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茵抓住氣喘籲籲的蘇妤緋：“你跑這麽急幹什麽？我還沒告訴你是哪個醫院呢？”蘇妤緋自顧自地喘著氣看著鄭茵，眼神在詢問著。

    在人民醫院，我跟你一起去。”

    蘇妤緋到達醫院的時候，潘玉霜還沒醒，蘇妤緋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母親，第一次發覺她竟然這麽瘦，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一直以來，自己竟然沒有發現，鄭茵見一個護士進來發藥問：“請問，這個病人的主管醫生在哪裏？”

    王主任現在正在手術，他交代了，你們過來了，先在辦公室等一下他，他這一台手術結束就來跟你們談談病人現在的情況。”

    那這個病人情況怎麽樣？”

    具體還是問一下醫生吧。”

    下午三點，醫生來到潘玉霜病床邊問：“你們是病人家屬？”

    她是她女兒，我是她女兒的老師。”

    你們來一下醫生辦公室。”

    鄭茵扶著蘇妤緋的到醫生辦公室，醫生看著蘇妤緋說：“你媽媽的情況很不好，癌腫已經擴散了，也就是說即便做了手術，預後也不好，至於要不要做手術你們家屬自己決定。”

    一點幾率都沒有了？”鄭茵問，醫生搖搖頭：“太遲了。”

    蘇妤緋雙手都在顫抖，她一直小心翼翼，一直默默接受命運帶給她的任何好或者不好的東西，她才一個18歲的孩子，怎麽承受失去母親這件事。鄭茵緊緊握住蘇妤緋的手問：“手術費多少？”

    四五萬，不包括之後的治療。”王主任說道，“你們好好考慮考慮吧。”

    蘇妤緋不知所措地絞著手指，鄭茵扶起蘇妤緋說：“去看看你媽媽。”蘇妤緋站了起來重新回到病床前，幾分鍾之後，蘇妤緋看著鄭茵說：“鄭老師，我想請一周的假。”

    好，”鄭茵不假思索地回答，蘇妤緋朝鄭茵笑笑說：“那，鄭老師，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裏照顧媽媽就好了。”

    沒關係，我跟你一起照顧媽媽。”

    真的不用，我一個人可以的。”

    鄭茵見蘇妤緋執拗，隻好說：“這是我的號碼，有事叫護士給我打電話。”蘇妤緋接過紙條，點點頭，鄭茵還是有些擔心，看了蘇妤緋失魂的眼神一眼離開病房。

    潘玉霜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蘇妤緋趴在病床上睡著了，潘玉霜摸了摸蘇妤緋的頭，蘇妤緋抬起頭，揉了揉眼睛驚喜：“媽，你醒了。”

    丫頭，媽媽好餓，你出去幫媽媽買些吃的吧。”

    好。”

    蘇妤緋走後，潘玉霜爬起來走向護士站問：“你好，請問醫生上班了嗎？”

    醫生八點上班。”

    好，謝謝你。”

    蘇妤緋知道潘玉霜喜歡吃家附近的一家粥鋪的粥，她打的來到粥鋪買了整整一大碗，又打的回到醫院，潘玉霜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蘇妤緋將粥放在碗裏說：“醫生說你胃不好，所以我去買了粥，你吃吃看。”

    潘玉霜吃了一口：“這是那家店的粥。”

    蘇妤緋笑著點點頭，潘玉霜吃的很開心，吃了很多，忽然問：“你怎麽不去上課？”

    我向學校請了假，陪陪媽媽。”

    潘玉霜將粥放在桌子上嚴厲地說：“我花錢是讓你讀書的，不是讓你混日子的，丫頭，要給媽媽爭爭氣啊。”

    我一直在給您爭氣呢。”蘇妤緋順著潘玉霜的話說，潘玉霜看了蘇妤緋一眼：“既然這樣，明天就給我去上學。”

    完全是命令的語氣，蘇妤緋無奈，隻好答應，趁潘玉霜午睡的時候，蘇妤緋找到醫生問：“醫生，什麽時候給我媽媽安排手術？”

    王主任為難地說：“小姑娘，手術的事情要經得你媽媽的同意才能做。”蘇妤緋聞言，問：“我是她女兒，我也可以做決定的。”

    可是你媽媽還是你的監護人，你先問問你媽媽。”

    蘇妤緋走進病房，見潘玉霜還在午睡，也不忍心打擾她。次日她順著潘玉霜的意思去學校銷了假，去上課了。

    周柏帆見蘇妤緋掛著一張臉難過的樣子，跑上前問：“蘇妤緋，你怎麽了？前天，你慌慌張張跑出去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事。”蘇妤緋麵無表情地回答，周柏帆見狀便閉嘴了，今天的蘇妤緋貌似真有心事，這個心事在幾周後便眾人皆知了。

    蘇曉宇刑滿了，接到蘇妤緋的電話，匆匆忙忙趕到醫院，潘玉霜緊閉著雙眼，床旁的機器聲發出恐怖的“嘀嘀”聲，蘇妤緋緊緊握著潘玉霜的手，兩眼無神，像是整個世界都崩塌了。曉宇問：“媽媽怎麽了？”

    媽媽她……她快要離開我們了。”蘇妤緋眼淚就這樣滑落，“她自己找了醫生，簽了拒絕手術治療同意書，她……不敢跟命運抗衡。”

    蘇曉宇不吭聲，刑滿之日，竟是母親離開之時，蘇妤緋轉頭看著曉宇消瘦的麵頰泣不成聲：“曉宇，以後，我就隻有一個人了。”

    蘇曉宇雙拳緊握：“姐錯了，你還有我。”

    潘玉霜的葬禮很簡單，本來親朋好友就沒有幾個，來吊唁的也不多，蘇走進來看著水晶棺裏潘玉霜慘白的臉默默地流下眼淚，蘇妤緋一言不發在旁邊守著，林琳在這個破舊的家裏忙前忙後，忙著接待，忙著出殯時需要的東西，蘇握住林琳的手說：“謝謝你。”

    謝什麽？我不來，難道讓一個小孩子打理，能弄好？”林琳語氣像是責怪而非責怪，朱晴晴拉住蘇曉宇的手問：“曉宇哥哥，你說阿姨去哪個地方了？”

    我媽去一個沒有病痛的地方，她終於可以開開心心地生活了。”蘇曉宇回答，蘇妤緋看著水晶棺裏的母親穿著今年生日時自己送的連衣裙，臉色雖然慘白，卻有一絲笑意，那抹笑意讓蘇妤緋看得有些恍惚。

    出殯那天，蘇曉宇捧著潘玉霜的遺像走在街上，市的公墓在城市的另外一頭，送葬的隊伍並不長，樂隊吹打著，蘇妤緋低著頭緩慢走著。她恍若聽到一聲聲響，抬起頭，天亮堂堂的，耳邊回蕩著：開開心心地活著。

    蘇妤緋躺在床上，目光無神地盯著天花板，潘玉霜從生到死不過才經曆了半個多月的時間，這個時間對妤緋來說，像是經曆了半個世紀，她從來沒想過，人有一天會悄無聲息地離開隻剩牆壁上那張黑白照片。

    可，就算沒想過，這件事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開始到結束，最後像沒發生過似的被人遺忘了。

    蘇妤緋重新回到學校，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拿出課本翻開，專心致誌地看著，閔澈看了蘇妤緋一眼起身走出教室。

    幹嘛？”閔澈問，周柏帆餘光中發現蘇妤緋更加消瘦的背影，說：“把我的筆記本拿給她，”

    閔澈接過筆記本說：“柏帆，你還真是用情至深啊。不過有些事，我不得不提，她願意接受你的好嗎？”

    正因為她不願意，所以才找你幫忙。”周柏帆理所當然地說，閔澈忽然覺得不隻女生在戀愛中智商為零，男生也一樣。

    好吧，”閔澈看了一眼筆記本，走進教室，將筆記本放在蘇妤緋眼睛底下，蘇妤緋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閔澈摸了摸鼻子說：“你請了這麽久的假，好好補一下功課。”

    蘇妤緋抿著嘴笑著說：“謝謝。”她打開筆記本第一頁，看見幾個赫然的大字逝去的是生命，活著的是感情。

    閔澈無意中也看到了這句話，扯了扯嘴角，想不到周柏帆還有這麽矯情的一麵，不過這句話說得真好。

    周末，林琳一大清早出現在蘇妤緋破舊的家門口，輕輕叩響木板門，生怕驚擾了街坊鄰居，蘇妤緋隱隱約約聽見有人敲門，從二樓探出頭來，見是林琳，便下樓開了門問：“林阿姨，您怎麽來了？”

    自從潘玉霜去世後，這裏經常冷冷清清的，自己一回來就不自覺地打個冷顫，但是蘇妤緋竟然不害怕。

    林琳看著清瘦的蘇妤緋竟然有些心疼，說：“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下，覺得你一個女孩子住在這裏不安全，你整理整理東西搬過去住吧。”

    蘇妤緋眼裏略帶感激地說：“阿姨，謝謝你，我已經滿十八歲，按道理來說也不需要什麽監護人了，再說了，我喜歡這裏，街坊鄰居經常幫我看家，幫我很多事情。”

    別人總歸是別人，”自從潘玉霜去世後，林琳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性情也溫和起來，蘇妤緋給林琳倒了杯水：“阿姨，我覺得這裏挺好的，至少這裏的每個角落有媽媽存在過的身影。”提到潘玉霜，林琳不自覺地朝牆壁上看了一眼，黑白遺照上的潘玉霜可以說是雍容華貴的，帶著淡淡地微笑，還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蘇妤緋順著林琳的視線看了一眼繼續說：“媽媽的事情還是要謝謝阿姨的幫忙。”

    林琳回過神看著蘇妤緋的眼睛認真地說：“說實話，我不討厭你媽媽，甚至我有些羨慕她，她美麗，有一雙同樣漂亮的兒女，我想，你媽媽應該也不討厭我，很多時候兩個女人的存在隻為提醒對方，彼此應該更加努力才是。”

    妤緋的腦子飛快地轉著，林琳不知道蘇妤緋聽懂了沒有，她離開的時候再看了一眼潘玉霜的遺照，嘴角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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