

    ——師父，這就是您要保護的人族嗎？

    ——如果是，那麽請原諒我。

    木羽把目光從師父身上移開，殺戮重新回歸他身上，冰冷的氣息來得那麽快，連他都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這麽自如地掌控自己的情緒，好像接受了殺戮力量，讓他變得更加完整。

    他一直想要走師父的路。

    哪怕是駱殤告訴他尤蒙魔族襲擊東沙城的真相時，他都在努力地研究傳送陣，想要拯救東沙城的居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他不想得到東沙城所有居民的感激，他隻想做救下全城人的性命，不讓他們被尤蒙魔族殺死，成為三重宮的力量源泉。

    因為老城主要救這些人。

    他認為老城主這種人做出的決定應該和師父是一樣的，所以他要救這些人。

    但是老城主死了。

    這一次，他想走自己的路。

    “快點束手就擒吧！尤蒙魔族已經等得沒有耐性了，你早一點出去，我們就早一點脫離危險！”

    “就是！不要反抗，你就是修為再高也沒法和我們整個東沙城的修真者對抗！”

    這些愚昧的修真者在底下叫得如此地大義凜然，如此地慷慨激昂，都認為隻有把木羽交出來才能平息尤蒙魔族的怒火。

    可是他們哪裏知道，就算木羽和駱殤不現身，這座東沙城也會在幾天之後成為尤蒙魔族的目標，成為殺戮力量的一部分！尤蒙魔族根本不會因為抓住木羽而撤兵，他們的目的是為了殺戮力量！

    木羽本可以救他們，他甚至都已經將傳送陣給刻畫好，準備將這群人傳送離東沙城。

    可是這群懦夫信錯了人，他們不相信能夠救他們的人，相信了會把他們推向滅亡的天自明！

    木羽緩緩地開口道：“所以你們大家都認為我們應該向尤蒙妥協嗎？都認為我應該出去送死嗎？就沒有一個人認為應該一起出手與尤蒙抗爭到底嗎？”

    木羽的聲音不大，但是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東沙城，把所有東沙城的人都驚動。

    許多人都往城門這邊趕過來，城門下方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修真者，都在那裏注視著木羽，注視著這個尤蒙魔族想要抓住的關鍵人物。

    木羽繼續說道：“讓我看看，東沙城裏究竟還有多少有血性的人。如果你覺得我們應該和尤蒙抗擊到底的話，為抗擊尤蒙拋頭顱灑熱血，那麽站出來！站出來！站出來讓我看看！”

    他做慣了好人，想要尋找一個繼續做好人的理由。

    他想知道東沙城中是否還存在著像老城主一樣有血性的人。

    人群寂靜了下來，互相推搡著，皆是眼神驚疑不定地看著那猶如洪荒巨獸的人。

    十萬多的人，在空中，在地麵，在屋頂，在街道，都遠遠地看著木羽，空氣似乎在一瞬間陷入了沉默。

    “沒有一個有抵抗尤蒙的決心嗎？你們都覺得我們應該向尤蒙妥協嗎？”

    木羽好像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可是他體內的凶獸已經快要掙脫了鎖鏈。

    他忽然想起了當初還在漠允山脈的時候，第一次在伏龍山遇到了木尤蒙魔族的老樹長，老樹長那時候說的一句話，木羽現在還記憶猶新：

    ——我跟你講這些，隻是希望將來我們尤蒙魔族與人類生戰爭的時候，你選擇出手幫助人類的時候，你也該考慮一下站在人類那邊是否是對的。

    那時候年輕的木羽義正言辭地告訴老樹長，他是一個人，會站在人族這邊。

    可是人總是會長大的，長大就是一個不斷推翻以前幼稚自己的過程。

    “老樹長，你是否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

    木羽默默地抬起頭，看著空中的尤蒙魔族，在護城陣外虎視眈眈著，迫不及待地想要衝進東沙城，將東沙城變成一片人間地獄，變成他們祭司的殺戮力量。

    他是人族又如何？是尤蒙魔族又怎樣？到底什麽是正義？什麽是邪惡？

    莫非這些滿口仁義道德自私自利懦弱到極限的修真者就代表了正義？

    如果這就是正義。

    那麽我寧願入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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