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能陪伴我左右的,隻能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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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柘天從未想過,他會毫不猶豫去救她,還為她做了人工呼吸,不遠處的冷司耀和小女仆也同樣杵在原地,久久不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直到看見冷柘天將法絲緹以公主抱的姿勢抱著站起來,冷司耀先一步回過神,立時拿出相機拍下了這一幕。



    冷柘天扣在法絲緹腰際上的手不怎麽用力,是宛若得到很昂貴的花瓶般,輕輕的托著。黑夜星辰之下,水滴沿著紅發滑落臉頰,過長遮眼的劉海將他的神情微掩著,無人看得見,那琥珀眸子間流出的淡淡哀愁。



    他哀的是什麽?愁的又是什麽?



    正在他懷中陷入昏厥的少女,若是她醒來知道他救了她,他竟是可以秒速猜到她的神情。他的確救了她,即便如此,按她的性子來,自然會像老鼠見了貓那樣,要麽草草道謝後火速撤離現場,要麽支支吾吾半天後道謝,被冷司耀領走。比起冷司耀,她和他真正靜下來交談的時間是屈指可數的。



    她的表現每一次都讓他驚訝,前一次的印象總會在後一次的見麵被瞬間刷新,奈何……



    冷柘天腳步頓了一下,約莫半秒又繼續抬腳前進,目光始終看著前方,哪怕一瞬間也沒有去瞄過法絲緹,隻是每一步都落得很輕,就像是怕驚嚇到了懷中的人兒。



    才走沒幾步,便即一道閃光從身側掠過,一般來說,冷柘天會用淡漠的目光比閃光燈閃爍更快的速度掃過去,給冷司耀一個冷眼,現在冷柘天卻是以平緩的速度遠離著,絲毫不受它的影響。



    很快法絲緹身體開始不停顫抖,麵色愈發紅潤,露出了很難受的模樣。



    法絲緹眉間緊蹙著,小嘴緊抿,整個身子都不自覺蜷縮,更加貼近了冷柘天的胸前,讓冷柘天冰冷的麵容微微添上幾分焦躁,平靜的心也被某物狠狠的揪了一把。



    她比任何時候都柔弱,冷柘天對此再清楚不過。



    法絲緹的每次冷顫都促使冷柘天加快步子,朝著別墅內屋走去,而此刻法絲緹在朦朦朧朧中再次見到幾朵正飄落眼前的還沒有開花的彼岸花——彼岸花,無花則有葉,有葉則無花,心下暗暗酸痛了好一陣,終是一滴淚花滑過眼角、發梢,滴落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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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麵一轉即是一個看上去略微荒蕪人口稀少的小村莊,來來往往的人們均是簡陋的布衣裝扮,人們居住的房屋多是草棚,隻有少量的漁夫才住的上木屋子,而這個地方會如此,全是村子兩邊的國家戰火連連導致的——聽雨村,是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領土的小村莊,獨立自由,也是時代洪流中的弱小者,隻能被他人所魚肉。



    聽雨村裏有著一對夫婦和她們的女兒,夫妻二人是村子裏最有知識的人,卻並非本地居民,兩人十八年前從外地來到聽雨村,出於一些緣故而留了下來,三年後便有了一名極為可愛的女兒。



    六年後,兩邊的大國開戰,刀光劍影之下,聽雨村村民遭到了慘重的傷害,夫婦的女兒也在戰亂中走丟。



    過了五年後,夫婦相繼離世,而戰亂在相隔一年的某個時間點再次爆發,無數身披鎧甲,拿著尖銳兵器的兵士之中,有著一個身輕如燕,嬌小的黑衣少女,彷若無人地穿梭在人海裏,凡是與她擦肩而過,或是戰鬥的兵士,沒有一個不是瞬間倒下的。



    最令人驚奇的是,這少女揭開麵巾後,露出的稚嫩麵容,看上去不過**來歲,卻有著遠超chéng rén的身體素質,以及武林中都少見的凶狠shā rén技巧。



    有她的地方,無一不是血染天地,時間一長,江湖上的人都稱之為彼岸花,數年間,曾有多人試圖調查其身世,不是無從查起,徒勞無功,便是忽的一天帶著家眷就人間蒸發。



    自那時已經過了七年,仍舊沒有人知道少女的來曆,若是那些江湖人知道,自己費盡心機也得不到的資源,竟被一個白麵書生輕易得到,那些人的麵孔真是無法想象和形容的。



    狀元爺這樣想著,同時透過破廟的窗子上的一個小洞,往廟內的情形打量著,隻見一個衣不遮體的大男人正和兩個和尚裝扮的男子交談著,說了約莫半盞茶功夫,胖和尚將一個三尺長的鑲金邊檀木盒子交到了大男人手上,瘦和尚拍拍自己腦袋來笑了笑,是那種不太自然的笑容。



    狀元爺微壓了幾下眉,眼角餘光便瞥見邊上女子正慢慢拔出了腰間的細劍,心知廟內的人多是對她不利,她定是打算先動手了結三人,內心一下慌亂,卻是露出很鎮定的微笑,伸手按住了她拔劍的那隻手。



    女子冷冷地看了狀元爺一眼,轉而用要把這隻鹹豬手剁掉般的冰冷視線緊緊盯著他的手。



    她雖用黑色的麵巾遮住了臉,不耐煩的神情也可以是一覽無餘的。



    狀元爺瞅著邊上的她,暗想冷酷無情的shā shǒu,原來也有這麽可愛的時候,想著想著,便即露出了淡定的微笑,殊不知這樣的笑在女子眼裏,隻能用六個字來形容:賤!太賤!非常賤!



    女子輕輕地冷哼一聲,心中的殺意在不知覺中已經散去,如同貓頭鷹般犀利的目光朝著大男人手中的長盒子瞧去,盯了很一會兒,似是發現了盒子上的玄機,低聲道:“……那些人的目標不隻是我。”



    用金邊鑲嵌著的檀木盒子,其上麵有著幾行奇怪的圖文,若是沒多少社會積澱,必定無法發覺這是武林中一個門派的暗語。



    圖文以自然萬物的模樣來呈現,每一模樣有著一定的含義,分了幾個級別,且互相組合之下能衍生出更為複雜的意義,就是是精於破解機關的行家遇見了也是屢屢受阻。



    這上麵的圖文,恰好是兩座山,一片小林子,幾片形狀不規則的雲彩,以及一個太陽。



    坦白來說,對於這個門派的事情,她知道的很少,故也不能完全破解其中含義,隻能模模糊糊的看出一點:有人企圖奪取武林盟主之位,繼而威懾皇權。



    武林與皇權,和一個江湖女子是毫無瓜葛的,這些人看中了她的能力,付錢請她來幫忙,清除一些不聽話的人,辦完事就打算過河拆橋,用毒殺死她來毀屍滅跡。



    可惜了,半路跑出了一個蠢小子。



    女子瞟了瞟狀元爺的側顏,這才發現對方有著一張很俊秀的臉,一看便知是沒怎麽經曆風雨的好好先生,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內心感慨著,也許這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注冊。



    不過是一介書生,好好的讀書不就行了嗎?為何偏偏要來遇上自己這個彼岸花……和自己有關係,又能好好的,就隻能是死人。



    女子緩緩垂下了眼簾,暮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自嘲,不時滑落到眼前來,遮掩雙眼的紅發為她增添幾絲落寞。



    驀然間,她又瞄到了狀元爺的手,原來他還沒有鬆開,想了一想,腦海裏便浮現一些畫麵,全是他不顧她的冷漠,幫她解毒的畫麵,心下竟是一下冉起幾絲從未有過的安適感。



    “喂,你再過來,我就殺了你。”



    “那等我救了你,再殺我吧。”



    “……我不說第二次。”



    “這毒已經快深入五髒六腑了,必須趕緊——姑娘,請饒恕,在下失禮了。”



    “……喂!你滾!”



    ——為何?要救一個素未謀麵的人?還是一個手上沾滿鮮血的我……



    女子不解地抬起眼簾,再次瞟了狀元爺一眼,隻聽狀元爺輕聲道:“不隻是姑娘你?那不是很好嗎?”



    “很好……”女子一時呆望著狀元爺,忘記了思考。



    狀元爺鬆開握著她手的那隻手,轉而伸去拉了拉女子的麵巾,又道:“在下對事情也不是很了解,所以不敢輕易言談,隻是在下對此事有一個和姑娘不太一樣的看法,如果其中有什麽問題的話,還望姑娘見諒。”



    女子愣了愣,原來自己的麵巾已經滑到了鼻梁下,心下不知為何猛地一緊,移開了視線,沒做答複,狀元爺看到了對方的態度,明白了什麽,輕聲道:“既然對方目標不止姑娘一個,也就說明這是一個規模較大的行動,眼下此情此景,不也是說明對方已斷定姑娘身亡於劇毒,所以才會開始謀劃行動中的下一步麽?哪怕姑娘直接從他們麵前走過去,他們也會思量一陣子,覺得計劃無懈可擊,絕對不會出現紕漏,繼而認為隻是一個和姑娘長得很相似的人罷了……”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過去,大男子將盒子用深藍色布裹得緊緊的,直接塞進褲腰帶裏,大步大步地邁出了破廟,嘴裏還在哼唱著什麽。



    隨後,兩個和尚也走了出來,麵麵相覷幾秒後,一同朝著與大男人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大男人操著一把從地麵撿起的木棍子,很隨意的弄了幾下,似乎對自己的武技很是滿意,仰天大笑了幾聲後,還不忘拍拍自己的肚皮,開口道:“幹完這活!就去喝上個幾大碗叻!哈哈哈哈……”



    見得迎麵走來一位俏女郎,不禁動了色心,大男人原本粗野的笑聲戛然而止,變成了很猥瑣的笑臉,湊了上去,攔住俏女郎的腳步,巧語道:“小妞,這是去哪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