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樓跟戲班的人寒暄出來已是午後，拒絕了他們的晚飯邀請，楚青一個人繼續走在大街上。如今知道他們安好就夠了，這也算是了卻了他的一樁心事。

    細雨停了後，街道兩旁的商販又紛紛冒了出來開始在路邊吆喝著，不願意錯過一絲掙錢養家的機會。

    唉！城郊外那老瞎子家的小妖怪又來了！”

    真的？在哪？”

    我剛看她往那邊走了，八成又是去王大娘的包子鋪買包子！”

    幾天不見，這臭丫頭膽兒又肥了！走！我們去看看！這次非得打得她一個月都不敢進城！”

    四五個小孩子結夥朝前方快速奔跑著。

    楚青走了沒多遠便聽到前方人群簇擁之地傳來的打鬥叫罵聲，他忍不住停下腳步，透過縫隙中見到之前的那幾個孩子正抓著一個衣著襤僂的小女孩推搡捶打著。

    小女孩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年級，卻是不知為何有著一頭比六旬老者還要雪白的銀絲。四周圍觀的百姓對此情景許是見怪不怪，紛紛搖頭指指點點，卻是沒有一個人上前想要去拉開他們。

    那小女孩被打得趴跪在了地上，卻是依舊緊咬著牙關死死護著懷中兩個包子！在見到那頭銀絲下迸射出的一雙妖異赤瞳後，楚青心神一顫再忍不住推開人群上前將那些小孩趕走。

    走走走！都別看了！”將圍觀人群驅散後，楚青連忙拉起趴跪在地上的小女孩，拍了拍她衣服上的塵土問道，“小丫頭，你沒事吧？”

    謝謝叔叔，我沒事！”小女孩倔強地抿著唇瓣不讓眼淚流出，那神色像極了記憶力的那個人楚青不禁有片刻的失神。

    小女孩在見到懷裏已經蹂躪地不成樣的包子後，再忍不住心中酸澀“哇”得一聲大哭了起來。

    怎、怎麽了？怎麽突然哭了？”

    如炸雷般的哭泣聲將思緒神遊的楚青給嚇了一大跳。

    嗚嗚，是阿紅沒用！阿紅明明知道阿娘最愛吃桂花酥，可是給人家撿了大半個月的蘑菇也之湊能買兩個肉包子的錢！他們這些壞蛋，平日裏欺負我也就算了！可…可這是阿紅給娘親的生辰禮物啊！”小女孩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著，似是要將長時間積壓在心中的委屈全部發泄出來。

    楚青心中不由一痛，連忙抱起她，絲毫不在意她身上的灰塵染髒了自己身上的衣袍，拍著她的肩柔聲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告訴叔叔那裏有桂花糕，叔叔帶你去買好不好？”

    我不要！娘親說了，不能隨便接陌生人的東西，雖然叔叔長這麽好看，看起來不像是壞人！”

    聽著那奶聲奶氣的聲音說出這般老成的話語，楚青聞言不由有些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小姑娘別哭了！大娘這再給你兩個包子好了，不算你錢的！”一旁的王大娘終是看不下去，快速拿起油紙包了兩個肉包子遞給她，一邊喃喃歎息，“唉，多孝順的一個小丫頭，可惜不知是得了什麽怪病一生來同她那瞎子娘親般滿頭銀發，才會這麽不受城裏百姓的待見！”

    她娘也是銀發？楚青心中不由一驚，再次看了眼懷中小女孩無比熟悉的神色，一個大膽的猜想在心中不禁猶然而生。

    楚青跟隨在小女孩身後一路出了城來到郊外靠河邊一座偏僻的小院子，在見到從屋裏緩緩走出來的纖細身影的那一刻，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紅兒！紅兒！”鳳若君摸索著從屋裏走出來。

    娘親，我在這！”阿紅飛奔著跑了過來攙扶著她的手朝院子裏走去，“娘親小心些走！”

    鼻尖突然聞到一縷熟悉誘人的酥香，鳳若君不由皺起眉頭，“紅兒，你又去了城裏？不是說讓你盡量不要去城內嗎？還有，你哪來的錢買桂花糕？”

    是一…”阿紅話音一頓，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答應那個漂亮叔叔說要保密的事情，眼珠一轉隨即轉念道，“是阿紅采了一個月的蘑菇才換來的！”

    真的？”

    真的！阿紅不敢欺騙娘親！”阿紅睜著大大的眼珠，無比誠懇道。

    鳳若君臉色這才緩和了不少，忍不住勾起唇角輕捏了下她的臉蛋，“下次不許再做這樣的事情了！為娘隻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這就足夠了！”

    阿紅知道了，娘親你坐！阿紅先去做飯！”阿紅扶著鳳若君在院子裏的石桌旁坐下後便屁顛屁顛朝廚房跑去。

    鳳若君獨自坐在院子裏，忽然一陣微風吹過，伴隨著一縷芬芳從臉頰拂過正巧落在她擱在腿處的手背上。她忍不住將其捏起湊近鼻尖輕輕嗅著，不用看光憑著味道都足矣想象到院子裏桃花樹盛開該是一番多麽美妙的風景。

    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過去十年了…雖然當年墜落斷水崖老天奪去了她的一雙眼，但所幸讓她肚子裏的孩子活了下來。她此生隻願帶著阿紅隱居於此，過著平淡的生活，至於當年自己一心想要追尋的那個答案…也罷！

    她無奈搖頭笑了笑，循著香味來到一棵桃樹前摘下一根枝條，整個人隨性揮舞了起來。

    誰？”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鳳若君神色一凜，話音剛落，一隻手扶上了自己的腰肢，另一隻則握住了自己捏著枝條的手靈活流轉了起來。伴隨著無數桃花瓣雨落下，青色和藍色的衣擺在空中飛揚著，墨色與銀色的發絲就像他們的命運般相互交織糾纏。

    隻在記憶中能聞到的熟悉芬芳讓鳳若君有片刻的失神。

    君兒，現在的我已經有足夠保護你的能力了。”如春雨般細膩柔綿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恍若隔世般。

    鳳若君整個人心神一震，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入侵腦海，一如十年前在鑄劍山莊院子裏的那個夜…

    嗬嗬，這麽深厚的內力怎麽耍起招式卻跟個小孩子打架似的？”

    若是真的予上強勁的高手該如何是好？我可還指望著你能保護我呢”

    昔日兩人朝夕相處的畫麵曆曆在目，鳳若君良久在回過神從他懷裏轉過身，雖然看不見，可她依稀能清楚地感覺到他此時看著自己的目光是有多麽地溫柔，那雙眼底的柔情能將世界再堅硬的寒冰化為一汪春水。

    你你怎麽知道我…唔！”

    鳳若君話還未說完便被他一把推倒背脊靠在身後的樹幹上，還未反應過來那一雙微涼柔軟的唇瓣便已覆了上來。

    娘親…”聽到院子裏的說話聲，阿紅從廚房裏跑了出來，在見到院子裏的那一幕後輕呼著下意識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天呐！羞羞…”她蹉紅著一張臉裝作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再次退了回去。

    直到感覺懷裏的人快要窒息，楚青這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了她。

    你你不是應該在鑄劍山莊的麽？”鳳若君麵僂嬌豔之色，喘著粗氣道。

    噓！”楚青伸手按上她的唇瓣，低聲道，“我前幾日在夢裏聽到有人說她很想我，所以我便來了”

    鳳若君忍不住輕笑出聲，“什麽時候開始，你竟也變得這般油嘴滑舌了？”

    楚青輕撫著自己心心念念了千萬遍的輪廓，柔聲道，“我曾經答應過你，要和你隱退江湖，逍遙在這山水之間我已經辭去了鑄劍山莊的長老一職。君兒，我很想你，所以我來了…”

    我也是”

    鳳若君勾起唇角再忍不住心中喜悅之情撲進他懷中。

    久違的太陽不知何時從雲層中鑽了出來，像是要親眼見證這一對曆經波折的愛侶重修舊好。城郊外小河邊，金色陽光照射下，院子裏一對緊緊相擁的愛侶伴隨著無數落下的粉色桃花瓣和屋內一角偷偷竊笑的小人兒，形成了一副溫馨而又美好的畫麵。

    春光不必趁早，

    冬霜不會遲到，

    相聚別離，一切都是剛剛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