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黑暗，前行的火車顛簸讓蘇妤緋難以入睡，她靠在車窗上看著車外的飛馳而過的風景，小桌子上的泡麵還散著熱氣，蘇妤緋昏昏沉沉的，列車乘務員拎著大垃圾袋收垃圾的聲音將她徹底弄醒，她拿起桌子上的泡麵碗遞給乘務員，重新將視線看向窗外，為了節省車費，她買了硬座，十幾個小時已經讓她疲憊不堪，深夜的車廂每個人說話都將聲音放到最低，生怕擾了他人，蘇妤緋看了一眼前一站剛上來的乘客，一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女孩子，背著一個大背包，鼓鼓的，女孩看了一眼蘇妤緋，朝她甜美地笑了笑，蘇妤緋同樣給她回了一個笑容，這麽久的路程，蘇妤緋沒有注意身邊的座位換了幾批乘客，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腰已經在跟她抗議了，她起身對身邊的女孩子說：“小姑娘，我能出去一下嗎？”

    哦，可以，”女孩子騰出一條小縫，妤緋拿起水杯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她徑直往車廂與車廂的連接處走去，那邊人少，一來可以倒杯水，二來可以疏緩一下筋骨。

    女孩朝蘇妤緋看了好幾眼，總覺得有些眼熟，她努力回想著到底在哪裏見過這張臉。十五分鍾後，妤緋微低著頭回來，女孩試探地問了句：“請問，你是妤緋學姐嗎？”

    蘇妤緋側頭，驚奇地看著身邊這個剛剛謀麵的女孩，點點頭：“我是叫蘇妤緋。”女孩的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你可能不記得我了，但是我記得你。”

    蘇妤緋將水杯放在桌子上問：“你是？”

    我叫顏熙夏，也是市一中的，初中。”顏熙夏笑嘻嘻地說，“我經常在我表哥的錢包裏看到過你。”

    你表哥？”妤緋不解，她從來沒拍過什麽照片，顏熙夏說起她表哥一臉嘲笑：“我表哥就是個膽小鬼，我覺得初中那會兒他肯定喜歡你。”

    那你表哥是？”妤緋覺得自己可能十幾個沒開口講話了，現在有個人可以聊聊天也是挺好的，也來了興致。

    一提她表哥，顏熙夏雙眼上翻，一臉嫌棄地說：“我表哥也是一中的，跟你同一屆，不過現在結婚了。”

    蘇妤緋聞言，便不再追問她的表哥是誰，畢竟隻是一段連自己都不知道的青春年華的插曲，顏熙夏掏出水杯歎了口氣說：“那會兒你成績很好，我表哥很自卑，所以啊，他不敢去跟你告白也是可以理解的。”

    蘇妤緋笑著說：“我初中那會兒也沒什麽朋友，也不大認識什麽人，家境不好，也挺自卑的。”顏熙夏沒有笑，說：“我知道那張照片是偷拍的，模糊不清，不過他結婚後，那張照片好像理所當然地不見了。”

    嗯，”蘇妤緋問，“你去哪裏？”她試圖轉移這個話題，顏熙夏回答：“我報了一個徒步旅行，20天，現在去蘭州匯合。”

    那你還要轉一趟車了。”

    是啊，你呢？去哪裏？”

    去大連。”

    旅遊？”

    不是，赴一個朋友的約。”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挺快的，差不多一個星期吧。”

    如果有緣我們市見了。”

    好，我在江濱開了一家奶茶店，歡迎來品嚐。”

    好，一定去。”……

    兩個人頗為有緣地聊了一路，直到顏熙夏下車轉另一趟火車，蘇妤緋閉上雙眼休息，再過幾站，自己的目的地也到了。

    蘇妤緋下了火車出了站口，遠遠地就看見張佳文朝她招手，她笑著朝佳文走去說：“好久不見。”張佳文上下打量著蘇妤緋：“還是沒變。”

    哪裏沒變，變老了。”妤緋歎了口氣說，張佳文接過妤緋手中的行李箱：“我是老了，這幾年就隻是賣奶茶？”

    是啊，要不然呢？”蘇妤緋反問，自己沒有學曆，根本走不進公司的門檻，張佳文笑笑：“賣奶茶也不錯，至少來去自由。”

    蘇妤緋跟著張佳文上了一輛出租車，佳文朝駕駛座的男人說道：“中宇，這位就是蘇妤緋。”駕駛座的男人轉頭看了一眼，熱情地說道：“你好。”

    蘇妤緋點頭回禮，老實說，他隻見這個男人一麵，憨厚老實，當年也是帶著這麽一股憨厚勁幫佳文拎兩個行李箱，妤緋看向佳文問：“寶寶呢？”

    寶寶在家呢，你這次難得上來玩，一定得多待兩天，我好帶你去逛逛。”

    蘇妤緋滿臉感激：“謝謝你佳文，可我訂了明天去北京的火車票，明天下午我就得動身去北京。”

    這麽趕？”

    我隻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雖說時間自由，但是也不能這麽肆無忌憚，老板也是以賺錢為主的。”蘇妤緋握住張佳文的手繼續說，“我這次來，隻是跟你和寶寶聚一聚。”

    好，晚上就在家裏吃，我下廚。”

    好。”多年好友相視而笑，這個世界有著多種奇妙的緣分，以前看起來不可能相交的兩個人卻成了一生摯友。佳文裏裏外外地忙碌著，妤緋想幫點什麽，卻怎麽也插不上手，她索性去搖籃旁逗逗孩子，妤緋慈愛地看著搖籃裏熟睡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觸碰著他的臉頰，眉毛，小手……

    一個小時以後，一桌的好菜，張佳文脫下圍裙說：“都是家常菜，別嫌棄。”

    怎麽會嫌棄，我在家都吃泡麵。”蘇妤緋拿出自己從市帶來的玩具，遞給佳文說：“佳文，不知道下次見麵會是什麽時候，所以給孩子準備了一些禮物。”

    佳文接過變形金剛笑著說：“你真是的，我看你密碼箱內光塞玩具了。”佳文視線落在搖籃邊上的撥浪鼓，音樂盒等等，妤緋幫忙把菜端出來說：“這輩子總要給我買玩具的機會吧。”張佳文幫蘇妤緋盛好飯說：“謝謝你。”

    我們之間不必說這個詞。”妤緋接過飯碗，“你丈夫不回來吃飯？”

    他今天晚班，不回來吃。”

    那你煮這麽多菜，浪費了。”

    你多吃一點，瞧你瘦的，肯定都沒好好照顧自己。”張佳文一個勁地往蘇妤緋碗裏夾菜，在火車站看到瘦弱的她的時候，很是心疼。

    蘇妤緋微笑著：“我是吃不胖體質，好多人羨慕呢。”張佳文趁機白了蘇妤緋一眼：“我是不羨慕。”蘇妤緋不理睬佳文的白眼。

    蘇妤緋吃完飯，再次回到搖籃邊看著這個跟佳文長得有些相似的孩子出了神，張佳文意識到氣氛的安靜，試圖轉移蘇妤緋的注意力：“你就沒去找找屬於自己的歸宿？”

    蘇妤緋回神，搖搖頭說：“沒有。”

    張佳文心一沉，將筷子放下，說實話，她最做不來的就是拐彎抹角，有些心結就該放到桌麵上解開：“妤緋，你可以樂觀一點，說不定以後你還能有自己的孩子呢。”

    妤緋夾扶著搖籃的手一頓，扯了一個苦澀的笑臉：“醫生都說得那麽明白了，我何必苦作掙紮。”張佳文自知說不過蘇妤緋，隻是說了句：“我隻知道萬事都得去做些努力，不能那麽早下結論。”

    謝謝你佳文，先吃飯吧。”妤緋低下頭默默扒飯，張佳文明顯感覺到妤緋排斥這個話題，便閉嘴不言，隻是一味地給妤緋夾菜。

    入夜，蘇妤緋躺在房間裏久久不能入睡，腦海裏一直是那年的一切。隱約傳來的談話聲，刺鼻的消毒水味，自己躺在一張狹窄的床上，想要爬起來，卻全身無力，有人在她身體裏絞著什麽。“棉球”“擴陰器”以及機器裏傳來的生硬的嘀嘀聲。

    等蘇妤緋再次醒來，躺在一片白色的小床上，張佳文滿眼通紅地坐在身邊，看見妤緋醒來立即破涕為笑：“妤緋，你醒了，感覺怎麽樣？”蘇妤緋掃視四周，輕輕握了握僵硬的手指，她隻記得天使之城門口的一切，隻記得一張正義凜然的臉。

    王楠走進病房說：“費用我又交了點，不夠再打電話給我。”王楠說完就離開了，妤緋連謝謝都沒有力氣說出口。

    住了兩日，妤緋將身體撐起來靠在床上問：“我是怎麽了？”張佳文低頭默默削著蘋果，妤緋看著佳文低得更低的頭，和每每欲言又止的樣子，心生疑慮。

    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張佳文恰好把蘋果削完，遞給妤緋說：“好了，可以吃了。”蘇妤緋推開張佳文的手問：“我到底怎麽了？”

    你忘了？”張佳文咬咬牙，“天使之城那晚你受傷嚴重，恰好碰到一位大叔，他把我們送到醫院，幫你交了住院費，這是繳費單。”

    張佳文將繳費單遞給蘇妤緋，妤緋接過繳費單，看著上麵的簽字：周以俠。

    算我們運氣好，碰到的那位大叔恰好是這家醫院的院長。”張佳文看著發愣的妤緋繼續說，“我知道你不願欠人人情，所以我就把繳費單拿過來了，以後有錢也好還。”

    謝謝，”蘇妤緋將繳費單緊緊攥在手裏，佳文見妤緋此時的狀態害怕自己說漏了什麽，趕緊借口出門，在門外默默擦淚。

    王楠看見張佳文說：“你怎麽了？不會跟她說了吧？”

    張佳文抹幹眼淚說：“我不敢。”剛說完，眼淚不自主地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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