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卿本蓬萊客 流落在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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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青從迷糊中漸漸蘇醒過來,光線有些昏暗,眼睛感覺模糊,看不清周圍的環境。他使勁擺了擺頭,使自己清醒一點。



    這是一間牢房 ,鎖具、木柵欄以及各類刑具都有。但很明顯,這並不是官府的牢房,更像是權貴之家們私設的某些監禁之所。



    衛青感到渾身疼的厲害,口渴的難受,他想喝口水,可是抬頭看到不遠處門口負責看守的兩個家夥,他咬了咬嘴唇,努力咽了一口唾沫,又把嘴閉上了。



    他知道那些人不會給自己水喝的,在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口供之前,任何請求都隻會自取其辱罷了。



    稍微huó dòng了huó dòng被綁的發麻的臂膀,身後繩索綁縛其上的木頭柱子發出一點輕微響動。兩個大漢回頭往這邊看了一眼,見並無其他異樣,嗬斥一句又繼續喝酒去了。



    衛青知道自己絕無逃脫的可能。他慢慢回想起來,從被人蒙了眼睛七轉八轉帶到這裏開始,他就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中。



    有人給他揭去眼上的黑布,把他反綁在這牢房的木柱上。果然,眼前這些人不是巡武衛的士卒,而是換成了幾個麵目不善的彪形大漢。



    一個笑眯眯的矮胖子走到他麵前,問了他幾個問題,從那胖子開口始,他知道自己的此前猜測沒有錯,這些人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借故把他抓到這兒來,其真正目的並不是自己,而是指向建章宮!



    衛青是個聰明的人,雖然不知道這些人是誰指使的,但他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麽都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因此無論問什麽,他都一語不發。



    對方變換語氣問了半天,見他始終閉目不語,終於惱羞成怒起來,幾個彪形大漢上來嚴刑拷打一番,衛青咬了牙下定決心,就是一個字也不說。



    人的精神可以忍耐,**終究是扛不住的,後來他昏了過去,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這時候想起來,恍惚記得好像那胖子從自己身上搜出了一些東西拿走了,其中就包括元召交給自己的那份協議。想到這兒,他有些焦慮起來,不知道那份東西會不會被他們拿去做文章隻是他現在並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想,把嘴裏的血沫子吐出來,心裏不由暗暗著急。



    這是在小東巷西盡頭的一處別院,從外觀看不出什麽不同,但進入其中另有乾坤。幾排房屋,寬闊的後院兒更像是一個演武場,一些刀戈之類的兵器亂七八糟擺放著,不時可見一些彪悍的身影出入,四周院牆邊的明哨暗崗自不必說。



    平管家擦了擦手走進大廳內,看了看裏麵的四五個人。



    “他娘的!沒想到那家夥嘴還挺硬,一點兒有用的東西都問不出來。”平日裏總是裝出一副和藹像的平三爺少見的說了狠話。



    朝中的各勳貴大臣家裏都養著家臣,這雖然不合朝廷規矩,但現在還並沒有律令嚴厲禁止,隻是在數量上有所限製,實際上不起什麽作用,各府中暗地裏豢養的家臣死士多少並不為外人所知。



    現在這處別院中的所有人便都是大長公主府的秘密力量的一部分了,而類似的據點還有好幾個。



    平管家雖然被長公主稱呼為平三,真實姓名無人知道,而且他的性情一點也不像外表那麽"平"!綿裏藏針、心狠手辣才是他的真麵目。



    因此見他進來,裏麵的人連忙站起來躬身迎候,待他點了點頭坐下後,方才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平管家喝了口水,平息了一下心頭的惱火。“巡武衛的那些兄弟都安排好了別讓他們挑了理。”



    “三爺敬請放心!好酒好肉管待了一頓,這會兒都在那邊房裏休息了。習校尉讓我們盡管行事,出了事有他包著!”下麵有人趕忙回答他道。



    “好,一會兒再去給他們每人二兩銀子。那家夥嘴太硬了,還要費些功夫才行。萬一……他經受不住死了,就讓巡武衛的弟兄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吧。”



    有人答應下來,說記住了,一會兒就去辦。



    平管家又皺了皺眉頭,手下這幫人讓他們去打打殺殺還行,要幫自己想點子出主意還真沒有那塊料。



    他想了想,把從衛青身上搜來的那些東西放到案上,一一仔細看了一遍。別的沒有什麽有價值的,其中一方折疊起來的寫滿了密密字跡的布帛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了半天,上麵的那些條條列列,他也看不明白。大體意思好像是些買賣東西之類的事,本來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隻是此人素來生性多疑,不由猜測,難道這些平常條文下麵會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想到這兒,他點手叫過兩人,吩咐他們去到這上麵提到的那處茶樓看看,有什麽古怪之處立即回來稟報。



    稍晚些時候,布衣偃回到了梵雪樓,告訴元召一個消息,前幾天經常來的那個大個子姓衛的,在街上被巡武衛的人抓走了,罪名好像是當街shā rén。



    元召這時候正在指揮著幾個孩子按照他的做法,用那些粗竹筒晾幹後做成的茶筒分裝茶葉。聽完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活,簡單交代幾句,讓蘇靈芝好好看著,然後跟著布衣偃出了庫房來到院子裏。



    “布衣先生可看清楚了?確定是經常來梵雪樓的那人嗎?”



    “確定無疑!那人氣宇不凡,來曆非常。見過幾次我自是記得清楚。”



    元召聽他語氣有異,抬頭看了看他。但見布衣偃嘴角掠過一絲得意的笑意。



    “元哥兒,不用如此看我,別看我布衣偃現在落魄無成,但有些事,早已洞若觀火。嗬嗬!”



    “哦,布衣先生這麽說是什麽意思?小子不太明白呢。”元召故意裝出有些糊塗的樣子。



    布衣偃用手指點了點他,示意他很滑頭。



    “真是讓人奇怪啊!想來我遊曆各地,北至燕趙,南至閩南,東臨碣石,西至玉門關,也可稱得上算閱人無數的了。可是……唉!”



    元召配合的表現出欽佩的眼神。



    布衣偃見他這幅作怪樣子,有些苦笑不得。繼續說道:“聽人言,察人行,可知人之本性!所謂察言觀色是也。我布衣偃看人從來少有差錯之時,可是對於你來說,我不得不承認,是看走眼了!”



    說到這裏,布衣偃盯著元召的眼睛,極其認真。元召依舊不動聲色,隻是收起了那副憊懶,聽他說完。



    “嗯,很好!你終於開始認真聽我說話。”布衣偃滿意的點點頭。



    “我猜不透你從前的經曆,你的這個年紀……使人迷惑啊。我曾經坐在旁邊長時間的觀察過你,留意到一些別人不會注意的細微小節,比如你眼中偶爾一閃而過的某種東西,那應該叫做鋒芒吧?這種東西很久以前曾經在我的恩師賈誼眼中也看到過,不過他的應該是叫做智慧的光芒。這不應該啊,你才多大年紀所以,我越來越感到你的身上一定有一個異於常人的秘密!”



    布衣偃語氣堅定的說道。



    元召也有些驚奇,看不出這落魄的老書生不簡單啊,不光字寫得好,竟然還是一個有智慧頭腦的人,看來以後還可以繼續再壓榨一下他的剩餘價值。



    “呃,布衣先生,實不相瞞,小子的經曆比較奇特,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所以還是不說為妙吧。”



    “那有什麽不能說的!隻要確有其事,自會有人相信。哦?莫非你小小年紀,曾經遇到過了仙人”布衣偃以一種調侃的語氣問道。



    “誰知道呢!曾經有一個老道帶我遊曆了好多地方,遇到過好多奇奇怪怪的人,見識了數不清的奇珍異物,倒是不清楚那算不算是遇到過仙人了!”元召臉上煞有介事一本正經,肚裏早笑開了花。



    耳邊卻聽"吧唧"一聲,布衣偃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掉地上。



    “你、你、你說的是真的我就猜到你小小年紀一定是有過一番奇遇的!否則怎麽解釋會懂的那麽多……果然如此!真是……啊哈!”



    布衣偃語氣激動,一副早知道就是這樣的模樣。



    元召一點也不為自己的信口開河而感到慚愧,繼續忽悠:“隻是小子那時年幼,太多事情已經記不清了。不過,記得的也有許多,如果布衣先生感興趣,今後不妨待在梵雪樓,我們慢慢互相討教……。”



    布衣偃聽他這樣說,大為興奮,一把抓住元召的手:“好!太好了!那可是神仙之道啊!你這娃兒竟有如此機緣,如能賜教一二,布衣偃餘生感激不盡!”說完,一躬到地,表達真心感謝之意。



    元召心底暗自好笑,連忙說不敢受此大禮!這些古人果然還是最迷信這些啊,不過自己也不算騙他了,後知千年的事也可以算是神仙手段了嘛!嗬嗬。更何況對這老書生並無惡意,自己隻不過是看他有些真實本事,想讓他留在梵雪樓幫忙,略微使了點小手段而已。



    但見那名叫布衣偃的老書生直起身來,整理了一下有些舊的長袍,神色嚴肅。



    “既然元哥兒小小年紀就如此坦誠相待,某家就無需再隱瞞自己了。雖然你我年輪相差甚遠,但也可做個忘年之交了。某家雖然年四十餘依然蹉跎潦倒,還沒有做出什麽大事來,但放眼這大漢天下,真說是讓偃看的上的卻並無一人!”說到這裏,元召驚訝的發現老書生眼裏驀然放出一種俾睨一切的氣勢來。



    “這些年,某家一直不敢忘卻恩師的遺誌,他對這天下的憂慮,如果有機會,偃一定會幫他完成……!當然,此話說遠了,今日既蒙你真言相告,某家也就不再為了怕蒙羞而隱瞞真實名姓了。布衣偃隻是一個虛名爾,元哥兒,主父偃才是某家的真名字!此前未及告知,還望見諒!”



    主父偃說出自己的真名姓仿佛找回了某種自信一般,眼神明亮,充滿睿智光芒,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人因為聽到這個名字心中震驚而瞪大的雙眼,依然自顧自的說下去。



    “元哥兒,你我既已是忘年交,有些話,偃就直說了!今日你們如不早做準備,梵雪樓即將大禍臨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