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一泛蒼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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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夙瀟撐著頭,迷迷糊糊感到身旁有動靜,她睜開眼,便看到他眸光清亮,正看著自己。

    她張了張口,卻不知該怎麽稱呼。嚴格說起來,他算是自己撿回來的。當時自己與澤漆交手,卻是發現澤漆的身法很是詭異,不似一般內力深厚之人。他除了讓天下人膽寒的毒外,劍術比之自己三年前還要差上許多。

    可自己已是中了世間至毒紅衣,就算他其餘的毒再厲害,於自己來說,也是沒有什麽用的。而若以劍術相比,自己又輸給過誰。

    他當時用毒之後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麽異樣,神色幾乎都出現裂痕:“你難道……百毒不侵?”她隻是哂笑。

    她有時候也會想,是不是澤漆同自己有什麽深仇大恨,不然何以會用紅衣之毒去對付當年僅有八歲的自己。

    自己的劍術再絕世,可到的澤漆那種地步,他要走,你也是留不住的。隻不過,也算是稍稍收了點利息。澤漆走後,才發現那人已經昏迷,不得已將他帶上馬車,之前他穿著玄色衣袍沒有發現他傷的多重。

    直到救了他,才發現那衣袍覆蓋之下,幾乎沒有一處完好。最為致命的是,他中了毒。

    夙瀟看他已醒,想了想,還是問道:“這兒荒無人煙,再走一段路,前麵就是魏國境內了,我們找一處醫館,你傷的很重。你家人呢?我可以幫你送信。或者,你要去什麽地方?”

    那人似乎傷痛,以至於說話異常艱難:“姑娘今日救了我,待我傷好,自然是要報答的。隻是,我如今這般,離我痊愈也不知還有多少時日。我孤身一人,也沒有什麽親人,姑娘既是要去魏國,那我便同姑娘去魏國,隻是這途中,還得煩請姑娘再照料我幾日,待我痊愈,好報姑娘的救命之恩。”

    夙瀟看著他說出這一番話,雖是到了此番境地,依然俊秀冷逸,顏色傾城。

    她半晌不知說什麽,呆了呆,才緩緩說:“算不得我救你,我也沒想著讓你報恩。”

    那人劇烈地咳起來,似乎是牽扯到傷口,他悶哼一聲。

    夙瀟卻覺得他剛才的神情有些嗤笑的意味。

    她見他似乎痛意更甚,閉著眸不再說話,她輕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我以後總得稱呼你。”

    那人緩緩睜開眼睛,墨色的瞳中華光一點點聚集,輕聲道:“蒼溟。”

    夙瀟不知怎的,竟呆了片刻,繼而傾身,衣袍落下,覆在那男子身上。

    車內昏暗,隻能看到極淡的一雙眸,她眸中有片刻的冷冽在凝聚,唇上薄有顏色,聲音如月華搖落,如暮靄蒼蒼:“你叫滄溟?”

    那人微微一笑:“蒼之一姓雖說少見,但還是有的。蒼白的蒼,東溟的溟。”

    十日後,夙瀟立在大梁城。

    中途為蒼溟尋了處醫館包了幾服藥,如今看著倒是好了許多,至少已不用人攙扶。他得知她要去龍陽府求取承影劍,眼中幾不可見一點笑意:“承影劍昔年掀起了滔天的風浪,直至在龍陽君手中才好些,他雖有言,要親自為承影劍擇主,但就這樣,你覺得你便能取得承影劍嗎?須知有多少名家氏族慕名而來,铩羽而歸。”

    龍陽府在大梁城西側,據傳,之前建府的時候,本是選了大梁城最繁華的一塊地段,劃出的土地幾乎占了半條街,後來不知怎的卻建在了西側,行至那的時候,街上人影寥落,顯得很是冷清。

    朱漆的大門已經有些破敗,檀木的牌匾上書著鎏金的大字,那字蒼遒有力,許是時間隔得久了,看著竟有幾分滄桑。牆角邊露出半截欒樹的枝丫,這樣的時節,覺著很是蕭條。

    入了府,隻有一個老仆領路,偌大一個府邸路上竟沒有遇見別的人,那老仆許是也覺得冷清了些,開口說:“我們公子愛清靜,便讓人將一眾的侍從都遣散了。像這兩旁,之前中的都是大片的白檀和白雪花,開花的時候,一眼看過去,真像雪一樣美。可惜如今這個時節已經枯了。”

    那老仆叩開龍陽君的房門時,夙瀟隻覺自己的眼睛都被刺痛。

    雖是白日,但偌大一個房間幾乎四處都嵌著螢石,白玉雕砌的地麵,上麵不知雕著什麽,一眼看過去,竟像水紋一樣流動。

    眼前是層層帷幔,屋內不知燃著什麽香,隻覺得很冷。

    掀開帷蔓隻見一張紫檀雕花的軟榻上,斜斜倚著一男子。身後用半邊紗擋著一幅畫。

    他微抬起頭,鬢發散開,衣袍錙銖散落,隻手中握著白玉的瓶頸細細摩挲,滿室華光之下卻無端有些悲涼,他指著一旁的錦墊,笑意散開在唇畔,聲音如雲煙般輕渺:“坐著吧!”

    夙瀟隻一眼,便唇畔逸出一聲歎息,想起那些傳聞,心中隻覺得難怪如此!

    這樣的容色,這樣的神情,就算是將最絕世的美人放在眼前,也難抵其一二。古來讀傾世二字,不大能理解,一人之容色極致到哪般境地,才可當的起這二字。

    而今看來,傾世二字,說的便是這龍陽君吧!

    她毫不懷疑,若他想,他的容色足以殺人,足以亡國。

    一旁的蒼溟似乎看出她所想,挑眉輕笑:“你這幅模樣,可是震驚?”

    蒼溟又道:“傳聞,龍陽君第一次出使,那國君當場失態,跌下王座,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你這樣的,還算是好的。”

    夙瀟心中何止震驚。龍陽看她不動不語,又笑了笑,聲音杳杳渺渺:“不要怕,我是龍陽。”

    夙瀟不知作何回答,看著他那半張臉,答道:“我知道你是龍陽君。”說完,頓了一頓,又道:“我也不怕。”

    當旁邊傳來低低的笑時,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蒼溟意味不明的說:“美色誤人啊!”

    龍陽終於放下了那個瓶子,聲音聽不出情緒:“我聽說,你來找我是為的承影。”

    不待夙瀟回答,龍陽已經說:“可你大約不知,承影劍的下一代主人須的是我的弟子。”

    夙瀟皺眉:“那便是,得要拜師?”

    龍陽輕笑:“不。”說到這兒,他略微皺眉,而後笑道:“我的師傅收我為弟子的時候說過,師門有訓,一人一生隻能收一個弟子。既是隻能收一個人做弟子,自然得好好斟酌。”

    夙瀟抬眸看他,他竟是有師傅的嗎?可她聽過所有龍陽君的傳聞裏,沒有任何人說過他有一位師傅。可能教導得出龍陽君這樣的弟子,他的師傅又豈是無名之輩,既是如此,為何從沒有提及。

    蒼溟也是皺眉,他看過那些秘案,怎樣醜惡肮髒,不為人知的事均有記載,可獨獨沒有任何記載寫到,龍陽君曾經有過一位師傅。古來收徒,無一不是以弟子遍布天下為榮,又有哪個門派訓言,一生隻得收一個弟子。

    他看向龍陽,問道:“不知龍陽君師承何人,怎的從未聽說過?”

    龍陽唇角漾開碎薄的笑:“我的師傅,他名喚魏圉,至今,已逝五年。”

    夙瀟震驚地抬頭,卻從龍陽君那雙眸中看出了一抹蒼老的痕跡,可他容顏正盛,又怎會蒼老?

    龍陽勾起唇:“他還有一個名字,喚少垣,可惜,而今除了我,已無人知道。”

    夙瀟腦中有些混亂,她不知道今日怎會牽出這樣一樁秘辛。若她的神思還算清醒,她想,此前的魏國君主,魏安厘王,單名一個圉,確是喚魏圉。

    可那魏王不是與龍陽君癡纏十幾載嗎?為此,受盡世人詬病。可而今,龍陽君卻說,此人是他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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