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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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九香山。
九香山,作為整個北地最為著名的佛教聖地,擁有著數百信徒,雖然燈火不絕,但是終究人煙稀少。
沒辦法,生活在北地這樣窮苦地區的人們,往往相信的,是自己的袍澤與刀。
至於追尋來世回報的佛學?
誰信呐!
九香山的大雄寶殿內,煙霧繚繞,鎏金的佛像慈眉善目,看著底下。
一個五十餘歲的老人,正盤腿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
老人身披一件灰色僧盤,看起來樸實無華,但是健碩的身軀撐起了僧袍,可想而知,老人的肉身之力,必然驚人。
他眉目之間,依稀能夠看出堅毅之色,軍人獨有的氣質,被佛經焚香浸透之後,化為了一股超然。
不遠處的架子上,貢獻著水果與小吃,而這些東西的背後,則有一柄被黃布包裹起來的刀。
鋒芒不露。
事實上,這柄刀,已經有三十年未曾出鞘。
老人在自己最青春最壯麗的年華裏,封了刀,入了廟,就此隱居。
北地偌大,無人知曉,為何被稱為北地“迦樓羅”的蘇弘一,會突然間變為一個佛教徒?
這樣的疑問,伴隨著蘇弘一長達三十年的隱居,也漸漸無人在意。
沙沙——
寺廟的院落之中,傳來了腳步聲。
一男一女,如同兩個信徒一般,來到了這個清冷的寺廟。
男子雖然麵容年輕,卻已經白發蒼蒼,眼眸之中,充滿了一股看透世事的淡漠。
而女子,則手挽男子的胳膊,明眸皓齒,帶著一絲心疼,看著蘇弘一的後背。
她額頭上緋紅的花鈿,豔若桃花。
九香山枯萎的楓樹,已經漸漸開出新芽,綠意盎然,兩個人就此駐足,男子欣賞著春意的到來。
略一歎息。
蘇弘一手中的佛珠,不再轉動。
他緩緩起身,抬頭看著鎏金大佛,麵容不悲不喜,隻是輕輕道:
“三殿下前來,所為何事?”
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北地三殿下,被稱為“北地狐”的盧慕楚。
而女的,自然是盧慕楚的管家——蘇雨晴。
蘇雨晴鬆開了挽著盧慕楚的手,看著蘇弘一的背影,眼中愈發的悲哀,隻是那一聲“父親”,她卻無法叫出口。
盧慕楚略一欠身,“燕王托我轉告蘇將軍,您現在已貴為北地都統,統領‘破軍’,還請早日下山,著手‘破軍’的訓練事宜,開春之時,北地的大軍,就將南下,踏上蔡郡的土地,積累了帝國三成財富的蔡郡楊氏,是時候吐出點東西了。”
蘇弘一輕輕搖頭,“‘破軍’,主殺伐,它的敵人,應該是強敵,而非蔡郡的那些商人。”
老人的聲音,娓娓道來,似乎在闡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盧慕楚心中一動,“蘇將軍,此乃……燕王之命。”
“嘿嘿嘿,燕王之命?”
蘇弘一突然發出一聲冷笑,他猛然回頭,黝黑的眉毛下,一雙星眸熠熠生輝,此刻發出攝人的光芒,哪裏有什麽佛教徒看破紅塵的淡然!
“三殿下,燕王統領‘破軍’多年,不懂‘破軍’的軍魂,這也罷了,您身為燕王的三弟,北地的都統,竟然不知提醒燕王,做得真是好啊!”
不知是心中有愧,還是心中有鬼,盧慕楚的後背,突然有些寒意。
他的父親,老燕王·盧定北說的不錯。
迦樓羅·蘇弘一,是乃北地最聰明之人!
盧慕楚正要說話,卻眼角瞥見了蘇雨晴的擔憂,於是他略微一笑,這才開口道:“嶽……嶽父,您是聰明人,我想要的,您清楚。”
嶽父這樣的稱呼一出來,一旁的蘇雨晴,有些臉紅。
她站在盧慕楚的身邊,有些希冀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卻還是沒有說話。
蘇弘一哼了一聲,麵容上浮現出不屑之色,“三殿下,我原本以為,一夜白頭的你會變聰明,沒有想到,還是如此的浮躁,你想要什麽,與我何幹?”
與我何幹!
四個字的質疑,如同四發利箭,怒射而來!
盧慕楚突然彎腰一拜,再次起身時,他以手指天,堅定地道:
“天下!嶽父您想要的,是這個天下,你有著對於天下的野心,而我,能夠給予您。”
蘇弘一猛然回頭。
大雄寶殿內的老刀,發出一聲悲鳴。
蘇雨晴終於沒有忍住,她看著麵前的老人,淚如雨下,“父親。”
蘇弘一嘴角勾起,卻是森然的嘲諷之色,“小子,你要娶我的女兒,隨意,不過,想憑借幾句話和我女兒的眼淚,就想讓我投靠你,想太多了,更何況……”
他看著盧慕楚,如同看著最惡心的存在,“你的身上,流淌著蠻族之血,北地盧氏,北擊蠻族三百年,眼下燕王與那個天可汗聯手,是時勢,但是,要讓你這半個蠻子站在我頭上拉屎撒尿,你小子,找死!”
話音剛落,大雄寶殿內的刀鳴,愈發的刺耳!
如同在驅趕著不速之客!
刀鳴凝練為線,刺破了十丈的距離。
兩行鮮血,從盧慕楚的耳朵裏流了出來。
猩紅恐怖!
蘇雨晴心疼自己的殿下,她瞪著自己的父親,沒想到父親竟然說出那麽過分的話,竟然還出手,她想辯解幾句,盧慕楚卻伸手,製止了蘇雨晴。
他看著蘇弘一,再度一拜,隨即,轉身離去。
蘇雨晴恨恨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也立刻轉身卻跟隨盧慕楚。
刀鳴止息。
寺廟之中,重新恢複了清淨。
蘇弘一歎了口氣,有些寂寥。
……
帝都·汴安城北邊三百裏處,數十萬大軍,已經開始對峙。
無數的營帳,連綿不絕,平坦的大地上,帝國將士,就是最穩固的要塞。
看著山腳下的營帳,在山頭登高遠眺的趙破奴,麵色凝重。
身為帝國大將軍,他身上的擔子,可想而知。
而在他的身後,一席漆黑鱗甲的陸子龍,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趙破奴頭也不回,平和地道:“西荒的叛軍,已經和平接手了洛川,雖然叛軍還得平定一些小麻煩,不過那個小子,很可能會提前過來。”
那個小子,自然指的是左胤了。
陸子龍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校園的時光,總是令人懷念的,天真無邪的時光,誰也沒有想到會如此短暫。
越是如此,那些時光,越能成為一生的記憶,讓人在戰火紛飛的歲月中,輕輕一覽。
這是陸子龍唯二的心頭柔軟之處。
另一處,自然是他的姑姑了。
趙破奴看著陸子龍,隻是他在想什麽,卻也沒有打擾。
戰前偷閑,也許,是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歡快時間。
永壽八年終於過去了,然而亂世,才剛開始。
亂世第二個年頭的春天,已經到來。
在這年春天,西荒的叛軍在帝國讓步之下,進駐洛川,全軍終於停止了東進的步伐。
而帝國軍主力,開始對北麵的青元大軍出擊,最慘烈的修羅場。
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