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是被隱隱一陣森然的哭泣聲給吵醒

    他吃力睜開眼，看著周圍雜草碎石荒涼到處透著一片蕭條之色，配合著這陣陣淒然低泣聲顯得十分滲人。

    他已經死了嗎？這是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陰曹地府？看到周圍的一切他的第一反應便是如此。

    胸口依舊傳來劇烈的刺痛，楚青咬著牙撐著身子坐起，隻覺自己手掌心觸及濕膩一片，不由好奇低頭望去。在看清自己低身下的東西後不禁驚恐地睜大了眼！

    嘔

    空氣中濃鬱刺鼻的血腥味混合著屍體腐爛的氣味讓他不禁捂住嘴幹嘔起來！！！

    他身下所躺之地竟是不少屍體堆積而成的“小山”！

    “啊！你你是人還是鬼啊？”哭泣聲戛然而止，身後突然響起有些戰戰巍巍的驚呼聲。

    咦？地府裏還會有人嗎？楚青聞言不經有些疑惑地轉過身。

    卻見不遠處站著一個年紀約莫十歲左右的男孩，懷裏還攬著一個六歲左右的女娃。

    男娃伸出手顫抖地指著他，來不及擦幹淚水的臉上滿是驚恐，出聲道：“你你你”

    兩人嚇得腿腳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見“屍山”上的楚青緩緩坐起後，臉色變得慘白一片，慌忙跪在地上朝他不停地磕頭求饒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不管我們的事啊！冤有頭債有主，誰殺的你你找誰去吧！”

    楚青身子剛一動，便覺胸口傳來陣陣劇痛，他垂頭看去，唇角不由浮現一絲苦笑

    原來竟是那日少女的劍還插在自己的胸口，身上本就破舊的衣裳早已被血浸透，一部分應該是那些死屍身上沾染的！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應該是有多麽滲人，更何況還是從一堆屍體中爬出，也怪不得會把這兩個孩子給嚇到！

    楚青咬著牙站起身試圖邁開步子朝前走去，可剛挪動身子便覺腦袋一陣頭暈目眩，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救救救我。”幹裂的唇艱難地發出了聲，短短的幾個字竟是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隨著最後一個字的音落下，楚青兩眼一黑再次暈死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楚青對上一雙水靈靈的漆黑眼眸，他神色不由一怔，是之前那個小女孩！

    “咦？你醒了？”見他睜開眼，小女孩一臉欣喜扶著他從床上坐了起來。

    楚青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已然被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胸口上的傷也已經被妥善地包紮過了。

    “這是在哪？”

    他抬起頭掃了眼周圍陌生的房屋，不由疑惑皺起眉頭，“怎麽就隻有你一個人？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小哥哥呢？”

    “噢，你說林師兄啊！他出門辦事情去了。我們現在在丹陽城的客棧裏，外麵現在到處是烈陽的士兵，很亂的！”

    丹陽城？楚青詫異地睜大眼，原來他現在還在丹陽城！那老班主和阿海他們呢？不行，他得去找他們，他們現在一定很擔心自己的情況。

    “唉，你去哪？外麵還下著雨呢！”

    見楚青一個翻身下了床連鞋都顧不上穿，徑自光著腳朝外跑去，小女孩連忙呼道。

    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殘留的血腥和焦灼的刺鼻味道，印象中往日熟悉熱鬧的小街此時已然隻剩下一片烈火卷席後餘下的黑色焦炭。城中的人在烈陽大軍攻城的當晚便已是死的死逃的逃，所幸存的不過寥寥數十人。

    街道上時不時傳來人嚶嚶的哭泣聲，有的聞及這裏的戰事特地從外趕回來，唯一所能做得就是替他們枉死的親人料理後事。

    冰冷的雨水不斷從灰暗的天空中落下，滴滴打在楚青的身上，絲絲的寒意伴隨著雨水緩緩鑽進他的身體之中。

    他此時早已無法辮清東南西北，全然是潛意識裏憑著記憶在奔跑找尋那個他生活了近六年的地方！

    “費大叔！”

    “費大叔你等等！”

    目光瞧見遠處一旁的草屋前準備進去熟悉的矮胖身影，楚青目光瞬間恢複了幾絲清明，連忙揮著手朝那男人大聲呼道。

    那男人他認識，以前就一直在街上靠賣豬肉為生，整個丹陽城就隻有他們家的豬肉味道最為鮮美。

    每逢年過節的時候他們戲班裏的人都會到他這裏來賣肉，日子久了漸漸地大家也就熟絡了起來。

    那中年男子轉過身，見到朝他跑來的細小身影後，目光頗為詫異。

    “楚青怎麽是你你不是已經”

    楚青快步跑到他跟前，氣喘籲籲問道：“費大叔，知不知道我們戲班的人在哪？”

    費大叔聞言神色一滯，好幾次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如何跟他說起。

    楚青連忙拉住他的手臂不死心道：“費大叔，你一定知道他們在哪對不對？你就告訴我吧！”

    楚青連著問了好幾遍，卻見中年男子目光躲閃，神色不由一怔，心中無端升起一絲涼意，“大叔你跟我說實話，他們是不是拋下我走了？你說啊，我我承受得住的！”

    語氣雖然強製鎮定卻依舊帶著一絲隱隱的顫抖，中年男人抬起眼對上楚青死死盯著自己的目光，那漆黑的眼眸裏已然泛著晶瑩之意，卻依舊倔強地咬著下唇不讓眼淚流出。

    不忍見他此般受傷的模樣，中年男子躊躇片刻，終是下定決心將真相告訴他道：

    “楚青，他們沒有棄你而去，他們要永遠地留在這裏了。”

    楚青一驚，幾乎下意識否定了心底升起的那個可怕猜想，他有些牽強地扯了扯唇角問道：“什麽叫永遠留在這裏？費大叔你今天說話好奇怪啊！”

    那中年男人見他此般模樣不由微微歎了口氣道：“是真的！你們被抓的那天晚上，聽說烈陽城的少城主被刺客暗殺，烈陽城主得知此消息後勃然大怒，將當日在劉府內所有人包括值守的士兵全數絞殺為那少城主陪葬！”

    楚青聞言頓覺腦海“嗡”得一聲響，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全身麻木僵硬在原地。

    好半響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突然兀自低笑出聲：“費大叔，你不用找這種理由來安慰我！被拋棄了就是被拋棄了，我說過，我承受得住！”

    “唉，我真的沒有騙你！屍體這幾天應該都已經清理到城郊的亂葬崗上了，估摸著過兩天就要被焚燒了你唉”

    楚青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不待中年男人將話說完，便驟得轉過身拔腿朝著城郊的方向快速跑去！

    “啊！”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聲，肩膀似是撞到了一個粉色的身影，可他此時已經無暇再去看被他撞到的人現在如何？有沒有受傷他隻想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亂葬崗，隻希望在那裏他看不到任何熟悉的身影，然後可以理直氣壯回來揭發費大叔的那虛假謊言！他寧可戲班的人是丟下他走了去遠方另謀生路也不願聽到任何關於他們不好的消息！

    “大哥哥，你等等我！你要去哪？”

    見到那狼狽奔走的身影，小女孩顧不上肩膀被撞的疼痛，連忙舉著傘朝著他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不過短短兩天的功夫，亂葬崗上的“屍山”比之前高了一倍還不止！空氣中散發著濃鬱刺鼻的**腐爛的酸臭味，鮮血混合著雨水不斷流出在周圍的草地上形成一大片血灘。

    這些屍體不是在上麵的已經被那些路過的鳥獸啄得麵目全非，就是壓在下麵被長時間泡在血水裏皮肉臃腫，根本無法識別他們本來的模樣！

    這樣也好，沒有親眼見到他們的屍體，至少心中還會認為他們有活著的希望。楚青心中不由鬆了口氣，正欲轉身離開時，目光卻不經意觸及到一處後，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片！

    隻見不遠處一個水窪坑便靜靜地躺著一條湛藍色的碎花發帶楚青顫抖著上前在將那發帶拾起細細打量了一番後，整個人無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這條發帶他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他在三年前第一次出台表演時用所分到的幾個銅錢去攤子上買的來送給阿海的！他知道她有多麽喜歡這條發帶，從他買回來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戴在頭上從來沒有換過，哪怕是已經那藍色的布料已經被反複洗得泛白。

    如今這條她從不離身的發帶卻出現在這裏，她的那細小的身體也許被壓在眾多屍體當中，也或許已經被雨水浸泡潰爛，更或許楚青不敢再繼續想象下去，他下意識抬起頭看了眼“屍山”最頂端的那些軀體，許多皮肉被翻卷開來深可見骨，有的肚子被啄開了一大道口子，裏麵的內髒和腸子甚至還搖搖欲墜掛在邊緣！

    一股腥臭的味道彌漫了過來，楚青頓覺胃內一陣翻騰，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清晰地感覺到那溫熱、粘稠的液體正在刺激著他的手心。

    酸澀的味道刺激著他的味蕾他的感官，他終是忍不住撒開手撲到在一旁的水窪坑邊瘋狂地嘔吐了起來。

    “啊！大哥哥！”

    慌忙趕來的小女孩見到趴在地上不斷幹嘔的楚青，連忙跑了過來替他在背後順著氣。待楚青好了些許連忙將他身子翻了過來，卻在見到他麵上的神情後整個人瞬間愣在了原地。

    楚青空洞地睜著眼看著頭頂晦暗的天空，臉上瘋狂地流落的液體早已分不清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為什麽為什麽老天要這樣對他？

    “為什麽我寧可死的人是我”他寧可當時就這麽死了，也不要獨自一個人留下去麵對這痛苦的一切！

    小女孩見他此時絕望的模樣忍不住紅了眼，扔掉手中的雨傘，抬起細小的手臂環住他的肩顫聲安慰道：“大哥哥，你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啊！”

    “不！你不懂！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楚青整個人似是突然被什麽刺激到了般瘋狂地將她推開失聲痛哭著！

    他不該一時衝動去幫那天晚上的少女去殺烈陽城少主！他本以為隻要那人一死引起所有士兵的恐慌後，阿海他們就可以趁亂逃出去！一切是他自做聰明！

    以前因為自己擅作主張害了自己的養父養母一家，卻是吃了教訓還沒有學乖！如今還牽累了整個戲班的人！

    “老天爺！你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楚青突然站起身衝著頭頂那烏雲密布的天際大聲嘶吼道：“我做錯的事情跟他們有何幹係！你要報應就報應在我一個人的頭上好了！為什麽總是要牽連我身邊無辜的人！你是不是瞎了眼啊！”

    語音落音的下一秒伴隨而來的便是遠方天際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霎時間狂風聚起！

    兩道亮紫色的閃電劃破了那灰暗的雲幕，如銀劍疾射而下帶著狂猛暴唳之勢直逼楚青雙眼落下！

    淒厲的痛呼聲響徹天際，傳入人的耳朵裏竟是比剛才的雷陣聲還要來得心驚刺耳！

    整個丹陽城內所有人皆是神色一驚，不知道究竟城郊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天呐！大哥哥，你的眼睛！”

    小女孩驚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切！楚青剛才的一番指天怒罵顯然是已經觸怒了天上的神明，竟然讓乍現的閃電給劈瞎了雙眼！

    楚青此時整捂著雙眼在地上翻滾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般發出痛苦哀嚎，鮮紅色的液體不斷從他指縫中流出。鼻間充斥著皮肉被焦灼的香味，不過片刻的功夫，整個人便在劇痛中失去了意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