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欠我的,這輩子就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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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常常是一個從希望到絕望的過程,你抱定信念一定可以找到,可是現實往往不盡人意。在山崖下兜了無數圈,連特種部隊的人都到了,也沒有看到蕭可言的影子。
蕭囂越來越沉默,臉上的表情卻平靜地看不出喜怒,隻是那沉悶的呼吸和通紅的眼睛,讓人不敢靠近。後來,那些和成年的蕭囂打過交道的人得出了一個結論,囂爺這個人,越是罵你損你,說明他跟你關係越好,說明他對事情並沒有多在意,說明一切事情還都在他的掌控當中;可是一旦他沉默不語,一旦他麵無表情,那就是休眠的火山即將噴發的前兆,那就是海嘯即將發生的片刻寧靜,一觸即發後,那災難程度可謂毀屍滅跡。就如同此時,16歲的少年,心裏滿是絕望,殺心已起,如果找不到蕭可言,他一定會殺了不知好歹的黃垚垚和拖延時間的蕭子暢陪葬。
深秋的山野裏,夜晚的溫度冷到零下。雖然遲冉已經信誓旦旦的保證山林裏絕對沒有野獸,蕭囂卻不知道那個摔傷後身體單薄的孩子能撐多久。他開始後悔那些漫長的等待,他還有好多話沒有說,他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他等待了那麽多年,壓抑所有的情感和觸感,不是為了一份生死相隔,他一定要找到蕭可言,一定要告訴他,他是自己的命,自己不允許,他他媽就不能死。
更糟糕的是,到了後半夜,山裏下起了秋雨,搜救的進度更加慢,每次雨滴落在自己的身上,蕭囂就會想到不知躺在何處同樣淋雨的蕭可言,那雨滴就似乎變成了刀子一樣,打得自己生疼。
遲暮帶著醫護人員也跟著一起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看著讓人陌生的蕭囂,一向寡言的他也忍不住去安慰。
蕭囂,隻要能找到,隻要他還有一口氣,我一定把人給救回來,你相信我。”
蕭囂回頭望向遲暮,眼睛裏突然一熱,什麽也沒說,點點頭,繼續前行。那眼神讓遲暮有片刻的恍惚。在他印象裏,蕭囂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永遠都是囂張的,狠厲的,玩世不恭的,他似乎沒有軟弱和屈服的時候,可是剛剛的那個眼神裏,分明透露出了如同孩子般的無助和感激。
這樣的目光讓遲暮更加確定蕭囂對蕭可言的感情絕非普通的叔侄之情,那麽糖糖呢,那個注定會成為蕭囂未婚妻的女人該怎麽辦。他不禁停下腳步看向不遠處的少女,就算是大雨的泥濘裏狼狽的樣子,她還是美麗的讓人心動。她捕捉到他的眼神,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揮手衝他甜美的笑。他想過去牽她一起走,就像之前很多次的衝動一樣,可是他還是冷著臉轉過了身。這份感情有多麽無望,隻有他自己明白。他必須去實現那份為了家族利益的婚約,弟弟遲冉就能有更多的自由。他知道自由有多可貴,他得不到,他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夠擁有。遲冉的出生原本就是為了救他這個需要骨髓配型的哥哥,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自己的救贖,所以,無論怎樣報答這個弟弟都不為過。
每個人都有自己掙脫不了的宿命。糖糖的宿命是遲暮,遲暮的宿命是遲冉,遲冉的宿命是佳姐,蕭囂的宿命是蕭可言,誰也不知道這宿命輪回,最後有誰能得到善終。就如同此刻,沒人知道蕭可言身在何處,是生是死。
第二天上午10點多,雨初停,霧漸散,終於有人在河流下遊的一處水窪裏發現了已經昏迷不醒的蕭可言。蕭囂撥開眾人奔了過去,卻在見到的一刹那止步不前。他怕了,他怕走過去後發現那已經是一具死屍,他害怕他接下來的所有人生都隻剩下後悔。蕭可言本來不想參加秋遊的,他正在準備數學競賽,是他蕭囂心情煩躁想要躲開那孩子,才甩了一句,“天天學校家裏兩點一線,你煩不煩,光學習好有個屁用。社交,社交懂不懂,很重要。”如果他不曾說出這樣一句話, 是不是蕭可言就不會遭此劫難。
他就站在那裏盯著看,如同能把人看活一般。幸好遲暮及時趕到,拍了拍蕭囂的肩膀,就匆匆地趕過去搶救。蕭可言被抬上直升機的時候,蕭囂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腦海裏反反複複地出現遲暮經過他身邊時的那句話,“放心,還有呼吸,不會死。”秋雨又下了起來,他感謝及時趕來的雨水,這樣就沒有人看到他囂爺正在沒出息地流眼淚。
是的他哭了,他從來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可是蕭可言卻總能輕易地觸動他的淚點。很多年後,他都會回憶起這次哭泣,很多次恨不得親手殺了蕭可言的時候,恨不得拖著蕭可言一起下地獄的時候,他都會想到這次哭泣和他當時的心情,隻要蕭可言好好的,他什麽都可以。
這次搶救花了幾近一天的時間,而同樣在隔壁治療的是被打斷鼻骨的蕭子暢。這一次,連蕭家的老太太老爺子都沒有攔著。治療室裏,冷梅聲嘶力竭地質問出差歸來的蕭衍,“你就讓你弟弟這樣欺負你的兒子。”蕭衍看著血流不止、嗷嗷嚎叫的蕭子暢,隻是淡淡地說了一聲,“攔著?如果小言死了,蕭囂一定會讓你兒子陪葬。到時候,我一定不攔。”冷梅的那句,“這筆賬我一定要還。”說得再狠厲,也沒人在意。大家的心都在蕭可言的生死上。可是,就是這次出手,讓蕭囂付出了無法想象的代價。蕭囂為了心中的那個宏遠的藍圖,一直忍耐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冷家人,蕭衍也對冷家在公司所動的手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這次,蕭氏兄弟倆都沒有忍住。
他們倆一起站在icu病房的玻璃窗外,看著身上插滿管子的蕭可言。
蕭衍問,“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如果不把他帶回家,如果他去了孤兒院,是不是他能活得更好。”
這樣的問話不符合蕭衍的邏輯,在他的世界裏沒有如果,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與其後悔的要死,不如對抗前行。
沒什麽錯的。隻要不一錯再錯就好。你盯著點你家的瘋婆子,子暢的傷她一定會算到蕭可言的頭上。”
是。我也在想這個事情。我想等小言好了,就讓他去住校吧。”
不行。住校,他的安危你就更盯不住了。冷家在學校的勢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那幾個敢在廁所打可言的家夥,你以為誰在背後給他們撐腰?”
那我找保鏢看著小言。”
哎,這是什麽狗屁主意。本來沒打他主意的人,被你這麽招搖的一弄,也想試試身手了。再說,以那小子的性格,他心裏得多別扭。”
你說的頭頭是道,你又有什麽好辦法。”
蕭囂悠悠地一笑,“哥,要不徹底和冷家撕破臉得了,你反正跟冷梅的婚姻關係也是名存實亡。”
蕭衍也悠悠一笑,“弟弟,可以啊,你以為我忍耐這麽多年是為了誰?隻要你不在乎蕭家敗落,一大幫子利益相關的家族遭殃,我是無所謂的。小言媽媽死的那天,我就無所謂了。”
蕭囂一愣,拍拍哥哥的肩膀,斂了笑說,“開玩笑的,甭當真。你還是再忍幾年吧,我要親手收拾那些不要臉的家夥,現在還不是時候。至於蕭可言的安危,很好辦。我和他搬出來住。有我囂爺在的地方,沒人敢動他。”
看著蕭囂一臉的信誓旦旦,蕭衍蹙了眉,沉沉地問,“蕭囂,你跟我說實話,為什麽對小言這麽好?單單因為你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害怕他跟你爭蕭家的財產嗎?”
蕭囂挑了挑眉毛,“我的好哥哥,你覺得還有什麽理由?”
蕭衍腦袋裏有個特別荒謬的念頭,但那念頭簡直荒謬的難以啟齒。於是搖搖頭,“不可能的。你知道他是我的親兒子,你就是他的親叔叔,你就算是個**,也不可能找他的。”
蕭囂低了低頭,不置可否,有些話他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何必去讓這個委曲求全的哥哥煩惱,“**怎樣,亂*倫又怎樣,就算他媽的冒天下之大不韙,我蕭囂也要蕭可言。”
蕭可言在沉睡了三天後終於醒來。清晨的光打進房間,身材頎長的少年慵懶地立在窗前看著他的臉。
他艱澀地張開嘴,喉嚨疼得發不出聲音。
蕭囂慢慢地走過去,拿起桌子上的方巾,倒了些水在上麵,然後輕輕地擦拭蕭可言已經幹裂出很多傷口的嘴唇。又用勺子盛了水喂給他喝。整個過程,沒說一句話,動作輕緩的不似從前。
蕭可言雖然初醒,但還是感到小叔叔有些不同,雖然表情還是一貫的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每一個細節裏都透露著一種近乎溫柔的東西。
於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小叔叔,你病了?”
蕭囂拿勺子的手一抖,裏麵的水都潑到了蕭可言的臉上。
心裏一抽抽,“看來還是不能對這小子太好。”於是把勺子往桌子上一扔。
嚴厲地開腔,“蕭可言,你上次住院的時候我有沒有說過,好好留著自己的小命,不要管別人的事情。你是不是色迷心竅了,竟然為了救一個小毛丫頭掉山崖了。你他媽是不是找死。”
蕭可言開心的一笑,“小叔叔沒有生病啊。他還是那個小叔叔,真好。”
小叔叔,別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腳下一滑就掉下去了。”
蕭囂恨不得拿桌子上的暖瓶去敲他的腦袋,“你給我聽著,以後拒絕了女生,就不要再去追,她找死是她的事情,跟你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你知不知道?”
蕭可言小聲地頂撞道,“可是,如果她出了事情,就和我有關係了。我會自責一輩子的。”
蕭囂聽了這話生氣地說,“那麽如果你出了事情呢?你有沒有想過你出了事情跟誰有關係。你他媽出了事情我也會自責一輩子。”
蕭可言混亂的頭腦一時間沒有厘清小叔叔話裏的意思。“小叔叔,你不用自責啊。你已經對我那麽好了,你的恩情我一輩子都報答不完。如果我真的出了意外,下輩子也會報答你的。”
蕭囂無語地看向一臉良善的男孩,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蕭可言,你小小年紀還他媽相信生死輪回的事情。你記著,如果你覺得欠我的,就好好活著,這輩子就還。我他媽不管你下輩子在哪裏,我就要你這輩子,你逃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