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枯朽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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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白確實是囂張狂妄的,說出這番話,他甚至還能讚一句今夜月色甚好。
她抬頭看了看天際,今夜的月色是好,她想,就算過去很長時間,她還是會記得今晚這半輪孤月。
記得浮雲台之下紅焰火舌,記得畢遠神色安詳,抱著信陵君一步步走入火海。頃刻間,便被火焰吞噬。
自始至終,沒有人去攔著畢遠。
沒有了玄冰床,信陵君的屍身放不長久,剛才玄冰床化開,水漬漫上他的衣袍,如今烈焰灼灼之下,那袍角處褶皺層層。
畢遠看著他,神情終於恢複了平靜,仿佛是他還年輕的時候,跟在信陵君身旁,以他為尊,一口一個“公子”,而不是浮雲台之上滿目殘暴的畢家家主。
夙瀟看著他漸漸沒入火海的背影,她蹲下身,眸中一時之間氳出大片霧氣。她想,興許畢遠從一開始便做好準備,若不能以血引之術起死回生,那便陪著他此生最為欽慕的公子一起死。
此間山風清幽,萬木林蔭,若沒有這樣一場大火,確實是個埋骨的好地方。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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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借著風勢,到大梁的時間倒是比預算提前了兩日。
龍陽府被封,眾人隻得先找一間客棧住下來。夙尋雖說毒解,但身體尚虛,夙瀟留下來照顧他,而蒼溟則帶著千池去查探城內情景。
她歪著身子坐在錦墊上,夙尋飲了口茶,實在是擋不住她目光灼灼,這才問一句:“你一直盯著我作甚麽?我臉上可是有東西?”
夙瀟臉上神采變換半晌:“你什麽時候同蒼溟這般熟稔,竟讓千池跟著他出去?”
夙尋又為自己倒了杯茶,輕輕吹了吹:“熟稔算不上,總歸他那日救了你,這個恩情,我總該記著的。”
夙瀟湊近他:“是嗎?”
夙尋被他突然的親近一晃,繼而伸手扳正她的身子:“不然你以為呢?”
夙瀟莞爾一笑:“蒼溟此前說,他對你很是……了解,我就想著,你們此前是不是有什麽淵源?”
夙尋挑眉:“他那人,我和他能有什麽淵源?不過,他說了解我,我倒是得琢磨一下。”
夙瀟看他又倒了杯茶欲往嘴邊送去,她伸手攔了下來:“你很渴嗎?”
夙尋無奈的揉了揉額角:“我看你來這大梁一趟,倒是活潑不少。”
夙瀟想了半天,才認真的說出一句:“也隻有在你麵前活潑些。”
夙尋輕笑:“你啊!”
夙瀟頂著他:“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很渴嗎?不然為什麽一直喝茶,我想同你說會話。”
夙尋看著她手中還是自己的那半盞茶,覺得心下驀然溫軟:“不渴。隻是覺得也沒什麽事情做,麵前正好有一壺茶,就多喝兩杯。還有,我這不是一直在同你說話嗎?”
夙瀟換了個姿勢,趴在桌子上:“你說的也是。之前你沒有來魏國的時候,我很想你,我就想著見到你一定要想給你說很多很多話,可後來在浮雲台上見到你,我卻不知道該給你說些什麽?”
末了,她加了一句:“你是左尹,還在長符的時候你每天便很忙,你來了魏國,王知道嗎?回去之後,他會不會罰你什麽?”
夙尋輕輕一笑:“你想要給我說什麽,你可以想到之後慢慢說。還有,我回去之時,大約……一切都塵埃落定,王……自然不會罰我什麽?”
夙瀟狐疑的看他,突然想起此前畢萱提過哥哥,她莫名問了一句:“你有什麽事情會告訴我嗎?”
夙尋頓了頓,堅定的說了一個字:“會!”
夙瀟追問:“你的那些事雖然我不懂,但我還是想著你可以告訴我。”她說完這句,想起之前的刺殺,又問:“之前我在龍陽府便遇見刺殺,後來畢家的家主講起信陵君那些往事,也說到過刺殺,那你呢?你現在是左尹,是不是樹了很多敵?”
夙尋倒是料不到她問這個,這幾年長符迎來的大大小小刺殺,何止十起,但這些沒必要讓她知道不是?
他眸色平靜,唇畔帶了淺笑:“我為人溫和,又怎麽會樹敵?”
蒼溟同千池回來,千池將將跨過門檻時聽到這麽一句,然後,他的腳崴了。
夙尋手指扣在桌麵上:“你倒是越發出息了,好好的走路也能將腳崴了。”
千池憋著笑,不敢抬頭看他。
溫和?這個詞少爺倒是真敢往自己身上貼。他心下不住的誹謗,但麵上不敢顯露半點。
蒼溟坐下來,隻是伸手為自己倒了杯茶。
蒼溟不說話,夙尋也不說話,夙瀟等了半天,看了看他們兩個,問道:“你們都不說話的嗎?不是去探了探城中情景?可是探到什麽了?”
蒼溟這才抬眸,卻對著夙尋問了一句不想幹的問題:“畢城的事了,你還不回郢都嗎?”
夙尋幽幽道:“不急,倒是你,跑來大梁是要作甚麽?這麽久事情也該辦成了吧?還不回去,你倒是很閑啊!”
蒼溟眸子幽深,帶了莫名神采:“要算閑,那倒是比不得你閑。”
夙瀟出聲:“你們這是在說什麽?我們不是應該說一說如今大梁城的情況嗎?”
夙尋清咳一聲,對著蒼溟道:“你說吧。”
蒼溟緩緩說:“五天前,亦痕君本與公主古月大婚,但不知為何,在婚宴上,他竟是當場悔婚。如今,那公主已經淪為天下笑談。”
夙瀟想了想,皺眉道:“他既是不想娶公主,又何必承了這門婚事,如今他當著天下人的麵悔婚,置公主於何地,女子的名聲,是好玩的嗎?”
蒼溟淡淡道:“這其中恩怨糾葛,誰知道呢?”
“那魏王沒有說什麽嗎?”
蒼溟看她一眼,似乎覺得她問這問題可笑:“王族的尊嚴,誰人都不能踐踏。更何況,被羞辱的,還是一國公主。”
“當夜,亦痕君便被下了大牢,今日,已經是關的第五日。”
夙瀟問:“那魏王可會處死南宮亦痕?”
夙尋出聲:“應是不會,南宮族不比別的氏族,魏王心下也得掂量一番,再者,南宮族這一輩僅有這一位子嗣,若是斬了他,那不是逼著南宮族反嗎?”
蒼溟道:“這件事情也尋不出什麽來,重要的是這件事情對大梁現今局麵造成的後果,如今那南宮族的家主還攜一眾朝臣在宮門口跪著呢?還有一個,畢家已毀,牽扯到的可不止整個畢城,如今,那魏王恐怕已是焦頭爛額。”
蒼溟又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嗓子:“其實根本無需我們打探什麽,隨便出去外麵走一圈,現在各個版本的留言已經滿天飛了。”
夙瀟想起那位真正的古月,問道:“可有那位古月的消息?”
蒼溟知道她說的什麽:“不曾,自那日龍陽府亂了之後,這個人就好似憑空消失一般,再也尋不見蹤影。”
夙瀟又問:“會不會是魏王連帶著她一起抓了。”
夙尋近幾日也大致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不會。”
房間一時寂靜。
蒼溟起身走到軒窗邊,風吹過來,他覺得自己更清醒了幾分:“古月的失蹤……若我猜的不錯,應是與趙國有關……”
夙瀟驚奇:“趙國?這怎麽又會與趙國扯上關係?”
夙尋眯眸:“畢遠那些話,有很多事情都還未解,比如說,承影之劍是怎樣落到龍陽的手裏,比如說,魏安厘王與龍陽君又是怎樣撿到的古月……又比如說,那幅畫信陵君明明吩咐要與他葬在一起,為何最後會落在龍陽的手裏……”
蒼溟轉身:“這些,總得向龍陽君問一問才知道。更何況,你不是還要向龍陽君拜師嗎?再一個,你帶著的瓶子總得問一問龍陽君到底要不要。”
她從袖中掏出那個裝著信陵君骨灰的瓶子捏緊:“還有,我們要救出龍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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