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完了有關於半神巫妖的故事之後，朱利安見天色已經不早了，就向薩德克提出開始交易。於是，在朱利安的強烈要求下，薩德克執筆，寫了一張轉讓協議，寫明自今日起，“衣洛的火炬”歸他所有，與朱利安再無半點瓜葛。

    然後，作為買主的薩德克和作為見證人的索姆貝拉伯爵分別在協議上簽了字，有些奇怪地看著朱利安將那張協議珍而重之地收了起來，好像那東西比薩德克交給的三百個金幣更加珍貴。

    “因為我不識字，所以對寫有文字的紙張總有懷有仰慕之心。”他向著伯爵和法師解釋道。

    朱利安覺得，作為一個失憶的穿越者，想要完全融入這個世界確在太難了。他直到現在才知道，在某地進行交易，如果不幸被當地領主發現了的話，買賣雙方需要上繳百分之三至百分之五的交易稅。

    交易就在索姆貝拉伯爵的眼皮子底下進行，他怎麽可能發現不了？不過伯爵也算給麵子，隻按最低標準收稅，而朱利安為了巴結薩德克，自己承擔了全部稅款。

    朱利安就好像是光臨鹹亨酒店的孔乙己，在伯爵大人的書桌上排出九枚金幣。而伯爵大人也非常痛快地按照朱利安的要求，開具了收據，不但簽了自己的名字，還順手蓋上了印章……

    完成了交易，朱利安向兩位告辭，在一位管家的陪同下離開了老特拉福德城堡，去接受伯爵大人贈送給他的店麵。懷裏除了珍貴的文書之外，自然還有那關係著人類命運的兩百九十一個金幣。

    管家把朱利安和喬西帶到了縣城大街上的一個停業的店鋪門前。

    “爵士大人，就是這裏了。”管家得了朱利安一個金幣的辛苦費，所以態度非常的好。

    他打開了大門，讓朱利安看清楚裏麵的情景，“這裏以前也是一個酒館，裏麵桌椅、灶台等物件都是現成的。有一點請您留意，每個月需要向伯爵大人繳納六個芬尼的營業稅。”

    朱利安看了看肮髒淩亂的店鋪，再看了看蕭條冷清的市麵，忽然有種被帶進了坑裏的感覺……

    交代了喬西整理店麵之後，朱利安又帶著蕭文和兩個護衛來到了位於縣城角落的教堂。

    羅格爾神父見朱利安前來，也是驚疑不定，生怕朱利安開口要走那塊墨玉。

    不過朱利安給了神父大人一個不小的驚喜。

    在向著創世之神的神像虔誠默禱了一番之後，朱利安對陪著一旁的羅格爾說道：“神父大人，從我參加比武大會開始，就一再受到吾主眷顧，卻被虛榮和貪欲蒙蔽了雙眼，將那一切視為了理所應當。今日幡然悔悟，願將那塊墨玉進獻給教會，權當敬奉之心。”

    驚喜還遠不止此。朱利安爵士環視著陳舊而破敗的教堂，發自內心地感慨，“看得出來，神父您的生活真是清苦……”他拿出在路上準備好了的十個金幣，“這點錢……”

    不等他把話說完，羅格爾神父苦笑道：“錢就算了。皇帝陛下早有旨意，凡帝國境內的神職人員，一律不許接受信徒的金錢饋贈。皇上固然是遠在天邊，管不了這麽多，可要是讓您的父親知道了，他必然會責怪的。”

    神父溫和而堅決地將朱利安拿錢的手推開，語重心長地說道：“對吾主的信仰和虔誠，要發乎內心，心中有主，主自然與你同在。試問，天地萬物均為吾主所創，吾主要你的錢做什麽？至於我們這些侍奉吾主之人，原本就應當甘於清貧，若是追求享樂，當初就不該走上這條路。”

    朱利安在地球上的時候，見多了打著神明的旗號，唯利是圖見錢眼開的宗教界人士，驀然聽到這番話，不由得驚詫莫名。

    “從前，我們傑梅尼帝國的神職人員當中，確實出過一些害群之馬，借著吾主的名義瘋狂斂財。不但無限製地接受信徒的捐獻，弄得許多信徒傾家蕩產，甚至還想出了許多騙術——例如，隨便拿些什麽物品或是死人骨頭，冒充聖物和聖人的遺骨……”

    羅格爾瞥了朱利安一眼，“當年您的祖父也曾受過騙……”

    聽到這裏，朱利安“吭哧”一聲險些笑了出來。

    “相比於大陸南方諸國，我們在傑梅尼帝國傳教，一直受到了諸多限製。上千年來，曆代皇帝都不許教會在帝國境內建立護教武裝。”

    羅格爾神父冷笑一聲，“在沒有武力護衛的前提下，聚斂了再多的財富又有什麽意義？皇帝陛下的一道諭旨，各地領主的一聲令下，那些財富立刻就換了主人。”

    “可是他們已經極大地了損害了吾主的光輝，不下地獄不足以贖其罪業。”朱利安義憤填膺地說道。

    “正是如此。”羅格爾感歎道，“在無比艱難的環境中，教會的曆代先賢用了幾千年的悠長歲月，將吾主的榮光傳遍了傑梅尼帝國的每一個角落，被那些該下地獄的害群之馬一通折騰，險些前功盡棄。然後，我們這些吾主的忠仆，幾十年來無一日敢於懈怠，克己奉公，救危解難，終於在世人的心目中重塑了吾主的光輝形象。當然，和大陸南方諸國比起來，我們還是差得太遠了。”

    說到這裏，羅格爾遙望南方，悠然神往。

    一時間朱利安好生糾結，這創世教會在傑梅尼帝國一沒兵二沒錢，看上去既寒酸又破敗，好像沒有什麽拉攏的價值——哦不對，應該說是沒有什麽投靠的必要。

    隻猶豫了不到一秒鍾，朱利安就下定了決心，向羅格爾神父鞠了一躬，莊嚴地說道：“無論如何艱難，我都願意向吾主誠心獻上我的信仰，願信仰化作我的鎧甲和寶劍，掃清傳播吾主榮光的神聖道路上的一切障礙。”

    羅格爾大有深意地看了朱利安，忽然笑了，“吾主必然眷顧你，朱利安爵士。

    “或許你不是很清楚，早在八千多年前，吾主便在人間顯示真身，又派遣聖子降臨，為人們洗清罪孽。我們哈比內斯大陸以聖子降生之時起，邁入新的紀元。

    “八千年來，吾主多次降下神跡，指引世人。在吾主的威能之下，那眾多的偽神即使沒有被消滅，也隻能藏身於最偏僻的角落，苟延殘喘。

    “現在我創世神教在南方諸國已然是影響深遠，國家興衰、帝王立廢，均由教會一言而決。教會中聖境強者層出不窮，曆任教皇更是穩居大陸四絕之一。”

    羅格爾搖了搖頭，憐憫而落寞地笑道：“對於這些，克萊頓縣的各位大人，包括您的父親在內，受目光所限，隻關注著一縣一鄉的得失，從來沒有想到向外麵的世界看上一眼。

    “也隻有你，年輕的朱利安爵士，能夠去關注這些看上去與你並不相幹的事情。嗬嗬，難怪吾主會如此眷顧於你了。”

    朱利安鞠了一躬，“人生在世，除了謀生糊口之外，也應該時刻去用靈魂去感悟神明的存在。”

    “說得好。”羅格爾連連點頭，“我不需要你的進獻，隻希望你能經常光臨。”

    天已黃昏，羅格爾堅持將朱利安送到門外。

    站在大門外，神父又拉著朱利安聊了好一會兒。

    “我看您和費舍爾牧師甚是投緣，如果您有什麽疑惑，盡可以向他請教。費舍爾牧師為人雖然古板固執了一些，但是他的信仰卻不容置疑。而且學識淵博，還在我之上……”

    朱利安見天色越來越晚，而身神父大人卻談興正濃，聊起來似乎沒個完，不由得有些著急，又有些奇怪。

    路上不時有行人走過，看到近來風頭甚勁的朱利安，站在羅格爾神父麵前一副謙恭受教的模樣，也都感覺奇怪。

    看到行人對著自己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朱利安恍然大悟。業務不佳生意不旺的神父大人是在拿他做廣告呢！

    他想起當年自家開餐館時的情形。

    餐館的生意總是不好，難得來桌客人，媽媽也會把他們安排在門外，讓過往的行人好好看看……

    緊接著又想起了父親。那還是朱利安很小的時候，父親走上撲街之路還不是很久，還對自己的創作道路報以極大的信心。記得有一次，一位不知名的讀者居然給他的小說打了賞。

    一百個書幣的打賞，父親高興得就像是中了大獎，樂顛顛地將那次打賞掛到了書評區的頭條——結果一掛就是一年多，一直掛到了他的那本小說完本……

    唉……有誰，有誰能夠理解一位撲街作者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