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家八傑八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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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兒子不是矮子,有一天他會成為巨人。”

    他站在都市之頂,右手拖著母親的刀,身後紋著父親的墓誌銘。

    寫給未來的白牙——白敬乾。

    ——————*

    陳諾風衣獵獵,他插著口袋,麵前停著一輛白色限量敞篷。從車裏下來的年輕人順勢撇過一眼,把青色的棒球帽微微拉低。

    陳諾若無其事推了推墨鏡,抬起頭,像在看天上掠過的飛鳥。

    四百年前的戰爭幾乎摧毀了亞歐大陸的一切。政權的更替,國家的整合,讓許多名門望族真正消失在曆史長河裏。

    sh曾經是長江的出海口,這條大河過去是炎黃子孫的圖騰,曆史上的“一江一河”在四百年後隻有黃河還在變換著河道。而流經早古中國八個省份的長江早已支離破碎,如今連支流都難以為繼。

    在數百年前的長江南畔,曾火速崛起過一個強大的姓氏,一個典型的南方宗族——白氏。以種植廣泛的棉花和黃麻發家,後來又乘上工業革命的浪潮,在早古中國連續多輪的產業改革裏不斷發展壯大。人類的第三次世界大戰到來之前,白家的輕工業占據著國內百分之四十的進出口訂單。

    遠東共和國糅合了四百年前的許多強國,那些從大戰裏頑強存活下來的大豪族,人們習慣性的在姓氏前加上祖籍以示尊稱。比如“東瀛鈴木”、“南洋阮氏”,以及當下出現在化驗廳門口的——“中華白氏”。

    那個頂著“白氏”光環的年輕人穿了一身簡約的運動服,棒球帽拉得很低,隻能看見半張幹淨的下臉。看上去就像在街邊慢跑的小夥子,隻是他沒有滿頭大汗,目光在人群裏小心地尋覓,生怕一個不小心的對視都會冒犯到別人。

    “那個車牌…b0364,‘036’是白氏內家常用的車號,末尾屬四…難道是那位?”

    “嘖嘖…白家年輕一代‘敬’字輩小夥子都不簡單啊。”

    哲穀周圍的記者們議論紛紛,無論什麽年代,名門望族的風流軼事都是市井小民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白家雖然是國內知名的望族,可近二十年來,家族裏愈演愈烈的內鬥幾乎拖垮了一半的產業。各房各院都要自立門戶,雖然白家依舊是國內輕工業資本的龍頭,可街邊賣報紙的都看得明白,白家衰弱之勢已經板上釘釘。

    其中就包括上任白家大族長的離奇身亡,記得當時的報紙鋪天蓋地,哲穀在cbs訓練營的時候還做過‘白氏兄弟鬩牆’的模擬報道。

    可就是這樣一樁震動全遠東共和國的大案,白家人沒申請司法調查也沒走任何法律程序,隻匆忙對外宣布大族長死於突然的心髒麻痹便草草了事。國內民眾都不是傻子,這其中暗藏了多少利益糾葛,隻有白氏內家的人才心知肚明。

    眼下在化驗廳下來的年輕人,正是當今白氏內家大族長同父異母的弟弟——白敬離,負責整個白家在大陸沿海地區的出口貿易。

    前任大族長死後不久,白家的年輕人就火速接管所有產業,他們是族史上唯一也是最快扛起家族大旗的黃金一代。

    當今的白氏內家大族長——白敬乾,接任時年僅23歲,一上任就麵臨父親留下的爛攤子。家族內的利益派係錯綜複雜,據說當時的白尊乾是抱著就義的心情赴任大族長的。那時所有人都在談論,白敬乾會成為哪個外家的傀儡,用不了幾年就會被叔父輩們軟禁在廣州的大祖宅裏。

    可直到今天,論及此事的人都會給白敬乾豎起一個大大的拇指,這個年輕人的城府和隱忍遠遠超越了年齡,遠交近攻的拉攏打壓之術玩得比叔父輩們還要爐火純青。在過去的幾年內,從大祖宅簽發的一紙紙人事調令讓族內各方利益集團分崩離析。

    白敬乾的雷霆手段和冷血多次上過社交媒體的搜索熱門,甚至有報社專門找上白家,想給這位年輕的大族長出書立傳,可白敬乾時年也才28歲啊,隻比哲穀大了四歲…

    白家的中興離不開白敬乾,也離不開整個白家的年輕一代,這“敬”字輩的八人:乾、坤、巽、震、坎、離、艮、兌。每一位都在各自領域裏呼風喚雨。甚至有好事者風聞:生子當如白敬乾,白家八傑八重門。

    哲穀對白敬乾景仰已久,他當時在做報道的時候收集過許多資料。當時白家大族長的幾個兄弟都在族內權勢滔天,其中最韜光養晦也最有實權的人物,是前任大族長的二哥,也就是白敬乾的二舅舅。有一種傳言是:白家大族長的死亡正是出於這位二舅之手。

    哲穀看到這裏的時候有些不能理解,他沒有過兄弟,是家裏的獨生子。從小一起長大的黑川算是他心裏的弟弟了,可擁有這種感情一起成長的人們,怎麽會忍心因為一些飄渺的權勢,就要手足相殘呢。

    據說那位二舅是支持眼下這位白敬離的,白敬離的生母是他的親mèi mèi,照這樣看來…哲穀有些難以想象,難道整個白家都是在**中繁衍下來的麽。前任大族長執意要扶持長子——白敬乾上位,而且聽聞白敬乾十分疼愛他的四弟白敬離,對他同父同母的胞弟白敬坤倒是不甚親近。

    可要說白家年輕一輩都不想爭大族長之位、也完全沒受上一輩鬥爭的影響,這件事是不可能存在的。隻要是人,都有**。白敬乾是如何從一個根基不穩的大族長,一步步謀劃到當今的位置,並且讓其餘兄弟七人心甘情願團結在他的領導下,哲穀覺得這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正在哲穀思緒萬千的時候,他身邊的麗人迎了出去,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瀨戶長島樣子有些著急,化驗廳大門下是一片寬闊且間碎的石階,那道婀娜的倩影正翩飛在台階上。於是乎,當下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甚至有人壞笑出聲:

    “原來富二代都好女主播這一口。”

    “說什麽呢你,嘴巴別這麽碎!”

    “我說的有錯麽,你們ncc家的小花旦跟白家四公子好上了!欸,別擋著路,你們家不拍啊?我們可要拍嘍,想不到跟來化驗廳還能賺到這種花邊…”

    “開機開機!這可不比‘紅瞳碎屍案’的熱度差!”

    白敬離望著急急跑來的瀨戶,一邊靦腆地憨笑一邊撓頭,而瀨戶似乎在他身邊埋怨著什麽,儼然一副熱戀中小情侶的樣子。哲穀在人群中遠遠的望著,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輸得冤嗎,哲穀哈哈笑了一聲,拿什麽贏人家?

    擁有那種財富的人卻如此謙遜,舉手投足都會在意每一個微不足道的禮節。即使是哲穀,也很難對白敬離生出惡感,反而在想:跟他做朋友一定會讓人很舒服。

    哲穀苦笑一聲,自己怕是成為別人朋友的資格都沒有。

    “小穀,偷偷來c102辦公室一趟。”

    ————————*

    哲穀要從人群裏脫身很容易,因為所有人都在狂熱地跟拍台階下那對小情侶。嗯…郎才女貌,確實是幅很唯美的畫麵,在豪車旁,在陽光下。

    c102是化驗廳設在一層、用來接受到訪民眾谘詢的辦公室,眼下這個房間暫時被警方征用了。整個‘紅瞳碎屍案’專案組,每天都有不同的專員在化驗廳裏守著。哲穀進來後不由感歎,jǐng chá這份工作沒比記者輕鬆多少,辦公室裏到處是吃完還沒處理的泡麵。

    “隨便坐吧。”

    李警長輕聲關好門,回過頭發現哲穀還尷尬地立在原地…

    房間內放滿了堆積如山的文件,連空出來的椅子裏都疊了幾層厚厚的舊報紙。

    “那個人真是凶手?紅瞳碎屍案就這麽破了?”哲穀上來就問。

    李警長苦笑著點了點頭,示意哲穀幹脆坐到辦公桌上。

    “如果把‘葡萄大道案’歸在‘紅瞳碎屍案’裏,那麽這個案子說結了也沒結。”

    “什麽意思?”

    “從那名老人屍體上提取出來的指紋和唾液,確實吻合了屋頂上的那具屍體,你還記得當時死者手裏攥著的東西嗎。”

    “玻璃球?”哲穀問,因為當時從屋頂上掉落的玻璃珠隻有一顆,而紅瞳碎屍案的凶手總習慣於把死者的兩隻眼睛都填上玻璃珠,所以哲穀猜測剩下的那顆很有可能還在凶手身上。

    李警長點頭,燃了支煙。

    “所以我說他就是凶手,畢竟證據確鑿啊…由不得我們不信。”李警長歎了口氣。

    “由不得…”哲穀一頭霧水。

    “因為‘葡萄大道案’…其實是個個案。”李警長眼睛裏滿是血絲“如果那名死者是整個連環shā rén案的凶手,那麽此前從受害人身上提取到的指紋、毛發,都會無一例外地和他的dna吻合…”

    哲穀倒吸了一口涼氣。

    “難道從前麵那些受害者身上提取到的dna…不是這名凶手的?意思是他隻做了‘葡萄大道案’這一樁案子就死掉了…所以…凶手不是一個人?!”哲穀如醍醐灌頂“早該想到…我們早該想到了!sh市的紅瞳碎屍案一共發現了164名被害人,這個數字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麽龐大的數量,早就該想到了,凶手不可能是一個人!”

    李警長抽煙的手有些顫抖,他好幾次想張嘴卻又把話吞了回去,哲穀突然注意到李警長的鬢角多了好多根白發。每個人都在為這樁案子奔波,那群可惡的凶手…他們到底為什麽要shā rén!

    哲穀突然想到了什麽,他一巴掌憤怒地摔在桌上。

    “你…你們!!”哲穀氣得手都在顫抖,“為什麽…明明案子還沒破,卻要對媒體公布破案的消息!你…”

    “上麵討論決定的結果能有什麽辦法,你們cbs社長也是知情的。”李警長揉了揉眼睛,“小穀,你知道sh市的紅瞳碎屍案…已經多長時間了麽?”

    “你…你們是在欺騙大眾!會有更多的人因此放鬆警惕——”

    ——“六年了!!”李警長咆哮,一把將桌子上的文件甩得到處翻飛“社會大眾從最開始的集體恐慌,到後來責備警方辦案不力時的憤怒!再到現在,他們對報道裏出現新的受害人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們是對整個案子!對我們jǐng chá絕望了!!知道嗎小穀!”

    李警長吼道,他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人民對凶手的麻木,是我們警方的恥辱!!紅瞳碎屍案隻是在sh市而已,你知道全遠東共和國每天都在發生多少起無頭命案麽?”

    李警長失控地展開自己的錢包,裏麵有張一家三口幸福的合照。

    “從sh出現紅瞳碎屍案開始,我們家兒子連幼兒園都不敢上了。就連後來去了小學,我老婆也不敢放心孩子住校!每天起早貪黑準備早餐,再開車穿過幾乎半個sh市送他上學,這樣折磨的日子我實在受夠了!”

    哲穀雖然被李警長吼住,但心裏很想反駁他自欺欺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紅瞳碎屍案還沒有破,凶手依然逍遙法外!

    “你知道‘紅瞳碎屍案’對青少年產生了怎樣的影響麽,每次我兒子回來說起班上的誰誰又買了副紅瞳墨鏡,我的老臉就紅得能滴出血來!多少學生開始偷偷在崇拜‘紅瞳案’的凶手?戲耍了警方整整六年,每次shā rén都能全身而退,他們會認為那是件很酷的事情。前陣子在江邊就有人報警說,一夥高中生劫持了便利店的店員,目的就是要拖到江邊模仿‘紅瞳案’的樣子shā rén!”

    李警長忽然雙手掩麵,整個人無力地靠在牆邊。

    “能怎麽辦,再不做出點行動,這股不正之風會愈演愈烈…好不容易找到了凶手,雖然是具屍體,可我們放出的這個消息也許能恫嚇住凶手團夥,他們或許會消停幾年…社會大眾也能回會到正常的秩序上,好好地生活下去。”

    “李警長…”哲穀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個決定不是李警長做的,肯定是共和國上麵更高層的長官,他不能責備李警長什麽。

    隻是哲穀很絕望,不光是對李警長擁護這個決定的態度,從那個消息向媒體公布的那一刻起,整個sh市的警方在某種程度上,就已經是向凶手舉白旗投降了。

    狼和獵物的位置,從現在開始——正式翻轉!

    “叩叩叩。”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屋內的兩人如夢初醒,他們從絕望中又重新回到了這幢化驗廳,李警長不再歇斯底裏,他平複好心情也給了哲穀一個抱歉的眼神。

    “請進。”李警長清了清嗓子。

    一頂青色的棒球帽從門後鑽了出來,來人穿著一身幹淨的運動服。似乎是覺得戴著帽子有些失禮,他摘掉球帽,帶出一頭柔亮的黑發。

    哲穀張開了下巴…

    “不好意思,請問那個…屍體還在化驗廳裏嗎?”他的笑像夏風般慵人“我是來認領屍體的,我叫白敬離。”

    哲穀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李警長更是瞪著眼睛,連說話都開始變得結巴。

    “認…認領?白…白…白家?”

    “嗯。”白敬離笑著點頭,以為警長沒有聽清楚,他又重複了一遍。

    “請問想認領屍體在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