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十年燈·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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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塵被這句話驚呆了, 一把推開莫星辰,轉身就跑。

    莫星辰呆了呆, 隨後道:“葉姑娘!”

    “對不起,”葉塵頓住步子, 麵上滿是認真:“莫公子,我對你沒這個意思。如果你願意,咱們還是飯友, 如果不願意, 那大家萍水相逢,緣來緣去, 都是自然。”

    說完, 葉塵便提著裙子, 焦急往沈景逢的房間趕去。莫星辰還想再追, 被趕過來的老三拽著道:“教主, 別管了, 馬車到門口了,咱們趕緊走!”

    “等……”

    “不能等了,聖女就在門口,再不走她就打的進來了!”

    “她怎麽這麽瘋?!”

    莫星辰怒吼出聲,轉頭就跟著老三出去。

    沈景逢回了房間,這才鎮定下來,換下衣衫後, 他坐在蒲團上, 將劍橫在雙膝上, 閉上眼睛,凝心靜氣。

    葉塵衝進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個背影。長發散披在身後,白衣如雪輝映。

    一瞬之間,不知道為什麽,多年前君衍的身影猛地重進她腦海中,她眼前一黑,差點摔倒,猛地扶住了門,低低喘息。

    “葉姑娘。”

    沈景逢背對著她,撫摸著自己腳上的劍。

    葉塵沒說話,不知道怎麽了,她感覺有什麽情緒壓抑在心裏,明明是做過感情清洗的人,卻仍舊感覺似乎有感情鋪天蓋地湧過來,讓她眼眶發酸。

    “宿主你怎麽了?”三八有些驚慌:“你是不是出什麽問題了?”

    葉塵不回答,她握著門框,許久才緩過來,感覺心情歸於平複。

    她舒出一口氣來,抬頭看向站起來的沈景逢。

    他轉過頭來,麵色平靜,垂下眼眸道:“正要去找姑娘道別,不想姑娘卻來了。”

    “道別?”葉塵呆了呆:“發生了什麽?”

    “魔教與聖教在西域打了起來,嶽山派在西域有分舵,景逢被掌門召回,前去保護百姓。”

    “哦哦。”葉塵點點頭,保護百姓,這種事是值得支持的。她抬頭看他:“那什麽時候回來?”

    沈景逢沒有說話,垂眸不語,葉塵再次點點頭,卻是明白了:“你不打算回來了。”

    “姑娘在藥王穀過得很好,”沈景逢溫和道:“在下很是放心。但在下畢竟是嶽山派弟子,嶽山派是在下的責任,在下不能推卸。”

    “嶽山派是你門派,你的責任,”葉塵斜倚在門口,看著外麵淅淅瀝瀝的秋雨,慢慢出聲:“那我還是你拜了天地的妻子,也沒見你想到要對我負責啊?”

    聽到這話,沈景逢臉色微微一變。

    葉塵是有些委屈的。

    她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對他好了,可好感值從來說掉就掉,雖然她喜歡美人,也樂於為美人做貢獻,但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總希望自己付出了,沈景逢是能回報這樣的好的。

    她對莫星辰好,對謝無雙好,對凱爾好,對周玉承好,那些好似乎都可以不在乎,都覺得自己隻是順手,那對方願不願意還,都無所謂。

    可沈景逢不一樣,她不僅僅是看著對方臉好,她還隱隱約約希望對方去回應她的付出和感情。

    葉塵此刻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但等很多年後,葉塵才懂得,當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指望一個人回報的時候,往往想要對不是他去回報她的好,而是回應她那份需要的感情。

    不過因為她如今不明白,她就隻是覺得委屈,看著窗外雨打楓葉,然後等著沈景逢的話,一言不發。

    可沈景逢一直沉默,許久後,他突然道:“你知道嗎,魔教立於婆娑山,婆娑山半麵斷崖,他們魔教大殿,就立在那斷崖邊上,大殿上有金座,金座下是一個空心的台子,台子上寫滿了經文咒語,傳說中,如果將人的屍體困在那金座台下,可以永久不腐,哪怕十幾年,屍體依舊栩栩如生。”

    葉塵愣了愣,她不懂沈景逢為什麽突然同她說這些。

    其實沈景逢自己也不明白,就像他不清楚,為什麽要在盂蘭盆節那個夜晚同這個姑娘提及自己母親的名字,為什麽要在眼睛逐漸恢複後,還撒著謊言。

    他總是在克製自己的內心,讓自己不要去多想。

    總是一遍一遍回想那寫滿咒語的高台,那高台上的金座。

    麵前女子疑惑看著他,似乎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他閉上眼睛,慢慢道:“但是,與之交換的,是那個人的魂魄將永生禁錮在那裏,沒有來生,沒有輪回。”

    “你同我提這些,”葉塵皺著眉頭:“是說什麽?”

    “沒什麽,”沈景逢覺得自己內心安穩下來,或者說是冷了下來,仿佛是回到了過去,置身於茫茫冰原。

    這是他一個人行走的路,誰都陪不了他,也不該陪他。於是他笑了笑,抬眼道:“所以說,魔教不是好人,我應當回到嶽山派,幫著武林除魔衛道,姑娘說可是?”

    他如今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麵前姑娘比初見時候圓潤了很多,但因她以前本就瘦,如今稍微胖一些,也就是恰到好處,讓過往的高冷削弱幾分,反而是有些可愛起來。

    她似乎是在思考,緊皺著眉頭:“魔教不一定都是壞人。”

    “是啊,”沈景逢點頭出聲:“所以,我也隻是想幫一些好人而已。”

    這理由太充分,讓葉塵根本就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她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該怎麽攔他。三八在她腦子裏點了根煙,歎息道:“這就是不好好做任務的結果,現在任務要失敗了吧?”

    “你……”葉塵慢慢道:“就陪我一年,都不行嗎?”

    “少那麽幾個月,”沈景逢笑了笑:“很重要嗎?”

    “重要。”葉塵果斷開口,抬頭看著沈景逢:“你在我身邊,多幾個月,少幾個月,很重要。”

    沈景逢微微一愣,看著麵前人堅定的眼神,感覺有些口幹舌燥。

    他轉過頭去,慢慢道:“可是在下公務纏身……若嶽山派沒事,我就回來,姑娘看這樣可好?”

    聽到這話,葉塵舒了口氣,點頭道:“好,我等你。”

    反正,到時候沒事兒她也給他製造出事來。

    沈景逢點了點頭,抬頭看向庭院,從一邊桌子上去取了大衣,隨後又拿出傘來,溫和道:“我送姑娘回去吧。”

    葉塵點點頭,沈景逢給她披上袍子,而後撐著傘,送她回去。

    如今他眼睛全好了,她也就不用再牽著他的袖子了。也不知道怎麽的,就這麽走在他身邊,衣角摩擦而過,她居然覺得有那麽幾分失落。

    她低垂眼眸,看著那衣角反複摩擦而過,沈景逢一直沒有低頭,那繪著蘆葦的雨傘向她傾斜著,沒讓半分雨絲落到她身上。然而不知道為什麽,葉塵總覺得,他們兩之間仿佛莫明多了一層隔閡,這樣的隔閡讓她內心酸酸的,有那麽幾分難過。

    於是走了一段路,她實在有些受不了這樣的氣氛,抬手握住了對方的衣角,仿佛他還是眼盲時一般。

    沈景逢愣了愣,垂下眼眸,竟然是一句話都沒敢說。

    葉塵也有些忐忑,她握著他衣角,小心翼翼道:“走在你身邊的時候,拉你衣角拉習慣了,你如今都要走了,我再拉一拉,算做道別,你別生氣。”

    沈景逢沒有說話,雨落在雨傘上,聲音越發大了。葉塵心裏有些小失落,好不容易撐起來的勇氣就被對方的沉默打得煙消雲散,於是她緩緩放開了對方的手,然而也就是那一刻,溫熱的手掌突然握住了她纖細的手。

    沈景逢微微顫抖。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回去握住對方,他隻知道在對方抽手的時候,他內心湧現出來無數驚慌,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種驚慌感從何而來,他自己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握住了對方。

    他極力克製住自己所有的情緒,可握著對方的手卻還是忍不住顫抖。

    葉塵在燈火下呆呆看著麵前撐傘而立的青年,青年垂著眼眸,沙啞著聲道:“天寒,別冷著。”

    說完,他便緊緊握著她的手,陪她回了房間。

    葉塵心跳驟然加快,他的手掌很大,很溫暖,兩人緊緊交握,因為緊張手心有些發潮,等到了門口,沈景逢才放了手。

    他沒敢看她,隻是道:“姑娘回屋吧。”

    “你……”葉塵有些不好意思,她拉著他給她披在身上的大氅,小聲道:“你處理完西域的事,就會回來的吧?”

    沈景逢沒有回答,他垂著眼眸,葉塵抬眼看他,眼裏帶著期待,燈火下,她眼裏火光閃爍,全是他的影子。

    他聽著外麵風雨飄搖之聲,感覺內心一片寧靜,仿佛這世間就這裏,是他安身之地。

    他腦中是第一次見她,她一襲紅衣站在他對麵的模樣。

    這是他的妻子,至少曾經是他的妻子。

    他無法拒絕她的請求,沙啞出聲:“好。”

    “等我不忙了,”他溫和道:“我就回來。”

    “好,好,”葉塵點著頭:“我等你回來!哦,你還說要做菜給我吃的,我等著你回來!”

    “好。”他微微一笑。

    而後他轉過身,撐傘離開。

    青年白衫沾雨,腰間掛劍,傘上蘆葦在燈火下巍巍搖搖,如詩如畫。

    葉塵斜倚在門框邊上,雙手攏在袖間,忍不住感慨:“美人啊,真是好看啊。”

    說著,她開心道:“那個好感度多少了?”

    “額……”

    “怎麽了?”

    “我……我好像壞了。”

    三八有點尷尬道:“你等一下,我馬上修好。”

    “你怎麽壞了?”葉塵有些奇怪,三八“嗨”了一聲,不耐煩道:“好感值蹦蹦跳跳的,一會兒15一會30一會兒70一會兒5,你說這不是壞了是什麽?”

    葉塵微微一愣,其實這種情況……

    她好像也有過。

    可是她默不作聲,隻是默默問了句:“最高時候多少?”

    “92。”三八看了一眼,隨後拍著屏幕打diàn huà給總機。

    “管3哥在嗎?啊,不在啊?你問一下啊,我這裏又壞了……總壞也不是我的錯啊?等等,別掛,我還沒說……艸!讓你別掛!”

    三八被自己上司掛了diàn huà,憤怒了,在那裏狂撥diàn huà。

    而葉塵坐在自己桌子麵前,看著外麵的秋雨,心裏默默思索著。

    92,好高啊。

    所以……他會回來的,對吧?

    葉塵默默想著,三八吵著架,她坐了一會兒,有些困了,讓三八關了自己的聲音,就去睡了。

    一覺睡醒後,她恍恍惚惚爬起來,秋生端了洗漱的水進來,招呼道:“師姐,沈公子跟著嶽山派的人走了。”

    葉塵愣了愣,隨後點頭道:“哦。”

    春生也端了帕子牙刷這些東西進來,接著道:“師姐,莫公子也帶著人走了。”

    葉塵點點頭:“知道。”

    這兩個人走了,葉塵的生活就有些無聊了。

    她就每天在藥廬裏紮針。沒了兩天,周邊鎮子出了瘟疫,葉楓帶著藥王穀的人出診,就葉塵帶人守在藥王穀裏,葉楓頭天出去,第二天,葉楓帶的弟子們紛紛趕了回來。

    “師姐,不好了,”跟去的春生著急道:“穀主被人抓走了!”

    “抓……抓走了?!”

    葉塵愣了愣:“誰幹的?”

    “聖女月笙。”

    春生立刻說出了一個讓葉塵很熟悉的名字,葉塵當場就懵逼了。

    月笙抓她爹做什麽?看上她爹了?

    “她抓我爹做什麽?”

    葉塵直接問了出來,春生緩了口氣,接著道:“月笙說,讓你一個人去魔教,誰都不能帶,今天不上山,或者帶了其他人,她明天就把穀主的人頭送下來!”

    “混賬!”葉塵一巴掌拍到桌上,怒道:“太欺負人了,把我的針拿過來,劍拿過來,我立刻上山!”

    “師姐……”秋生小聲道:“你去……不是送死嗎?”

    “我不去怎麽辦?看我爹送死?”

    葉塵冷聲開口,旁邊人已經把她的針和劍送了過來,葉塵將大氅往外麵一披,銀針往兜裏一塞,摸了一把兜裏的和各種藥丸,便直接往外走去,讓人牽了馬來,吩咐好了春生秋生後,就往魔教趕了過去。

    葉塵剛剛出藥王穀,秋生便道:“如今怎麽辦?我們藥王穀肯定惹不起魔教的啊!”

    “怎麽辦?叫沈公子啊!”春生著急去找信鴿:“如今武林能和魔教叫板的,除了嶽山派還有誰?趕緊叫人啊!”

    春生迅速給沈景逢寫了信。而葉塵則奔波在魔教的路上。

    來到這個世界,她第一次身邊沒人,感覺終於可以大殺四方了。

    “宿主你悠著點,”三八無奈道:“不到萬不得已,別崩人設,你現在是個醫女,不是個劍客。”

    “知道知道。”葉塵點頭道:“能用□□我不用針,能用針我不用劍,你放心吧。”

    說著,葉塵一路狂奔,直接衝到了魔教山腳下。

    魔教山腳下是一條長河,長河上有一條索道,葉塵駕馬停在索道前,魔教的人站在索道對麵大喊:“來者何人?!”

    葉塵揚聲回答:“藥王穀葉塵,前來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