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多條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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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憲最先去了下院看過,地上流了一攤子血,已經凝固成了紅褐色,濃厚的血腥味聞著令人作嘔,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居然可以流這麽多的血。

    阮希屍首旁蹲著位侍婢,今日與她一起執守,似乎受了驚嚇,渾身沾滿了鮮血,雙眸無聚點,瑟瑟發抖,嘴裏一直念叨著“不是我想殺人的,是她們逼我的,是她們逼我的”

    外頭候著位年紀稍大些的侍婢,頭壓的很低,渾身抖得似個塞子,怕是也受了不小的驚嚇。

    宇文憲詢問了一番,侍婢結巴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大致說是小姐上午的時候來過,嚷著阮希是個歹毒惡婦,心狠手辣,不僅派人監視小姐,還在她的飯食裏下了毒,小姐氣急,上前朝著阮希的小腿猛踢了一腳,趁著她彎腰的功夫,一劍刺了過去,後命人挑斷了阮希的手筋腳筋,這才解氣的回了房。

    宇文憲負手而立,眉頭緊蹙,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她留著阮希,本想著等婉瑤回來的時候親自處置,倆人的恩怨應該不止如此,不然以婉瑤對她那麽好,阮希又為何要對她做到如此?倒是鴿子心急,替她報了仇。隻是這麽小的孩子,哪裏來的膽子?又如此的狠毒?直至放幹了阮希的血才肯善罷甘休?

    屋外起了風,陰涼刺骨,不知吹向了哪裏,又轉個彎回來,發出嗚咽的聲響,聽的人心薄涼。

    鴿子喜笑顏開的坐在暖爐旁,一遍遍的擦拭著刀身,不厭其煩。

    那一刻,不知為何,宇文憲竟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年僅四歲的孩子,上天究竟剝奪了她什麽?初見她時,月牙眼笑起來彎彎,躲在婉瑤的懷裏甜甜的叫著王爺叔叔,看似那麽快樂而美好,可現在呢?

    宇文憲的心髒疼到麻木,鼻子沒來由的酸楚難耐,觸不及防間,一滴清淚自眼角落了下來。是的,他心疼了,心疼那麽小的孩子,本該童貞快樂不知愁滋味,如今卻毛骨森然的擦拭著殺人的匕首,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人,形勢所迫麽?

    宇文憲將鴿子手中的匕首拿走,輕聲問道“匕首哪裏來的?”

    鴿子笑容甜甜“這是我娘的匕首,留給我防身用的,娘說世上居心叵測的人有很多,麵上和顏悅色,實際都是蛇蠍心腸。娘說,沒人會一直活在陽光下,所以要自己學會堅強,人善被人欺”

    宇文憲心中一蕩,不免生出疑問。

    鴿子在此之前,一直生活在婉瑤身邊,如蜜罐中的小公主一般成長著,婉瑤怎可能教她這些?還有,這孩子又是如何知道阮希就是她的仇人?

    宇文憲愛戀的摸了摸鴿子的頭發,哄她道“匕首固然能防身,但畢竟是利器,很容易傷到自己,叔叔先幫你收起來,等你長大的時候還你可好?”

    未料想鴿子點頭,欣然應允,眉眼生笑的道“好啊,可是叔叔記得要還我,那是娘留給我的。”

    那眼眸星光璀璨,勝似天上繁星耀眼,隻是,臉上笑的在開懷,卻始終抵達不到眼底。

    宇文憲歎了口氣,轉身出了屋子。

    不能再任由鴿子這樣下去,他得想法子讓鴿子重新快樂起來,她的生命中不隻報仇這一件事,往後的日子還長,她需要懂得的東西,親情、友情、愛情很多很多。

    隻是,宇文憲似乎又是晚了一步,他的一生都是在晚一步、晚一步。

    鴿子也沒能給他過多的時間。

    傍晚的時候,風消了,頭上一席明月被烏雲半遮半掩,若隱若現,浮生踏著月光而來,淺笑彎彎,一對梨花窩煞是可愛,直接去了明月閣。

    鴿子鞋子未趿,光腳跑下了床,一把抱住了浮生,浮生將她高高舉起,獎勵了她一串冰糖葫蘆。

    “穴位和經脈還是掌握的很準的麽。”浮生誇獎道,忍不住在鴿子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鴿子舔了口糖葫蘆,驕傲的點了點頭,“那是當然,浮生小姨教的我都記住了,知道哪裏能要了人命,一時半刻又死不了,既恐懼又害怕”

    鴿子說著,明亮的雙眸中立刻水霧蒙蒙,側臉望著浮生,忍著淚問道“小姨,你說哥哥與憐兒陌依小姨,當時是不是也很害怕?他們是不是一直在等著我們去救他?”

    邊說著,眼淚簌簌的掉了下來,鴿子忙伸手去擦,嘴上又扯了抹笑,舔了舔糖葫蘆,笑著道“我會替他們報仇,讓罪魁禍首血債血償。”

    浮生不忍,貼著鴿子光嫩的小臉兒,輕聲問道“鴿子,你殺人的時候有沒有害怕?若是怕了,就停下,有浮生小姨在,剩下的事兒,交給小姨做。”

    鴿子回手抱住浮生的脖子,聲音哽咽“小姨,我怕,我特別害怕。可是一想到不能為他們報仇,我更怕。娘說隻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守護住最重要的人,一想到這,我就不怕了,小姨,我會堅強,很堅強很堅強”

    浮生笑了,明亮的雙眸中霧氣縈繞。不是她殘忍,是事實逼迫她不能不狠下心,婉瑤不會再陪在鴿子身邊,剩下的路,隻能是她自己走,太過善良的人總是沒有好結局,就像婉瑤。

    浮生臨走時,宇文憲攔了她,請到了書房喝茶。

    倆人沉默無語,相顧無言,像是醞釀了好久,宇文憲才緩緩開口問道“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沒有這些仇恨,或許鴿子會過的更快樂,難道這不是婉瑤的意願麽?浮生,你是那麽單純善良的人,為什麽非要教鴿子這些陰狠毒辣的東西?”

    浮生始終笑著,明媚善睞,像雪山上的一株雪蓮,開的冰清玉潔般,她呷了口茶,反問道“婉夫人的意願王爺又豈會知道?您又怎能確定婉夫人不想報仇雪恨呢?再者,王爺能確保始終留在公主身邊,不讓她受到一絲絲傷害麽?王爺能陪在公主身邊一輩子麽?顯然不能,公主以後的路還是需要靠她自己走,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一味的護著她難道就是保護她麽?奴婢覺得,公主或許更喜歡奴婢教她的一切。別說奴婢殘忍,婉夫人始終善良,即便被人傷害也能一笑而過,隱忍著過活,結果又是什麽呢?奴婢沒權利替公主選擇她的人生,奴婢隻是多給了她一條道路。”

    宇文憲抬起眼簾直視著浮生,見她一副從容鎮定的模樣,竟是啞口無言。

    人之初、性本善,沒有誰一生下來就是狠辣殘忍的,誰不願意活在陽光下?做個受人敬仰,人人稱讚的善良的人?

    浮生沒有多留,淺笑嫣然的委身福禮,回了家。

    或許以後的路會很艱辛,但是浮生不怕,最艱難也不過如此,還能怎樣?

    向前走便走了,總好過站在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