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夜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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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三。夜半時分,

    天氣微涼,殘星鉤月。

    無邊的天幕仿佛被黑暗的大手輕輕拂過,呈現出朦朦朧朧的景象。

    幾顆點綴的孤星,月光透過雲層,照在稀疏的枝叉上,在地麵上投下斑駁陸離的怪影。

    秋夜裏,樹林裏一片肅殺,秋蟲在做著最後的悲鳴。

    秋風清,秋夜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

    這一份孤寂,恐怕隻有夜行者才能體會到吧?

    “噠噠噠”,官道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秋夜的寧靜被打破,聽聲音,馬速極快。

    六個毫無聲息的黑衣蒙麵人,不動聲色地藏匿在兩旁的樹叢中,一襲黑衣與周圍的黑夜完全融為一體,背後是六把大刀,刀尖在微弱的月光下閃爍著可怕的寒光,而比刀光更可怕的是六雙殺氣騰騰的眼睛。他們耳朵緊貼著地麵,仔細傾聽著由遠及近的馬蹄聲,精確地判斷著馬匹奔來的準確時間。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伏擊,看來一場血戰不可避免!

    彈指間,十幾匹勁馬疾馳而過,這些精悍的動物仿佛永遠不知疲倦,昂起的鼻孔噴出絲絲的熱氣,光滑的馬肚上已沁出豆大的汗珠,馬蹄處騰起陣陣塵霧。

    這一行約有十數人,為何在深夜趕路?他們是誰?從何而來,又將去往何處?

    當先的是一個一襲白衣的青年,他身形修長,劍眉橫立,緊抿著雙唇,眉宇間一股英氣,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長途奔波使得他清瘦的臉龐略顯憔悴,然而一雙深邃的眼睛卻謹慎的觀察著四周,哪怕是有一絲的風吹草動,恐怕都逃不過這一雙敏銳的雙眼,這是龍吟山莊的少莊主趙無極。

    忽然,趙無極的馬匹長嘶一聲,前蹄盡失。

    “不好”,趙元忌暗喝一聲,瞬間從腳蹬裏抽出雙腳,施展輕功,雙手在馬背上一按,一個筋鬥,人已經飄到數丈開外,身體在騰空時右手迅速拔出佩劍,落地時已經擺出一副禦敵之勢。

    然而後邊的數十位親隨卻沒有及時勒馬,一條長長的絆馬索使得群馬紛紛倒地,眾人紛紛落馬,頓時場麵陷入一片混亂。

    與此同時,暗藏在樹林中的六位蒙麵黑衣人伺機而動,帶頭的一位彪形大漢,體型高大,他衝其餘五位點了一下頭,飛身直撲趙元忌,刀隨人到,一招乘風破浪,威猛又霸道的刀法,霎那間刀鋒已到眼前,若不躲避,趙無極必將血濺當場。未及細想,更無暇顧及眾兄弟,趙無極斜身躲開這淩厲的一刀,反手一劍隔開大刀,“叮當”,虎口一陣酸麻,看來來者是一個硬氣功的高手,而他的硬氣功也已經到了一定的火候,趙無極後退幾步,穩住重心,先將自己置身於黑衣人的刀鋒範圍之外,揮劍護住前門,然後轉向眾弟兄,大聲喝道:“大家小心!”

    黑衣人一擊不中,刀法未有絲毫減弱,反而攻勢愈加淩厲,而每一刀使出都是能致人於死地的凶狠殺著,刀鋒劃破空氣的呼呼聲令人不寒而栗。趙無極哪敢怠慢,使出趙家的獨門劍法,與黑衣人纏鬥起來,兩人周身都籠罩在一片刀光劍影中,一時間,難分。

    趙氏門人平日裏訓練有素,遭偷襲的混亂很快平息,眾人很快意識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險,各個抽出隨身wǔ qì,與隨後撲上來其餘五個黑衣人兵器相見,雙方展開一場血戰。

    眾人武功畢竟不如趙無極,忽然間啊呀一聲,已有兩個人應聲倒地,眉心處兩個深深的大洞,四肢一陣抽搐,再無聲息。隨著慘叫聲四下響起,眾人有被暗器打中身亡,有被大刀砍成重傷,有被重拳擊中。盞茶功夫,十餘人死的死、傷的傷,眼見沒有一個活口。

    趙無極心頭掠過一絲慌亂,並不知道對方的來頭,而且對方的武功又出乎意料的高深,看來今天是凶多吉少,難道我趙無極今天要葬身於此?

    得手後的五人迅速回轉身,六人將趙無極團團圍住,轉著圈快步移動,借此分散趙無極的注意力,而每個人的雙眼則死盯著趙無極手中的劍,看來這六人今天是誌在必得了,定要當場結果趙無極的性命。

    趙無極一時陷入困境,而孤身一把劍麵對有備而來的六把快刀,勝出的希望渺茫,若稍有差錯,必定會橫屍此地。趙無極迅速拋開心頭的一絲慌亂,當下心裏有了計較:暫避鋒芒,全身而退!

    想到此,趙無極使出一招,猶如蛟龍出海,直取為首的蒙麵黑衣人,六把刀齊刷刷的砍向趙無極,趙無極一個回轉,劍刃將六把刀格開,發出嗡嗡的響聲,趙無極施展開輕功,一個困龍升天,身形頓時騰起數丈。然後風馳電掣般向樹梢掠去。

    眼看趙無極就要脫困,消失在黑夜之中。黑衣蒙麵人中一個身形矮小的從腰間摸出兩柄巴掌長短的鋼製小槍,叫一聲:“著!”趙無極聽到背後暗器刺破空氣的聲音,情知不妙,反手一劍,叮當一聲,一柄飛槍被震飛,釘入樹幹寸許。

    右肩一陣疼痛襲來,隨後一陣酸麻,“不好,暗器上有毒”,趙無極迅速伸出左手食指中指,點向右肩雲門、中府兩個穴位,暫時止住氣血流通,防止毒氣攻心,然後幾個騰跳,嗖的一聲消失在樹林深處。

    “中了我的百煉淬毒鏢,就算天王老子也活不過明日,趙無極這下必死無疑了。”矮個子鼻子裏冷哼了一聲。百煉淬毒鏢乃沙河幫幫主“綿裏藏針”沈四海的成名絕技。而沈四海一向以陰狠毒辣著稱。從他嘴裏吐出的話與他的鏢一樣,沾滿毒液。

    “老三的暗器確實了得,稱得上百發百中,不過我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定要確保趙無極再無生還可能。”帶頭的黑衣蒙麵人沉思道。

    “不錯,此次偷襲,必定不能留下一個活口,否則我們無法交代。”另一個蒙麵人注視著趙無極遠去的方向。

    “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一樣能把他找出來,我“萬裏追蹤”歐陽尋絕非浪得虛名。“赫然,發聲的蒙麵黑衣人竟然是靈蛇幫的幫主歐陽尋。歐陽尋最擅長的就是追蹤術。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那我們還等什麽?”

    “追!”

    帶頭的黑衣人刀一揮,六個人各自施展輕功,向趙無極的方向追去。

    趙無極脫身後,感覺受傷的右肩此刻已經全部麻木,如果再強行運功急行,毒性發作後輕則手臂不保,重則有性命之憂。且一路上留下不少蹤跡,很快六shā shǒu就會尋蹤而至。略一思索,趙無極找到一個大樹,將周圍的草木用劍斬亂,小心的作出一種假象,然後飛身隱藏在高高的樹杈上,高處倒是一個藏身的好地方,還可以觀察shā shǒu的動靜。

    六shā shǒu尋著蹤跡而至,然而痕跡在此嘎然中斷,除了四周亂做一團草木,趙無極的去向不明。

    “沒想到趙無極身受重傷卻還如此狡猾,分頭找,務必要找到趙無極攜帶的五彩錦盒!”帶頭的黑衣老大惡狠狠的說。

    “找到這小子,定然讓他嚐嚐我雷霆鐵臂的厲害。”另外一個黑衣人捏緊了拳頭。原來是鐵臂幫幫主“雷霆鐵臂”鄭加寬。鄭加寬曾以一雙鐵臂神拳打敗過無數武林豪傑,死在他拳頭下的人早已數不勝數。

    “如果找不到人,不出幾個時辰,他也定會毒發身亡。”一個從未言語的蒙麵人脫下蒙麵布罩,漏出一張蒼白的臉。這是鮮花幫的幫主“一劍眉心”梅心劍。

    “梅二哥,你那眉心劍沒有在趙無極的眉心刺一個洞是不是心有不甘?”最後一位金鵬幫的幫主“飛天金鵬”曹金鵬,他手臂上套著正是他的成名兵器勾魂九爪鉤。他半冷不熱的嘲弄著。

    “哼,你的勾魂九爪鉤不也沒傷到趙無極一根毫毛。”梅心劍冷冷了哼了一聲。

    “你…”曹金鵬一時語塞。

    “好了,別嚷嚷了,”帶頭的黑衣人舉起左手,示意安靜。轉向沈四海:“沈老三,你確認趙無極中了你的百煉淬毒鏢必死無疑?”

    “趙無極縱然能靠點穴暫時止住毒氣攻心,但是必然撐不過6個時辰。6個時辰後,他必定毒發身亡。”沈四海點了點頭。

    “如果他熬得過6個時辰呢?”

    “在這樣的荒郊野外,方圓幾十裏沒有半點人煙,趙無極已經陷入絕境,幾乎不會有生還的可能。”

    “好,如此以來僅算是完成部分任務。然而錦盒還沒有到手,該如何向教主交代?”黑衣老大略一思索。

    ”待天亮後再來搜林,隻要能找到趙無極的屍首,錦盒自然也就唾手可得。”曹金鵬回答道。

    “如今隻好先回稟教主了,撤!”話音未落,六個如鬼魅般的身影已經飄向遠方,很快消失在月夜中。

    一片死寂下,隻有瑟瑟秋風下的寒鴉發出幾聲孤鳴,趙無極再也支撐不住,抓著樹枝的手慢慢滑脫,像一隻翅膀受傷的白蝴蝶,一頭從樹上落下,昏死過去。

    冰冷幽暗的石階,直通一間密不透風的石室,牆壁上時兩排巨大的燈座,裏麵填滿動物脂油,燃燒著熊熊的大火,在火把的映照下,一桌、一凳,一個紫衣人,正站在石桌前,他背向六shā shǒu,雙手抄在背後,看不清他的真實麵目,火光照在他身上,在石壁上投下了一個巨大的黑影,室內氣氛凝重,煞是可怖。

    “趙無極已經解決了?”紫衣人並沒有回頭,隻是冷冷的問道。他的聲音聽起來令人不寒而栗,比這石室內的冷氣還要冰冷。

    六個人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帶頭的黑衣人這時已經除下了miàn jù,原來是個眉眼粗野的大和尚,蒜頭鼻,寬嘴圓下巴,頭頂六個戒疤在青森森的頭皮上尤其顯得刺眼。

    這是一手創辦佛手堂,號稱“無法無天”的堂主法大海。

    “稟教主,趙無極已是死人一個,恐怕已經喂了禿鷹。”

    “東西帶來了嗎?”仍舊是冷冰冰的聲音。

    “這……”

    “教主,趙無極已被我六人重傷,臨死前已經墜崖,我等想天亮後即可展開搜查,相信錦盒很快就會會拿到。”沒等法大海張口,梅心劍接過了話頭,然而他內心卻有不安。

    “你們可知組織的規矩?”

    一陣寒意掠過六人頭頂,他們深知完不成任務的下場,六rén miàn麵相覷,隨後一起拱手哀求:“望教主開恩,屬下此次定當不負所托。”

    “嗯,當下組織正當用人之際,限你們十五日內,把錦盒帶回來,莫要耽誤大事。”中年人沉吟著,不緊不慢的說道。

    “多謝教主開恩,屬下定當竭盡全力,不負所托。”六人異口同聲說道。

    中年人再不說話,一擺手,六人訕訕退出了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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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芸芸眾生,猶如蒼茫大地上的滄海一粟,又像時至深秋飄零的落葉,在死生輪回麵前,顯得何其渺小,人在江湖,誰也逃脫不掉最終死亡的命運,幹脆就隨他而去吧!

    當寒意再次挾裹著秋風掠過趙無極的臉頰,他的意識漸漸清醒,昏迷的時候錯過的疼痛感,隨著意識的清晰一下子襲來。趙無極胃裏一陣翻騰,忍不住咳嗽起來。

    “難道此刻我已經在陰曹地府了嗎?”趙無極左手捂在捂著重傷麻木的右肩,一瞬間有了這個念頭。然而肩膀傷口的劇痛把他拉回到現實。

    “此刻我還活著,而眾位兄弟已經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一股悲傷從趙無極的心頭升起。然而我還必須活著,如果連趙無極都死了,還會有誰會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從遭襲的那一刻,血戰、中毒、逃亡,都在片刻之中完成,趙無極根本來不及思索。他打量了四周

    身下是一片光禿禿的土崗,四周的樹木尤顯凋敝,而除了趙無極一人活著,其他兄弟早已全部陣亡。

    趙無極強忍疼痛,右手撐著地麵,抬頭望了望四周,看來已經是沒有一個活人了,他想挪動一下身體卻感覺渾身無力,在這場血戰中,他已經拚盡全力,身受重傷。此刻還能活著,簡直就是個奇跡。

    shā shǒu看來是早有準備,準確的時間,準確的地點,完美的伏擊!

    這樣的伏擊也隻有在經過準確的計算之後才能完成,

    完成這樣的伏擊也隻有絕頂的高手才能一擊必中!

    趙無極百思不得其解,此行的時間和路線絕對保密,除了鳳鳴山莊的莊主端木賜,根本沒有第三者知道,而端木賜則是父親趙奢的同門師弟,情同手足,又怎麽可能會出賣他呢。

    而他與江湖上的人平素亦無來往,沒有結識過仇家,究竟是誰想要置他於死地?

    他希望盡快趕回龍吟山莊,把此次遇襲的經過向父親說明,也許趙無極的父親趙奢才能解開這個疑團。

    然而此刻他已經耗盡全部真氣,又身受毒傷,重傷之下恐怕一時半會也回不到龍吟山莊。

    他需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來療傷。

    趙無極右手握著劍,強撐地麵,慢慢的站了起來。

    此刻已是二更時分。

    秋高氣爽,萬裏無雲,血戰後夜晚也似乎清寂了不少,隻有一鉤清冷的彎月懸在天邊,驚魂甫定地注視著大地。

    趙無極左手捂著重傷的右肩,血早已凝固,劇烈的疼痛一陣陣向大腦襲來,他踉踉蹌蹌地挪動體力早已透支的身體,背影在月光的投射下拉得老長,他像一個不堪重負的包袱一樣,晃晃悠悠,艱難地前行,耳邊隻有自己斷斷續續的微弱氣息。

    “我還能走得動嗎?再加把勁,很快就會好的!”無極時不時自己給自己默念一些鼓勵的話,他知道,一旦他倒下,很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

    一個再也站不起來的人隻可能是死人,而死人通常也沒辦法報仇。

    他的臉上早已因為沒有血色而顯現出一種蒼白,看起來比月光還要暗淡。

    他的雙腿像灌了鉛,腳步愈加沉重,看起來竟像蹣跚學步的嬰兒。

    支持他不倒下的隻有心中必活的信念。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踉踉蹌蹌走出了剛遭遇伏擊樹林,走到了曠野的一角,放眼望去,等在秋風的盡頭是一望無際的茅草,沒有光亮,渺無人跡。

    一條若有似無的小路沿著河穀通向遠方,遠處的山巒在慘淡的月光下像兩道黑黑的屏障。

    不會吧,難道這就是自己的目的地?自己最終的歸宿?

    孤獨的死在毫無人知、荒草遍野的陌生地方?

    趙無極背靠一顆大樹,剛剛被封的穴道已經衝開,鏢上劇毒已經蔓延開來,侵蝕肌膚,趙無極撕開右肩的衣服,露出了受傷的肩膀。

    一個寸許長的毒鏢紮在肩胛一側,周圍的皮膚腫起來很高,皮膚呈現出一片紫黑色,若不是穴道被封,恐怕現在早已毒發身亡。

    趙無極掏出一把隨身攜帶的bǐ shǒu,咬咬牙,忍痛割開紫黑的皮膚,一股黑血噴湧而出,酸麻的肩膀頓時劇痛起來,無極小心的拔出毒鏢,撕開衣襟,扯下一條白布,在肩膀上繞了一圈,在緊緊地將傷口包紮好,然後深深吐出一口氣。

    雖然毒已經被排出一些,但殘存在體內餘毒還在不停地侵蝕他的心脈,如不及時清除,恐怕免不了要去鬼門關再走一遭。

    茅草叢中傳來一陣陣秋蟲的鳴叫,難道在為即將死去的人唱著挽歌?

    忽然間,一聲輕輕的鈴鐺聲響起。

    無極驚覺,警惕地向前望去,果然,一個身影像兔子一樣一閃而過,一定有人藏身於此。再仔細一看,果然有人弓背而匿。

    —難道是埋伏的shā shǒu?

    趙無極頓時心頭一緊,全身的肌肉緊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