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風雲千重弦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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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江發源自西部高原,浩浩蕩蕩從巴蜀三峽而出之後,平江闊野一望無垠。而且越往下遊,越是江麵寬闊水深浪急。



    夜晚清冷的空氣,使人格外清醒。頭頂的夜空,半彎月似上弦弓,無數星星點點匯成璀璨星河。大船張滿風帆順流而下,兩岸山巒時隱時現,鬥轉星移之間,恍然若夢已過千年。



    “元哥兒,在想什麽呢?”



    俯身在船舷木欄上的元召正在愣神,一個身影湊到他身邊,並排而立。那是比他矮了一頭的太子劉琚。



    淡淡的月光下,雖然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元召還是撇了撇嘴。對於皇帝和即將登上皇後寶座的衛子夫甩給自己這個“累贅”,表達了心中的不滿。



    “太子,你不在船艙裏好好待著,跑出來幹什麽江河之上風寒可不比未央宮中啊。”



    暗中侍衛們的刀劍反射出清光,元召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揶揄。



    “元哥兒!你是故意的吧?讓你叫我琚兒的,像從前一樣,說過多少次了!”太子的語氣中帶了微微的惱火。



    “嗬嗬!我們都已經逐漸長大,不再是七八歲的孩子,那些往事就不要再提了。更何況,君臣有別,這也是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懂嗎?”



    聽元召這樣說,劉琚有些苦惱的搓了搓手。他身份貴重,從小身邊自然不會有真正的友情,自從六歲那年認識元召,得他相救,從此便把他當做了平等的朋友一般看待。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有一些關係便也在悄悄的變化著,這讓他感覺有些無所適從。



    似乎是看出來他心裏在想什麽,元召拍了拍他的肩膀,放緩了語氣:“不必去糾結這些,有些情義隻適宜深藏在心中,彼此明白就好,而非流於形式。好好做好你太子該做的事,就是對朋友之誼最好的報答。”



    劉琚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他雖然還不是很了解元召的話中之意,但他既然這樣說了,那一定也是為了自己好。這一點,不僅他深信不疑,母親衛夫人平時暗中教導時,也是對他這樣說的。



    “元哥兒啊,這船速好快呀!才一日一夜的功夫,我們現在離長安已經有千裏之遙了吧長這麽大,我還是頭一次坐這麽大的船走這麽遠的路呢!嗬嗬!”



    劉琚的語氣中很興奮,這種情緒和很多在船上的人一樣,這一路上都沒有平息下來。他說的一點兒都沒有誇張,戰船,真是太大了!尤其是他們所在的這一艘,是一艘真正的五牙樓船,前後長三十餘丈,上下高一百二十餘尺,分五層,甲板下兩層而上麵三層。在上麵跑馬都沒問題。



    “皇帝陛下讓你跟著跑這一趟,當然是希望你長些見識的。總是在深宮之中聽那幾個老家夥講些迂腐的道理,怎比得自己實踐得來的深刻呢。所以多看多聽就好。”



    “是啊是啊,母親也是跟我這樣說的。那個,元哥兒,我家淮南的那位堂姐為什麽也跟著來了還總是在我們的船上……。”



    “……哦,嗬嗬,因為這次需要借助淮南王等諸侯的力量啊。”



    “她一個女子跟著總是多有不便……元哥兒啊,我大姐兒可是總在宮裏想著你呢啊……。”



    “小孩子家懂什麽!去去去,趕快回船裏去,小心風寒生病,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就是你此行最大的任務了,別的少要瞎操心。”



    劉琚見元召做出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又低聲嘟囔了幾句,撅著嘴巴,自己走了。元召又好氣又好笑,對這些事自己就夠頭疼的了,他又跟著添什麽亂啊。



    “哼!鬼鬼祟祟的,別以為人聽不見,那位小公主對你挺上心的啊,特意說動皇後派了自己的弟弟跟著你,嘖嘖嘖!”



    語帶嬌嗔,香澤微聞,一個嬌俏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斜眼瞥著他,顯而易見,剛才的話她都聽見了。



    “你整天腦子想什麽啊,不是這樣的。你以為這麽簡單?太子此行,雖然陛下別的要求一字未提,但這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元召早就看到劉姝過來了,最怕與她糾纏這些小兒女心思,連忙岔開話題,好分散她的注意力。果然,聽到他這樣說,劉姝郡主的臉上有些疑惑的神色。



    “什麽意思?我怎麽看不出來啊。”



    元召淡淡的笑了笑,太子劉琚雖然是微服出行,外人並不知道。但在皇帝劉徹的心裏,卻知道自己一定會明白他的意思的。有些事根本就不用明著說出來,這對於臣子來說,既是一種信任,更是一種考驗。



    “這幾年來,不管是平定南越還是西南夷,都取得了大勝,而且緊隨其後的財富收益也是極為豐厚的。未央宮在這其中也得到了極大的回報。以咱們這位皇帝陛下的精明,這次的機會他怎麽又會放過呢嗬嗬,出征遼東,討伐真番,在任命授權於我的時候,他已經答應我可以對收益自專,金口玉言自然不能反悔。所以他就把太子派來了呢。”



    “你是說……太子跟著走這一趟,是要得到好處的是不是?”



    “那是自然。太子還小當然不懂得這些,但身為臣子是要體會聖心的。此戰如果取得大勝,將會給太子的身上增添一筆功績,同時,自然也要得到相應的好處。這樣一舉兩得的事,皇帝和皇後又何樂而不為呢?”



    “這當中的彎彎繞繞可真多!他們就這麽有信心你能取勝嗎?”



    “這有什麽好懷疑的!本大將軍出馬,必定大獲全勝,征伐之道……嘿嘿,難道你對我沒有信心嗎?”



    聽到元召在自吹自擂,絕美的女子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羞人的事,臉色驀然變成一片嫣紅,好在夜色中,他看不清楚。



    “你!……小鬼頭!整天就知道油嘴滑舌的。哼!不理你了。明天就可以與父王他們匯合了吧?好幾個月沒有見到,我很想他了呢。”



    “放心吧,照這樣的速度,明天一定可以到達入海口與諸侯船隊匯合的。到時候你們就可以見到了,帶給他們的wǔ qì裝備都在這船上,幾日的海上航程足夠裝配完畢了。到達真番之後,就讓那些蠻子好好的嚐嚐苦頭……。”



    江水滔滔無盡東流,風清月白,一片傾心的女子靜靜看著神采飛揚的少年,心中柔情無限。水路雖長,隻盼就這樣走下去,良夜相伴,沒有盡頭。



    “這……這些船就是元召那廝就在這船上”



    天漸漸亮了,朝霞之中,遙遠江岸邊的一片山石上,一群趕路的行者停下了腳步,遙望著江心那三十幾艘大船,眼中有些難以掩飾的吃驚。



    “沒錯!這就是從長樂塬出發的那隻船隊。不僅元召在船上,未央宮中的小太子也在上麵。嗬嗬,這次可真是一箭雙雕!”



    說話的是一個高瘦的老者,臉色陰鷙,眼中的光芒令人心寒。他便是這一行三十多人的首領,隱門高手夜無尋。



    “師叔,不知道消息是否可靠那太子據說才十三四歲,漢朝皇帝怎麽會放心讓他出宮呢?”



    身邊的一個漢子有些不放心的問了一句。卻被那老者夜無尋厲聲打斷了。



    “不相幹的事,休得多問!隻要好好的聽命行事即可。難道忘了門中的規矩了嗎?”



    聽到他的責斥,那人連忙拱手應是,閉口不敢再問。隱門曆來行事詭秘,其中規矩懲罰之嚴厲,超出外人想象,門下弟子無人敢於輕犯。



    夜無尋冷冷哼了一聲,這次行動以他為首,麵對著元召這樣的強勁對手,自然要處處小心。太子劉琚微服出宮的消息,是從未央宮中的某位貴人那裏傳出來的,來源屬於絕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也是對弟子們的一種保護。



    “走吧!既然已經追上了他們的行蹤,便抓緊趕路要緊。等到了真番國土地上,那時候再尋機一決生死,以報少君師侄和一眾門下弟子的血海深仇。”



    夜無尋打個手勢,率先起身而去,其餘人緊跟在後,刀劍與行囊微微的撞擊聲響,片刻之間都隱沒在石後林木中。



    上次被元召殺死的李少君和楚玉都是隱門的嫡傳弟子,得到他們的死訊後,門主和幾位長老大怒,既心傷弟子之死,又恨元召壞了他們多年策劃的大計。因此,元召的名字,從此就被列入必殺榜中。



    這次九州隱門得到元召離開長安的消息後,立即就發出了必殺令!傳令分布在各地的精英人物組成五六支分隊,沿江探知元召行蹤,一有機會就誅殺之。夜無尋這些人隻不過是其中一部分而已,隻是元召一直在船上,他們沒有機會接近。



    千裏大江,一路順風而行,離開長樂塬三日後,搭載了一千黑鷹軍的這支船隊,終於來到最下遊的入海口附近。此處江水湍急,江麵最為寬闊,幾百艘大小不等的戰船在前方已經遙遙在望矣。那自然就是以淮南王為首的六家諸侯勢力組成的聯合艦隊了。



    令元召有些意外的是,看著逐漸馳近的對麵首船上,當先一人全身戎甲,在眾護衛的簇擁下,正笑眯眯的看著這邊的情形,正是淮南王劉安本人。看這幅架勢,他竟然是要親自隨船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