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討厭的家徽雖然被趕走了，可是對於改善安菲爾德城堡的糟糕現狀，卻沒有絲毫幫助。

    朱利安越過吊橋，在那潮水般的抱怨聲和護城河那刺鼻的臭氣中，走進了城堡。

    城堡裏也是擁擠不堪，克萊頓縣各家貴族在索姆貝拉伯爵的帶領下，聚集在大廳前。而他們的屬下站在兩邊，連城牆上都站滿了人。所有人都想一睹公爵小姐的風采。

    朱利安抬眼間，赫然在人群中發現了羅伊爾男爵一家三口的身影，尤其是羅麗絲那毫無表情的俏臉，更是嚇得他一縮脖子，急忙將目光移向別處。

    一道猩紅色的地毯從院子中間，一直鋪到了大廳裏。朱利安避開了地毯，在台階前下了馬，總算是到了陰涼處，身上更是汗出如漿，衣褲早已濕透，汗水順著背脊和雙腿一路流淌。

    費朗傑拉德一馬當先，帶著送親隊伍裏的部分重要成員進入城堡。這孩子一張圓臉繃得緊緊的，似乎是在強忍著酷熱、嘈雜和那衝天惡臭的三重折磨。

    很快，新娘子的馬車也進來了。

    院子裏已經擠滿了人，為了給馬車騰出位置，人們不得不向後靠攏，引來陣陣驚呼和抱怨。

    馬車在地毯前停下，隨著車門打開，那個名叫蒙塔萊的女孩捧著一束白色玫瑰，穿著一身粉紅禮服，從車上走了下來。

    翹首等待已久的克萊頓人隻覺眼前一亮，許多人產生了和朱利安先前一樣的誤會，忍不住驚呼出聲，驚歎新娘子的美麗。

    而那蒙塔萊從清涼熏香的馬車上出來，乍然置身於烈日之下和惡臭當中，哪裏經受得住？頓時腳下一軟，險些摔倒。引來一陣更為響亮的驚呼。

    旁邊幾個送親的騎士眼疾手快，急忙上前將她扶住。蒙塔萊晃了晃腦袋，勉強清醒了一些，隨即對那幾個扶著她的騎士又踢又打。

    “滾開啦，不要你們來碰我。”

    趕走那些不開眼的騎士之後，蒙塔萊轉身對著車裏說道：“小姐，出來吧。”

    克萊頓的人們睜大了眼睛，懸起了一顆心，靜靜等待著那位高貴的公爵小姐走下馬車。

    可是過了一會兒，卻沒有絲毫動靜。

    蒙塔萊湊到車邊，輕聲說道：“小姐，出來吧。”

    還是沒有人出來。

    蒙塔萊回頭看了看，隻得將腦袋伸進了車裏，更加小聲的說道，“沒事的，雖然臭了點，也就是一開始的時候難受，忍一忍就過去了……”

    她的聲音雖小，可周圍一片靜寂，在場許多人包括那些站在台階上的領主們，都是耳目聰敏之輩。更何況子在情急之下，她似乎忘了車裏還有擴音裝置……

    這話傳了開來，像是一記響亮的耳朵，同時打在了所有克萊頓人尤其是朱氏族人的臉上。

    驚呼聲再次響起，不過這一次不同於之前的讚歎，而是帶著震驚和憤怒。

    院子裏的人們麵麵相覷，相互打聽著以證實自己剛剛沒有聽錯；台階上一眾貴族的笑意僵在了臉上；朱湯達男爵更是擰緊了眉頭，一雙手在微微顫抖；索姆艾娃回想起當年自己開開心心嫁到這裏時的情形，不禁又氣又羞，一隻芊芊玉手狠狠地掐在了朱利昂的手背上麵。

    而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上，羅麗絲恨恨地盯著朱利安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快意……

    到了這地步，那位費朗捷琳娜小姐竟然還是不肯下車。這下連費朗傑拉德的臉上都掛不住了。

    “姐姐。”費朗傑拉德滿頭大汗，麵沉似水，“如果你實在不願下來的話，我們現在就回去好了。”

    “不要！”車中傳出了費朗捷琳娜的聲音。小孩子都聽得出來費朗傑拉德是在嚇唬她，可她似乎還真被嚇到了，聲音中帶著一絲張皇，卻又無比的堅定。

    “我這就下來。”

    隨著這句話，雪白的馬車中緩緩伸出了一角雪白的紗裙，一個籠罩在雪白婚紗中的窈窕身影，慢慢出現了人們的眼前。

    她在蒙塔萊的攙扶下緩緩走到馬車前，走上了紅毯。鮮紅的地毯，雪白的婚紗，隨著她的移動，婚紗上華麗而典雅的花紋蕾邊變幻著炫目的圖案，鑲嵌在上麵的顆顆鑽石在陽光照射下放射出刺目的光芒。

    婚紗雖然遮住了她的容顏，卻無法掩蓋住她那曼妙的身姿和綽約的風采，穿著雪白婚紗的她，更像是籠罩在一片白雲之中。

    所有人都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她，人們此時已經無意指摘她的無禮，除了在心中驚歎她的美麗之外，也隻能暗暗感慨她非但不應該屬於這座寒酸的城堡，甚至不應該屬於這個汙濁的世界……

    她微微顫抖著，誰都能看出她是在強忍著身體上的不適，可她還是踩著堅定的步伐，走到了院子中央。

    她停下腳步，離開了蒙塔萊的攙扶，將雙手並攏在身前，彎下腰，向左邊的人們鞠了一躬。

    “對不起。”她輕聲說道。

    隨即轉向右邊。

    “對不起。”她的聲音輕柔婉轉，誰都能聽出其中深深的愧疚。

    最後，她轉向城堡大廳的方向。不過許多人注意到了她並不是對著正前方，而是稍稍偏轉，主要是對著朱湯達男爵。

    “對不起。”她深深彎下了腰，聲音中依然帶著一絲哭腔。

    “唉，算了算了，沒事了。”老爺子的心裏也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而費朗捷琳娜卻一直彎著腰，沒有直起來的意思。

    朱利安感覺到蕭文在背後推了自己一把，立刻反應了過來，上前輕輕托著她的手臂。當他的手指將將挨到她的手臂時，她幾乎是本能地微微一顫，把手縮了回去。

    “謝謝。”她輕聲說道，站直了身子。朱利安看見，在那薄薄的麵紗後，又有紅雲飛起……

    這時朱湯達男爵也走下台階，走到了他們的身前，忍不住一聲歎息，輕聲說道，“孩子，是我們家配不上你，是我們對不起你啊。”

    聽到這話，費朗捷琳娜渾身一顫，剛剛直起的腰頓時又彎了下去，她向後退了半步，“您這麽說，叫我怎麽承受得起？我……我真是……”

    她似乎是感覺已經無法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愧疚，雙膝一屈，眼看著就要給老爺子跪下了。

    “你……你這是做什麽？”老爺子大驚失色，

    朱利安立刻又扶住了她，這次甚至不得不用點力氣。盡管隔著婚紗和裏麵的衣衫，卻依然能夠感受到她的柔弱和纖巧，耳中聽到她發出的輕輕哭泣聲，不由得心中一蕩。

    “唉，你這是何必呢？”朱利安輕聲說道，“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要這個樣子了，讓別人看到了笑話。啊，聽話，別哭了。”

    這次費朗捷琳娜沒有抗拒朱利安的攙扶，而是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哭泣。然後輕輕“嗯”了一聲，那聲音小得像是蚊子哼哼，卻意味著一個妻子對丈夫的順從！在朱利安聽來，這才是真正的天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