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一夢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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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瀟知道自己跌入了一個夢境,這種感覺很奇怪,你明明知道那是夢,夢中的景象都是假的,算不得真,可你還是會難過,還是會哽咽,你想要逃離這個夢境,可你就是無法掙脫出來。
四周昏暗,潮濕的霧氣壓下來,仿佛一個巨大的樊籠,要將自己永遠的困在這兒。
她提起裙裾向前跑去,麵前是層層山巒,可她每跑一步身後的地麵都會陷下去,變成萬丈深淵,而後從深淵底下拔起萬丈的枯木,那枯木漸生枝椏,然後纏繞,漸漸織纏成一個越來越小的樊籠,她能看得到那枝幹上泛著的幽光。
漆黑冰冷。
“瀟瀟——瀟瀟”
似乎是有人在叫她,這聲音帶著焦灼,她很想應答一聲,可還未來得及開口,便又聽到一聲近乎瘋狂的呼喊“瀟瀟——”
她猛的回過身去,這才發現場景變換。沒有了萬丈深淵,也沒有了參天的林木,有的,隻是火光漫天與滿門的殺戮。
她聞得到四周的血腥,聽得見眾人的哀嚎,她急急跑過去,這才看到剛才叫她的人。
那是夙尋,她的哥哥。
隻不過,那是八年前的哥哥,他那個時候還沒有戴巍峨高冠,更不曾穿什麽錦繡華服。
一件白衫,腰間背著一把殘劍。
她看到他目露瘋狂,一點點抽出腰間的殘劍,而後便向著那些人殺過去。
天上突p然一道驚雷,夙瀟怔怔的立在當場。因為,借著電光她看到倒在地上的孩子麵容稚嫩,眼角一枚血色胎紋靜靜流轉。可那張臉,與夙瀟卻是不同。
從她肩胛處流出的血與他人的混在一起,順著地麵匯成一條細流,正好蜿蜒在夙瀟的腳邊。
她蹲下身去,仔細的盯著那血看,而後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臉。
她麵色慘白,笑出聲來,這到底算是怎麽一回事。
她萬分確定以及肯定,地上孩子的那張臉,並不是自己。她從來都知道,自己與哥哥生的像,不笑的時候一雙眼睛尤其的像。怎可能不是親生兄妹。可地上那個孩子,或者說,八年前的自己,與哥哥無半分相像,或者說,與自己無半分相像。
她沒了八年前那段記憶,此時,倒是真的很想要問一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那是自己嗎?
或者說,那是別的人?
如果是別的人,那自己呢?
她很少為什麽事情計較,長這麽大,心下一直計較的也不過一件事,那便是八年前自己沒了的那段記憶,哥哥是怎樣帶著自己一步步從蕞城來到郢都,期間又經曆了什麽?
她想,她不該忘的。
可而今,她隔著一場夢境見到了那場殺戮,見到了八年前的哥哥,也見到了八年前的自己。可那個孩子,真的是自己嗎?
她想,她還是很計較這些的。
正如此想著,她突然聽到一道尖銳的聲音直直刺過來,這聲音冷如刀鋒,也厲如刀鋒:“你可真是瘋了——”
這聲音聽在夙瀟耳中,夙瀟卻覺得這聲音帶了濃濃的懼色。待她再次回頭的時候,眼前的一切都化為絲絲縷縷的白煙,從她的指尖開始消散。
她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那道聲音是從夢境外麵傳進來的。
她站起身子,看著突現的夜幕,笑了一聲,自己想這些東西作甚麽,現下最緊要的不是應該怎麽醒來嗎?
被困在這夢境中的感覺,可真是一點都不好。
外麵突然響起一道男子的聲音,聽不出是喜是怒,仿佛毫不在意剛才那女子的詰問:“是,我就是瘋了。”
那女子聲音依舊冷漠,甚至含了濃濃的厭惡:“你要毀了整個郢都嗎?你怎麽這麽可怕?”
夙瀟一怔,郢都?莫不是自己如今在郢都?
那男子毫不在意道:“可怕?嗬!你看到了嗎?很快的,很快一切都會——”
這話還沒有說完,夙瀟便是聽到“啪”一聲,隻聽著聲音,夙瀟便覺得這一巴掌扇在臉上定然很疼。
“你身體不好,你想要打我,你說一聲我自己來。”
夙瀟嗤笑一聲,不免想起還在長符的時候,終古搜羅來的那些個話本子,那上麵的主角說出的話也是這般癡情!
那女子聲音低了下去,恍惚帶了深深地絕望:“你將這孩子救出來吧,她中著毒,又跌入夢境這樣久,再下去,她會沒命的。”
夙瀟心知這女子說的是自己。隻是,自己跌入夢境很久了嗎?
那男子停了一下,才道:“也好,這個時候,她可不能死。”
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那女子又說了一句,仿佛勸阻:“你收手吧,趁現在還能來得及。”
聞言,那男子無奈笑了兩聲,用力說:“收手?若我收手,此時我的首級怕是都已經掛在了城門口。我猜,那還是你親自砍下來的,對吧?”
夙瀟聽著這句話,覺得這二人之間一定有一段蕩氣回腸的故事。
她還沒有想完,隻聽那女子冷冷笑道:“隻是砍下你的首級嗎?我之恨,將你五馬分屍,千刀萬剮都不夠。”
“那好,挫骨揚灰夠不夠?”
不知那男子做了什麽,過了很久那女子才說了一句:“不要碰我,惡心。”
仿佛自嘲,那男子笑說道:“惡心,你惡心我也不是一天半天,我也不怕你再多惡心一點。”
語畢,夙瀟又聽到“啪”一聲,這一聲比之剛才還要響亮。
接連挨了兩巴掌,任是一般人都要發怒了,可外麵這男子愣是笑著說:“你就算是再打我十下,我也不會走的。”
那女子低低的咳了起來。咳完之後極盡冷漠的說了一句:“我打你兩巴掌,已經髒了我的手,我可不想再髒一點。”
“好好好,我髒。”
“……”
夙瀟覺得,這真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連她這個聽著的外人都生出無力感來,何況是那女子。
果然,那女子良久都不再說話。
外麵那男子像是要哄她開心一點:“等此番事了,我給你種一片梨花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歡梨花嗎?”
“我是喜歡梨花,可隻要是與你沾上關係的東西,你覺得,我還能喜歡的起來嗎?”
那男子一噎,繼而笑了笑:“你不喜歡也沒有關係,等你忘了這些事情,從新來過,你會喜歡的。”
那女子又不說話了。
那男子沉默了半晌,第一次透露出心傷的情緒:“你叫我一聲哥哥吧!嫣兒?我是你哥哥啊!”
夙瀟還來不及為這句話震驚,便又聽到那女子說:“李園,你隻會讓我惡心。”
有什麽在夙瀟的頭頂轟然炸開,震的她久久都不能思考,腦子一團混亂。
她之前聽他們說話,一直以為這兩人之間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萬萬沒有想到,竟是兄妹。
若是兄妹倒也就罷了,讓她震驚的居然是這二人的身份。
李園,嫣兒?
又是兄妹。除了楚國當今太後李嫣與她的兄長李園之外,她真的再想不出第二個巧合。
哦,如今這李園還是令尹。
夙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郢都,還有之前這太後說的郢都要毀,這到底是什麽意思?還有這一場恍惚的夢境,為什麽她醒不過來?
她昏迷中毒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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