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舉世同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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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傻的姑娘們,素不相識的男孩捧著吉他高歌一曲就能騙走她們的心,傻乎乎跟他走哪怕前路風雨滿程,也心甘情願。”
好傻,也好深情。
瀨戶長島說:“每一位姑娘都是值得跌落凡塵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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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血海翻湧,鼻息是升騰的蒸汽,像是腦海裏卷入了一團模糊的颶風,莫名闖入的思緒衝擊著他朦朧的意識。
夜裏的一切都是猩紅的。
哲穀睜開眼睛,金紅的眸子像是海麵上夕陽的餘暉!
他能感受到體內熱血沸騰,仿佛每一個微小的細胞都在尖叫著暴衝,“風滴切”割開的口子周圍有肉芽蠕動,他的皮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愈合…
他不清楚自己是誰,也不明白身在何方。但哲穀知道他醒了,醒在這片該死的夜色裏,如同從墓穴中重生的死人。
唯一讓他感覺自己存在的聲音,是胸口處蓬勃有力的心跳。它的律動那麽紮實而純粹,牽引了附jìn píng滑的肌肉。
“這才是生命本來的麵目。”腦海中有個聲音告訴哲穀“去放肆吧,殺光視野內一切擁有心髒的目標,生命不配在那些卑賤的胸膛裏跳動。”
“殺光他們!剖開他們的心髒,奪取他們的生命!”
“鷓…鷓鴣。”korokawa喘著粗氣,兩顆成熟的亞種之心在他腸道內瘋狂蠕合,“罪己詔”的後遺症依然在持續。
亞種之心為korokawa帶來了狂暴的力量灌輸,同時也滋長了他心中積壓的戾氣。黑川從頭到尾隻激動了這一眼,可神色裏的清明馬上就被燥動的紅色取代…
從哲穀睜眼到起身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卻同時激起了白敬巽與傑洛特兩位五代原種的警惕。
白敬巽是親眼見過亞種覺醒的,在這個瞬間,亞種體內“人”的意識已經被徹底淹沒,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對鮮血的渴望。
白敬巽一直覺得亞種的覺醒根本算不上“進化”,他們褪下了“人”的本性,完全服從於自然給予的本能,渾渾噩噩,難以自持,就像是饑腸轆轆的野獸。
可野獸還有弱肉強食的本能,這些覺醒期間的亞種…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隻要是出現在眼裏的目標,無論對方是否強於自己,他們的眼中都隻有一個濃鬱的“殺”字。
但眼下的哲穀完全不同!
無論從他金紅色的眼睛,還是能規避掉所有人直撲瀨戶而去的身影!哲穀的本能告訴自己,那位穿白裙的女生是場內最弱勢的一方,而且她的生命還在不斷流逝。
“他還有本能!!!”
白敬巽提“囚牛劍”一聲暴喝,哲穀沒有衝向離他最近的傑洛特,而是原地饒了一個大彎,以四掌伏地的姿勢,張狂地撲向瀨戶。
瀨戶是當場唯一一位見過這一幕的人,隻是她不明白哲穀此刻的癲狂。
哲穀第一次呈現這樣的狀態,是在幾小時前的同學聚會,那時哲穀也是酒後突然雙目血紅,而且力大無比,任憑旁人怎麽拉都拉不住。
同學們都對此議論紛紛“想不到哲穀的酒品這麽差,酒品如人品…”
可那時的瀨戶隻當他是醉鬼在撒酒瘋,哲穀對溫銘突然的撕打都能解釋在“人”範圍內。瀨戶相信那時他真的醉了,在酒店裏哲穀就一點不記得之前的事。
可是現在…那道四肢爬地的身影還是人麽,他身上散發著那麽野蠻的戾氣…瀨戶突然起了雞皮疙瘩,她真的害怕了,而且毛骨悚然——
——氣流忽然洶湧,korokawa突兀地出現在瀨戶身後,她白嫩的頸部肌膚突遭重擊,瀨戶昏了過去。
黑川此時的狀態並不比哲穀清醒多少,他正在消化兩顆成熟的亞種之心,哲穀在“進化”,黑川又何嚐不是。隻不過korokawa在沉淪的最後一個瞬間,心底的聲音不停指揮他…“哲穀一直向往著正常的人生他還要回去過正常人的生活他們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所以黑川不能讓他的社交圈子出現崩塌,任何變故都不許有。”
人類是一個對異端零容忍的族群。
哪怕你平時在圈子裏表現的再得體,wěi zhuāng得再合群。隻要有一次不小心露了馬腳,人們非但不會接受之前的獻媚,反而變本加厲地憎惡你、消滅你,因為感受到了欺騙,你就失去了重新融入的資格。人,就是這麽脆弱的一個族群。
哲穀撞進了黑川懷中!
兩隻喪失清明的亞種正滾落在粗糙的路麵上,通過牙齒、指甲甚至是腦袋,利用身體裏所有能huó dòng的部位相互攻擊,沒有任何章法而言,就像在動物世界裏爭奪交配權的兩頭雄性。
囚牛劍與風滴切同時劃破夜空,兩位五代種直奔哲穀而去!
korokawa絕不能死,這是白家與波旁的共識。白敬巽與傑洛特都想保全黑川,但白敬巽要的是哲穀活著,傑洛特恰恰相反。
囚牛劍與風滴切一路相碰,火星四溢。
“你幹什麽!”
“那個男孩不能死。”瞎子漠然。
兩人的身影在大路上相互交錯,沿路衝向那團扭打在一起的野獸。傑洛特的刀總是不留神間偏向哲穀,那些看似自然的偏移都會被白敬巽在下一刻點飛。
白敬巽神情緊繃,別人的刀鋒“偏”一些無所謂,可傑洛特手裏的是“風滴切”啊,它的速度之狂暴,隨時都有可能在下一瞬間插入哲穀的心髒,白敬巽必須提前製止這種苗頭。
其實白家老三也在心裏打怵,他不知道“風滴切”偏向哲穀是不是傑洛特的故意為之,波旁家族希望sh地區出現更多強大的亞種,而縱觀哲穀今晚的種種表現,他的覺醒都是非凡的。
連白敬巽都認可了哲穀的潛力,傑洛特怎麽會看不出呢。
“你總點我的刀做什麽?”傑洛特問。
白敬巽還沒來得及回答,夜空裏就出現了一點閃耀的“流星”!
磅礴如海的星光灑落大地,黑暗的角落裏有一點絕世寒芒殺出!如同時間出現斷層,瞎子在疾行中的身影如遭重擊,像被漫天席卷的星辰大海砸落,骨胳與血在不斷糾纏,傑洛特在霎那間染血暴退三十米!!
人世間最美麗的殺機不過如此。
“活著不好麽。”傑洛特左肩塌陷像是被野蠻的鈍器猛擊過一般,滑行數尺之後的他終於穩住身形,瞎子抬眼望來,唇邊淌血,心中早有了dá àn。
“迷霧塔!”
這是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一次刺殺!
黑夜是天生的保護色,shā shǒu躲藏在街道旁某處不起眼的小店裏,傑洛特與白敬巽在前行中相互懷疑猜忌,根本沒閑餘注意去防範身後的敵人…
其實傑洛特壓根就沒料想迷霧塔的報複會來得如此迅速。
可惜了,這種近乎完美的暗殺條件,依然沒能殺死那位攪動歐陸風雲的五代種。
黃絨製黑鬥篷飄蕩人間,這可不是九年前出現在樂土藩的冒牌貨,那種桀驁不馴的殺氣肆意張揚,有那麽些荒誕,可仔細想來又在情理之中。
世界上會有如此扮相醒目的刺客嗎?華麗的黃絨製黑鬥篷放眼在人潮裏絕對會回頭率爆表,它根本起不到任何隱藏身形的作用。
也許那個組織的殺術早已超脫了外表wěi zhuāng的階段,也許是這位刺客對自己的身法有著絕對的信心。
第七大道的大路中央,電動車的大燈還在孤苦支撐著有限的光亮。
熄滅的路燈旁有一匹黃絨製黑鬥篷,古銅色的肌膚充滿了陽光的痕跡,來人梳著一綹一綹的短辮,卻怪異地將它們染成雪白,像一條條平貼在頭上卻色澤清冷的鋼筋。
“yo,whats up man!”
他魁梧的肩膀上扛著一台古怪的櫃式空調,兩塊胸肌碩大如炮彈!
“黃絨製黑鬥篷…你是迷霧塔的shā shǒu!”白敬巽停下腳步,駭然道。
“迷霧塔a級dài lǐ人,我記得你,shā shǒua7。”傑洛特拭去唇邊的血。“我炸毀你們紅旗街的據點還不到一個星期,看來你們隻用了短短七天的時間就決定了要向波旁開戰麽,你想好了?”
傑洛特怒火中燒,一柄“風滴切”砍遍歐陸群豪的他從未受過這種“禮遇”,先有白敬坤單刀來戰,喋血黃浦江的狼狽就不提了,如果不是白敬乾在暗中及時趕到,傑洛特就能先斬一員白家大將。
如果白敬坤的挑戰還能說成是對傑洛特的致敬,畢竟他號稱“敬”字輩戰力第一,傑洛特也給了他入場一戰的資格。
可後來向傑洛特挑釁的…居然是一位區區的亞種,那個瘋子頂著“罪己詔”的狀態一上來就以命搏命,甚至一度將他打回“繭”的重生狀態。
傑洛特簡直不敢相信這些事情都發生在同一個夜裏,遠東的原種都瘋了,以他在歐陸的名聲之盛,可以說是“人人皆不敢與其對目”。在傑洛特眼中,世人對他的挑釁無異於送死,可這件在歐陸人盡皆知的常識,居然在遠東大地上徹底失效了。
一個小小的“迷霧塔”遠東分部都敢明目張膽地刺殺自己,他們就不怕盛怒之下的波旁家族拿整個歐陸分部陪葬麽!
“我,是波旁家族的五代種!”
饒是傑洛特見慣了再大的風浪,此時也難以平靜,英俊的臉痕上逐漸扭曲。
傑洛特允許敵人向自己提劍,但身為歐陸血統最優秀純正的五代種,他絕不容許旁人把自己當做隨手捏的軟柿子,這是對高貴“波旁”姓氏的瀆視,是對他和“風滴切”的侮辱。
迷霧塔的遠東分部用了不到一星期就決定了向傑洛特出手,七天都不到的時間…是不屑於波旁家族的力量?當他傑洛特是誰,sh街邊隨便一個賣報紙的小哥麽?
桀驁至極,膽大包天!
“he gotta be **ing kidding me。(他一定在跟我開狗屁玩笑)”a7扛著笨重的櫃式空調,笑聲那麽厚重凝實,哪裏像畏畏縮縮躲在身後搞刺殺的小人啊,分明是位正氣淩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漢。
“怎麽,這世上隻有你殺別人的道理?”a7哈哈大笑。“b49,b51和c37,這三位長期工作在紅旗街據點的迷霧塔成員怎麽死的?嘖嘖,歐陸五代種真是好大的威風,才剛在sh落地不到一個小時,地頭蛇的老窩說炸就炸了!”
“你想好了?”傑洛特雙目血紅。
“bang!”a7吼了句口頭禪,“迷霧塔沒殺過不該死的鬼bro!”
迷霧塔的行事風格一向張狂無忌憚。他們是異種人世界最大的shā shǒu皇朝,是分散在世界各地黑暗的群鴉。
隻要表現出足夠的誠意,人世間沒有他們不敢接的活。
這群刺客在上世紀做過最瘋狂的一筆單子甚至改變了歐陸原種的政治格局,也是迄今為止異種人世界為數不多的重大懸案。
大名鼎鼎的“斯賓塞刺殺案”,迷霧塔居然成功刺殺了歐陸七大原種家族之一——斯賓塞家族的第三代王。
三代原種人,曆史上著名的“追風一代”。其中的佼佼者居然被迷霧塔成功刺殺,且參與當年那起刺殺案的刺客都功成身退,他們的墓牌被列於象征“迷霧塔”最高榮耀的——先祠堂中,享受一代又一代新晉shā shǒu的敬仰。
誰花錢買了斯賓塞家族三代王的命,價格又是怎樣的天文數字?這道一直困擾原種人世界的謎題恐怕隻有迷霧塔才清楚了。無論如何,那位買家確實達到了目的,如今的斯賓塞家族是歐陸七大原種豪門中最弱的一個,家族的運勢他們從失去三代王以後便一蹶不振。
“那你就等著給歐陸分部的同行們收屍吧。”
傑洛特的速度甚至淩駕於話音之上,“風滴切”瞬間騎臉刺來!別的不敢保證,說到shā rén這門藝術,他傑洛特可比搞暗殺的小人更在行!
血色斷刀狂行橫舞,淩厲的刀切似耳邊嘯風,這柄號稱“連風也能砍出千蒼百孔”的著名太刀,居然在a7那台古怪的櫃式空調麵前毫無辦法,甚至連一絲滑痕都沒能留下。
你沒法想象一個彪形巨漢揮舞著空調是怎樣的畫麵,a7步履靈活,行進間的動作一點也不呆滯,居然有股龍行虎步的睥睨之氣。
a7的還擊太好看了!那是純粹的暴力美學,堂堂正正、不偏不倚,與靈動刁鑽的“風滴切”截然相反,好像專搞暗殺的刺客躍身為了名門正派,出身正統的傑洛特倒成了旁門左道。
“yo,迷霧塔遠東分部的行動與歐陸無關,你想拿歐陸分部撒氣也隨便,那是他們自找的,自甘墮落的走狗不配披上黃黑絨。”
a7才不傻,雖然他擅長處理正麵的殘局,可他的本分是一名職業shā shǒu。刺客的殺道從來都是以最輕鬆的力量殺敵。這次不成還有下次,一心想著靠正麵實力殺死目標的人,屍骨都臭在了迷霧塔的魔鬼訓練營裏…
“這是代價!”
傑洛特早就發現了對手想逃,風滴切的攻勢咄咄逼人,可他發現“以力破法”的路子是走不通的,對方的力量比他還要狂暴,有幾次甚至將風滴切反推回自己胸膛前。
這台“冰箱”就像個厚重的龜殼,隻有持續不斷的進攻才能逼它露出破綻。可傑洛特的時間不多了,迷霧塔的成員可以一無是處,但他們逃命隱身的本領天下一絕。a7要想走,傑洛特絕對攔不住。
不虧是迷霧塔a級的dài lǐ人。
那台“冰箱”看似笨重無用,可使用到a7個人的手裏就變得無比舒適。如果說其他迷霧塔的成員還會有一擊不成反被擒製的時候,那這種風險就絕不會發生在a7身上,他可以進退自如,如同跗骨之蛆。
“要起霧了。”a7笑道
“今天開始,迷霧塔遠東分部會對你進行生生世世永無止境的刺殺,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脫胎成草木骨灰,你身後永遠都將高懸著一柄隨時刺來的bǐ shǒu。”
櫃式冰箱突然撤力,傑洛特向前一個趔趄,再抬起眼時,那一綹綹銀白的辮子已經消失在夜幕之中。
“迷霧塔遠東分部成立至今第十三位‘舉世同殺之人’——昂利德波旁,你的生命已經被記在死神的筆記本裏。”
(注:“舉世同殺之人”是shā shǒu集團“迷霧塔”自願展開的一種刺殺規格,其中並不涉及任何幕後的金錢交易。)
a7的聲音消逝了,最後一句善意的提醒是小心霧天。
“哈哈哈哈!”
傑洛特斜拄風滴切仰天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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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敬巽一手按著一顆腦袋,將它們扭曲的臉死死貼在地麵上。
哲穀的麵頰被大路蹭得血肉模糊,可此刻的他躁動已久,牙間沾血不停啃噬著能觸碰到的一切。
白家老三有些為難地望向黑川,盡管korokawa同樣意識混沌。
“怎麽辦,如果亞種沒在第一時間吃到新鮮的心髒,那他的覺醒還算成功麽?”
黑川麵部朝下不斷發出“嗚嗚”聲響,如同野獸的哀鳴。
“可你現在也沒法告訴我啊。”
白敬巽歎了口氣,悠悠地問。
“你想吃瀨戶長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