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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葉塵小心翼翼開口, 秦昭這才反應過來, 他回過神來，慌忙低頭：“哦, 我沒事。”

    說著, 他抬手去擦自己的臉, 往回走去道：“我回去了。”

    葉塵愣了愣, 趕忙追了過去：“殿下！”

    秦昭沒說話, 翻身上馬, 像是在躲著什麽一樣，駕馬跑了回去。

    三個人被秦昭給搞蒙了，有些不明白這是哪一出, 還是“葉塵”最先反應過來，同葉塵道：“你上馬車吧, 我們送你回去。”

    “倒也不用了，”葉塵笑了笑：“我自己……”

    話沒說完，便聽到馬蹄聲，卻是秦昭打馬回來, 臉上有些擔憂道：“卿卿，你要去哪裏，我送你。”

    雖然不明白秦昭到底在想什麽，可是對方臉上的擔心卻是一覽無餘，葉塵也說不上自己是什麽情緒, 看著這個人, 既覺得有那麽幾分難過, 又有那麽幾分無奈。

    你說他喜歡你，他卻吃著“葉塵”的醋。

    你說他不喜歡你，他卻無微不至照顧著你。

    所有的話被她咽下去，她歎了口氣，無奈道：“殿下，除了回家，妾身還能去哪裏？”

    秦昭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其實他心底裏也知道，孟卿卿是要回去的，可是他不敢這麽想，他怕有了希望，如果孟卿卿要去其他地方，比如陪著秦燕青回去，他自己會因失望更加難過。

    聽見孟卿卿說要回去，秦昭內心有幾分小小的欣喜，低著頭，小聲道：“嗯……那……那一起回去。”

    “回去。”秦燕青瞪他們：“你們趕緊回去，就別出來禍害人了！”

    秦昭沒說話，他捏著韁繩，有很多話想問出口，卻礙於人太多，一言不發。

    葉塵點點頭，同“葉塵”和秦燕青告別之後，便翻身上了自己的馬。

    一開始她還跟在秦昭後麵，等離開了秦燕青和“葉塵”的視線，葉塵立刻打馬衝了出去。

    秦昭愣了愣，隨後追上去，大聲道：“卿卿！”

    葉塵沒有說話，直接回了屋裏。秦昭跟在她後麵，追著喊她，葉塵沒有理會，進門之後，秦昭想要進去，卻被她推出門去。

    秦昭不敢用力，隻能看著門“砰”的一下關在自己麵前，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聽不見裏麵的聲音，小聲道：“卿卿？”

    葉塵不說話，她進了屋裏來，一言不發。

    孟卿卿的性子是個很典型的小女人，葉塵坐在屋裏，想著秦昭為了“葉塵”發火，為了“葉塵”打架，她心裏就忍不住發酸。

    她吸了吸鼻子，千方百計想控製自己的情緒，可是也不知道是這身子本身的性格太過軟弱，還是她自己脾氣的問題，眼淚在眼睛裏打著轉，努力想要掉下來。

    秦昭站在門口，低著頭沒說話。他憋著情緒，好久後，才慢慢開口：“卿卿，你別生氣，是我錯了。”

    葉塵本還維持得住情緒，然而聽著秦昭這一句話，眼淚卻是再也忍不住，瞬間落了下來。

    人總是這樣，沒人心疼你的時候，你自己能走千山萬水，但凡有人心疼你一聲，便能立刻嚎啕大哭。

    因為知道有人心疼，因為知道自己的眼淚有了去處。

    葉塵不想讓秦昭看見自己這狼狽的樣子，她抹著眼淚，咬著牙關，秦昭想去推門，卻又怕孟卿卿惱了。他就這麽呆呆站著，隱約聽見裏麵的哭聲，心裏急得不行。

    他憋了半天，終於道：“卿卿，讓我進去吧？”

    葉塵還是不說話，秦昭也沒了法子，他今天也累了，尤其是和秦燕青打那一架，整個人疲憊得不行。

    他想了想，便在門口坐下，靠著門，思索著到底該說什麽。

    “666……”秦昭有些無奈：“這女孩子該怎麽哄啊？”

    “唔……”666抬了一下自己的帽子，認真思索著：“去買點好吃的？比如誰要哄我，給我買限量彩虹棒棒糖，我肯定高興！”

    “現在哪個店還開啊？”

    秦昭有些無奈，抬頭看著天上明亮的星星。

    來這個世界，他覺得一切他都能做到，朝堂政事，他都遊刃有餘，可是就唯獨孟卿卿，讓他手足無措。

    他有些無奈，靠著門板，聽著夜風裏蟬鳴的聲音，一點點冷靜下來。

    等冷靜下來時，他內心也開始跟著冷下來。

    他做了些什麽荒唐事呢？

    那是孟卿卿他們三人的事，和他有什麽關係呢？他憤怒什麽，難過什麽？

    他隻是一個任務執行者，刷完了四項數值，攻略了他們，他就該離開。

    他無法在一個世界待很久，孟卿卿不喜歡他，不是剛剛好嗎？

    喜歡秦燕青，總比喜歡上一個很快就要離開的人好吧？

    他為什麽要去出這個頭，然後在出了這個頭之後，去知道那個本該埋藏起來的事情。

    孟卿卿，或許，喜歡他？

    秦昭有些不敢想。

    他有點茫然。

    如果孟卿卿喜歡他，那麽他該怎麽辦呢？

    他不知道為什麽，就想起了第一個世界裏的葉塵來。那時候的葉塵，喜不喜歡他呢？

    他不記得了。

    人和人的相處，其實更多是在於那一瞬間的感覺。你感覺她愛不愛你，你感覺她溫不溫暖。

    他已經無法想起那時候的葉塵和他相處時的感覺，自然不能猜測葉塵是不是愛他。可是假設葉塵是愛他的，那時候她做了什麽？

    她遠離顧嘉楠，不斷告訴顧嘉楠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她是想讓顧嘉楠更好的，可是顧嘉楠愛上她，全世界隻有她，她死後，顧嘉楠也就活不下去。

    如果孟卿卿愛上他，他也要這樣嗎？

    他留不下來。

    係統已經說得很清楚，對於他這樣的新手任務執行者，一旦產生了永遠留在一個世界的念頭，就會被迫抽離後強製清洗。如果他和孟卿卿在一起，如果孟卿卿泥足深陷，這時候他再離開，孟卿卿怎麽辦？

    像沈景逢一樣，還是像林澗西一樣，一個人一輩子？

    而且沈景逢和林澗西有下輩子，孟卿卿呢？

    秦昭越想心裏越冷，他突然有些理解葉塵，也有些可憐葉塵。他坐在房間門口，都不知道自己做得一切，到底有什麽意義。

    而這個時候，葉塵終於打理好了自己的內心。

    她想她是太急了，沒有誰規定反派一定要愛上她，她自己既然知道每個世界都是每個世界反派，為什麽還要有反派一定要愛她的認知？

    她要這個人喜歡他，那就要有自己的付出。

    葉塵想明白了這一點，理清了內心，打水給自己洗幹淨了臉，整理好了儀容，這才打開門去。

    她本來以為秦昭應該是在書房，結果打開門後卻發現，秦昭就在地上坐著。

    她不知道秦昭在想什麽，就看見他呆呆看著遠處，一言不發。

    葉塵心裏驟然有些無奈，覺得這真是一報還一報，她彎下腰，溫和了聲音道：“殿下，地上涼，起來吧。”

    秦昭呆呆抬起頭來，看見孟卿卿。他有些茫然點頭，聽她的話站了起來。

    葉塵看見他臉上還帶著傷，心裏那些糾結也淡了，如今放平了心態，便心疼起來，抬手去觸碰他的傷口。

    傷口的疼痛讓秦昭清醒過來，倒吸了一口涼氣。

    葉塵溫和道：“殿下，傷口破皮了，我給你上藥吧。”

    “不，不用了。”秦昭搖頭搖頭，看了天色道：“我去給你打水洗澡吧。”

    說著，秦昭便轉身離了開去。

    葉塵和秦昭都洗漱好後，葉塵給秦昭上著藥。

    秦昭一直在發呆，葉塵沒有說話，等上好藥後，葉塵放下瓶子，坐在秦昭對麵，將秦昭的手拉過去，溫和道：“殿下在想什麽，可以和我說嗎？”

    秦昭沒說話，他靜靜看著她，目光有些茫然。

    “殿下？”

    “卿卿，”他沙啞出聲：“你說，如果我是一個將死之人，你怎麽辦？”

    葉塵微微一愣，她不明白秦昭問這個做什麽，她想了想，認真回答他：“大概，會很認真和殿下在一起。”

    “等我死後呢？”

    “就隨殿下而去吧？”

    ——反正下個世界，又要見麵的呀。

    然而聽了這話，秦昭心裏卻覺得無比難受，他垂下眼眸，沙啞出聲：“為什麽……”

    “因為，”葉塵彎起眉眼：“我喜歡殿下啊。”

    秦昭沒有說話，本該歡愉的內心茫然又無措。

    他呆呆看著孟卿卿，對方注視著他的眼睛，她的眼神通透又溫柔，熟悉又陌生。

    葉塵打量著秦昭神情，小心翼翼道：“殿下是不喜嗎？”

    “我……”

    他說不出口。

    她喜歡他，他怎麽會不喜呢？

    大概是歡喜得瘋了，卻也是悲哀得瘋了。

    他低垂著眼眸，一言不發，葉塵不太明白，想了想，換了個話題道：“那殿下是喜歡葉姑娘……”

    “不！”

    秦昭猛地抬頭，急切看著葉塵。

    那目光如此熟悉，葉塵一眼就讀明白了他的眼神。

    她心裏有些酸楚，握住秦昭的手，低下頭道：“我知曉了。”

    “殿下喜歡我……”

    話沒說完，秦昭猛地起身，仿佛是觸碰到火焰一般，倉皇退開。

    葉塵有些茫然，秦昭呆呆看著她，滿腦子隻是她那句——

    就隨殿下而去吧。

    不能這樣。

    他不要她當顧嘉楠，也不要她當沈景逢，更不要她當林澗西。

    她不能讓她重蹈他那幾輩子的覆轍。

    秦昭艱難出聲：“卿卿，我有些事，去書房了。”

    說完，秦昭就急急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秦昭在書房，一夜未歸。

    葉塵翻來覆去睡不著，和三八商討許久，卻也商討不出一個因果來。

    秦昭是喜歡她的。眼神騙不了人。

    可秦昭為什麽躲著她呢？

    葉塵有些不明白。

    她想去找秦昭，可秦昭卻一直躲著他，他如今越發忙碌，也不知道是忙些什麽，宮裏經常叫他進去。

    兩個月後，葉塵終於搞清楚了秦昭在做什麽，原來是南方邊境戰事，秦昭獻策，讓大軍大獲全勝，聖上大喜。

    如今秦昭在民間聲望很高，又得他獻策一事，許多清流大臣便站出來請願，讓秦昭重回朝堂。皇帝看秦昭也沒這麽不順眼，就將秦昭召了回去。

    這事兒秦昭沒和葉塵說，直到聖旨下來那天，葉塵才知道。而後她跟著來接她的人回到太子府裏，她有很多問題想問秦昭，然而秦昭卻沒有回來。

    她讓人去宮裏問，秦昭便讓人回了書信給她，他忙。

    她想了想，第二日，便同以前一樣，去宮門口等秦昭。

    可是從早上等到晚上，她都沒有等到他。等到夜深了，所有人都勸她，娘娘，回去吧。

    她笑了笑，見所有人都撐不住了，這才離開。

    等她離開了，秦昭從宮門後麵走出來，目送著馬車噠噠離開。

    她真好看啊。

    秦昭想。

    旁邊人叫他：“殿下，要回太子府嗎？”

    他不說話，搖搖頭，便離開去。

    葉塵就這麽日日去等，秦昭日日不見，沒多久，所有人便知道了秦昭冷落葉塵的消息。

    秦燕青聽了，氣衝衝來找秦昭，怒道：“你這是怎麽回事？不才和我打了架，如今又這個樣子，你是有病嗎？”

    秦昭麵色不動，低頭看著地圖，淡道：“沒有其他事就出去。”

    “秦昭！”

    “這麽關心她，”秦昭抬頭，麵色平靜：“那你自己去找。”

    秦燕青被這一句話堵得滿臉通紅，怒道：“這可是你說的！”

    說完，秦燕青便轉身出去。

    666圍觀這一切，歎了口氣。

    她想勸勸秦昭，卻不敢說什麽，就怕不小心，就把秦昭勸了留下來。

    秦昭每天勤勤懇懇刷著皇帝的好感值，百姓的聲望值。

    原來這個身體之所以讓皇帝不喜，是因為皇帝好戰，而秦昭這個人性子又倔又軟，堅持要修生養息，皇帝覺得這個兒子沒辦法繼承他的抱負，所以一直想要更加好戰的秦燕青登基。

    秦昭要登上皇位，除了自己本身的布置外，最快的捷徑就是讓皇帝覺得，他也是這樣一個有魄力的君主。

    這些年他苦心經營，慢慢轉變自己的形象，已經有了形象，皇帝似乎也不是太反感他當太子，於是“地位”的數值也同聲望一起飛漲。

    大半年過去，葉塵依舊堅持著在圍堵秦昭，卻很難見到。

    秦昭一個太子，刻意避開她，她還真的不太好見。

    唯一一次見麵，也是秦燕青刻意謀劃，將秦昭約出來，結果秦昭一見到葉塵，便變了臉色，轉身就走。

    葉塵叫住他：“殿下！”

    她的聲音有些疲憊，秦昭背對著她，支撐著自己，葉塵沙啞道：“殿下就這麽討厭我嗎？！”

    原本葉塵也不過就是一時氣話，然而秦昭卻是真的沒有回話，提步就走。

    葉塵愣在那裏，秦燕青愣了片刻後，追了上去：“皇兄……”

    房間裏就剩下了葉塵一個人，她呆呆站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三八有些看不下去了，安撫道：“宿主，你不要管他了，真的，這個世界的反派就是個渣男！反正這個世界也沒要你刷他好感度，隻要他不長成暴君，男女主在一起就夠了！現在他已經走過人生最艱難的時候，不會黑化了！再等男女主最後一個大情節沒了，咱們就走！下個世界的反派肯定更好！”

    “可是……”葉塵呆呆開口：“到底為什麽……”

    “管他為什麽！反正他就是人渣！渣渣！”

    葉塵沒說話。

    她記得秦昭抱著她的感覺，記得他將她的腳抱在胸口，記得他在房屋漏風時替她遮擋著冷風。

    這是多溫柔一個男人，為什麽會走到今天呢？

    她有些不明白。

    而秦昭逃一般出去後，便被皇帝叫了過去。

    皇帝的身子本身就不太好，如今越發不行了。

    他在池塘邊上喂著魚，秦昭來了之後，就靜靜站在他身後，等他喂完魚後，秦昭上前去扶住皇帝。

    “朕記得，你以前還是個很倔的人，總和朕說什麽要修生養息，窩囊得不得了。”

    “那時候，是兒臣不懂事。”

    “不是你不懂事，”皇帝歎息出聲：“是你還小。那時候，朕真是廢了你的心都有。”

    秦昭沒接話，皇帝咳嗽起來，秦昭輕拍著皇帝的背，讓人叫禦醫來，皇帝搖了搖頭，卻是道：“沒事兒，老毛病了。朕今日叫你來，是有一件事要同你說。”

    “葉丞相那個女兒，葉塵，你記得吧？”

    聽到這話，秦昭心裏咯噔一下。

    葉丞相是皇帝的伴讀，兩個人理念完全一致，所以葉丞相這麽多年長盛不衰。

    “朕走了，你們壓不住那老不死的，可殺了他，朕又覺得可惜，朕就想著，朕若是死了，新皇帝當了他女婿，他大概也就不會有什麽動靜了。”

    秦昭沒敢回話，皇帝抬眼看他：“還要朕說得更清楚一些嗎？”

    “父皇的意思是……”秦昭聲音有些幹澀：“要兒臣娶了葉塵……”

    “朕的意思是，”皇帝的聲音裏帶了冷意：“隻能葉塵是皇後，你明白嗎？”

    明白，他如何不明白？

    葉塵是葉丞相的獨女，掌上明珠，不過如此。

    娶了葉塵，葉丞相才不會作亂，而且葉丞相是主戰派，這也是他間接表明態度的一種方式。

    秦燕青也好，他秦昭也好，都是兒子，沒有區別。他隻想選一個合他心意的當皇帝。

    他該答應皇帝，可是在這一刻，他卻開不了口。

    他腦子裏滿滿都是孟卿卿的模樣，皇帝見他遲疑，皺眉道：“怎麽，你不樂意？”

    “兒臣……兒臣是想，”秦昭聲音有些幹澀：“葉小姐，怕是不願意當側妃……”

    “當什麽側妃？”皇帝冷笑出聲：“她以平妻身份嫁給你，你登基之後，她為皇後，孟卿卿為貴妃，這又有什麽？”

    秦昭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此時走到禦書房門口，皇帝停住腳步，淡道：“你答應，我進去就給你聖旨。”

    “你若不答應，聖旨就落到燕王府，你自己想吧。”

    說完，皇帝便撫開了秦昭的手，往前走去。

    一步。

    兩步。

    666焦急出聲來：“宿主！你是要離開的你知道嗎？！”

    三步。

    “你留不下來的！要是聖旨落到燕王府去，我們任務不知道要做到什麽時候，我們或許都沒有能量繼續下去了！”

    四步。

    “她要是一直這樣愛你，你死了，她也活不下去！”

    “你要眼睜睜看她當下一個顧嘉楠嗎？！”

    五步。

    皇帝停在門口，回頭看著秦昭。

    秦昭閉上眼睛。

    他寧願她恨她，也希望她孟卿卿能好好活著。

    “兒臣，”秦昭跪下身去：“遵旨。”

    皇帝笑開，點頭道：“好孩子。”

    當天晚上，聖旨就到了太子府。

    此時葉塵正在和秦燕青、“葉塵”兩人喝著小酒嘮嗑，三個人數落著秦昭，倒也還算其樂融融，結果聖旨就下來。

    葉塵跪著聽到聖旨的時候，整個人是蒙的。

    而躲在後麵聽著聖旨的秦燕青和“葉塵”更是蒙的。

    等葉塵領了聖旨，秦燕青捏著拳頭道：“我去找陛下！”

    “回來！”

    葉塵冷靜出聲。

    她握著聖旨，麵色平靜。不知道為什麽，秦燕青就覺得，似乎眼前這個人，和平時有些不太一樣起來。

    葉塵握著手中的聖旨，看著滿眼擔心的秦燕青和“葉塵”，冷道：“我要見秦昭。”

    “我……”

    “這是秦昭先答應的聖旨！是秦昭應下的婚事！你去找皇帝做什麽？！要找也該找他！要問也該問他！”

    葉塵暴喝出聲，聲音微微喘息，手指捏著聖旨，因憤怒指節泛白。

    她迅速調出秦昭的位置，將聖旨扔到“葉塵”手裏，提著秦燕青就往外走，冷聲道：“走。”

    “等……”秦燕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葉塵拖了出去，隨後他就意識到一個問題。

    不對，孟卿卿力氣怎麽這麽大？

    而葉塵麵色不動，拖著秦燕青就往宮裏走。

    秦燕青拿著宮牌一路暢通無阻進了宮裏，秦昭正在他辦公的地方辦事，等到了地方，秦燕青通報過後，帶著葉塵走了進去。

    到了門口，葉塵按住秦燕青，淡道：“我去就好。”

    說完，她便走進房中。

    房間裏隻有秦昭一個人，他正在看出，聽見有人進來，淡道：“如果是說葉塵的事情，便不用說了。孤意下已決。”

    “你想好了？”

    葉塵的聲音想起來，帶著冷意。秦昭猛地抬頭，看見站在門口的葉塵。

    她麵色很平靜，但不知道為什麽，秦昭就覺得有些心慌，甚至比孟卿卿哭喊著進來，更讓他覺得害怕。

    秦昭甚至有後退的衝動，然而他止住了自己的動作，看著葉塵，好久才緩過神來，盡量平靜道：“你怎麽來了？”

    “我丈夫要重娶，我怎能不來？”

    葉塵走到秦昭麵前，跪坐在他對麵。

    她翻開茶碗，給自己倒了茶，淡道：“這件事，是陛下同您商量過的了吧？”

    秦昭沒說話，葉塵抿了口茶，聲音冷淡：“您答應了。”

    “對……”

    話音剛落那瞬間，葉塵瞬間砸開瓷杯，尖銳的瓷器抵在秦昭脖頸上，鮮血流出來。

    疼痛卷席而來的瞬間，秦昭猛地安定下來。

    對，這才是該有的樣子。

    她不該愛他，恨他遠比愛他更好。

    秦昭靜靜看著葉塵，葉塵逼近他，冷靜道：“為什麽要娶她？權還是愛？”

    “權。”

    “那你躲我這麽久，又是為什麽？”

    秦昭沒有回話，葉塵冷笑起來：“是早就謀劃好了，無臉見我，是嗎？”

    “你說是，”秦昭閉上眼睛，沙啞出聲：“那便是。”

    “是還是不是？！”

    “是！”

    秦昭大嚷出聲：“孤沒臉見你，孤要另娶他人，這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是最後一個，孤寧願你別把孤放在心上……”

    “啪！”一聲脆響，秦昭甚至沒說完，就被葉塵一巴掌抽過歪臉去。

    葉塵渾身顫抖，紅著眼看著他。

    “你喜歡我……”她顫抖著聲音：“你喜歡我的啊！”

    “正是因為喜歡……”秦昭慢慢轉過臉來，冷靜道：“才希望，你能過得好。”

    葉塵沒說話，她閉上眼睛。

    秦昭垂下眼眸，看見她手上握著的瓷片，冷靜道：“日後等孤登基，你會是貴妃，葉塵會是皇後，希望你能不妒不嫉，做好表率。”

    葉塵慢慢睜開眼睛，秦昭不敢看她，繼續道：“陛下如今快不行了，我與葉塵的婚期會定在下個月，大小適宜，你來主持。”

    “秦昭。”

    葉塵終於開口，聲音平淡：“你知道嗎，在皇陵的時候，我以為這是我們一輩子。”

    秦昭沒有說話，所有言語都哽在胸口。

    他看著麵前的女子，她穿著華麗繁複的宮裝，帶著珍珠步搖，比當年在皇陵時，看上去雍容華貴千萬倍。

    可那時候，她笑起來，就如梨花開在枝頭，肆意美麗，而如今她含著笑，可那笑容卻如哭一般。

    “一開始嫁給你，我不甘心，也隻是想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後來你對我好，你陪著我，護著我，你為了我罵葉塵，抱著我回宮的時候，那時候我心裏，是真的想，嫁給你，我並不委屈。”

    “等你被打的時候，我覺得打在你身上，比打在我身上疼太多。我便知道，我是喜歡你的。”

    “後來在皇陵的時候，你抱著我，你陪著我，你放低身段哄著我的時候，我覺得，嫁給你，大概是我一輩子最幸運的事。”

    “別說了……”

    秦昭沙啞開口，葉塵閉上眼睛，眼淚滾落而下：“那時候明明我什麽都沒有，可我卻覺得，我好像有了全世界。哪怕一輩子陪你住在那茅屋裏，吃一輩子苦，穿一輩子破衣服，我也覺得很好，很幸福。”

    “別說了……”

    “可如今回來了。”葉塵輕笑起來，慢慢道：“回來了，過去便如大夢一場，如今我似乎什麽都有了，可卻又覺得，我其實什麽都沒有。”

    說著，葉塵看向秦昭。秦昭看著她的眼神，心裏微微顫抖，有些害怕。

    “殿下，”她溫柔出聲：“我喜歡你的。”

    “可是，喜歡你太累，”她說得溫柔又真摯，仿佛在說情話一般，含著笑，彎著眉眼：“我不喜歡你了，好不好？”

    秦昭沒說話，他的手微微顫抖，他不敢看葉塵，死死盯著一邊的畫卷，沙啞出聲道：“好……”

    話音剛落，眼淚便掉了下來。

    葉塵溫柔垂眸，輕聲道：“那請殿下寫和離書一封，放我出府吧。”

    秦昭說不出話，他的心裏仿佛被萬千針紮一般，讓他整個人都微微顫抖。

    “殿下？”

    “與你和離……茲事體大……若讓父皇知道……怕對你不利……”

    秦昭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上下牙打著顫。葉塵含笑看著他，淚跡早已是幹了。

    “可殿下答應過我，”她溫柔出聲，將當年他的許諾說出來：“日後我若是喜歡上誰，願為我搭橋鋪路，殿下忘了嗎？”

    這話讓秦昭整個人疼得蜷縮起來，幾乎無法呼吸。

    然而他卻還是要強撐著，一字一句：“沒忘。”

    “既然如此，”葉塵繼續道：“妾身與他人有約，還望殿下勿忘承諾。”

    “我沒忘，等父皇去後……我必然……為你鋪……十裏紅妝。”

    秦昭覺得每一次呼吸都在疼，於是聲音裏帶了喘息。

    葉塵麵色平靜，淡然道：“那妾身給殿下最後一個請求吧。”

    “妾身在太子府一日，殿下便不可碰葉姑娘一日，免得讓妾身惡心，殿下可否答應？”

    “好。”

    秦昭閉上眼睛，葉塵溫柔笑了笑。

    “那便好，那妾身告辭。”

    說著，葉塵站起身來。

    秦昭聽她出去，終於是沒能忍住：“他對你好嗎？”

    葉塵背對著他，好久後，溫柔道：“好，很好。”

    “那就好……”秦昭呆呆開口：“你手上的傷口，記得上藥……”

    葉塵沒等他說完，直接離開。

    走出去後，背對著那個人，葉塵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秦燕青看見葉塵哭著走出來，著急道：“你這事怎麽了？”

    “沒事。”

    葉塵沙啞出聲：“先回去，我有事同你們說。”

    說完，葉塵就拖著秦燕青回了太子府。

    等葉塵走後，太監進來，小心翼翼道：“殿下……太子妃娘娘走了……”

    秦昭回過神來，慢慢道：“燕王呢？”

    “也……也走了。”

    秦昭心裏有了數，點頭道：“知道了。”

    葉塵回了太子府後，立刻將“葉塵”拖了過來，將情況大致和秦燕青、“葉塵”說了說，然後分析給他們道：“如今秦昭在朝廷裏麵聲勢已經有了，燕青沒有稱帝之心，要是和他鬥起來，怕是要吃虧，百姓也遭殃。不如這樣，阿塵答應嫁給秦昭，我已經和秦昭商量好，我在的時候，秦昭不會去碰她，到時候我就拖住秦昭，等陛下歸天後，秦昭會和我和離，到時候我再嫁給燕青……”

    “等等！”聽到這裏，“葉塵”急了：“你這什麽鬼主意？！”

    “你聽我說！”

    葉塵不耐煩道：“到時候實際上，是你假扮成我出宮，你嫁給燕青！嫁完了你們趕緊走，我在宮裏拖著秦昭。”

    “那你……”

    “他能拿我怎麽樣？”

    葉塵冷笑出聲來。

    剩下的話她沒說出來，如果秦昭要拿她怎樣，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葉塵下一個世界又是一條好漢。

    “那到時候怎麽換……”

    秦燕青皺了皺眉頭，葉塵將從三八那裏兌換出來的□□拿出來，直接道：“靠這個！”

    “那父皇的身體……”

    “我說句實話你別難過，”葉塵看了一眼秦燕青，直接道：“陛下已經不行了。”

    秦燕青愣了愣，隨後陷入了沉默。

    三人最後定下這個方案，從那天起，秦燕青就開始頻頻去看皇帝。而“葉塵”就在家中待嫁。

    至於葉塵……

    她則是開始準備離開這個世界了。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秦昭覺得她快離開了，反而總是悄悄來看她。

    他以為她不知道，可葉塵卻是知道得清楚，每天在腦海裏看著地圖上兩個小光點在一起，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她是真的不懂秦昭，可是她有些累，也不想動了。

    她虧欠他太多，或許這就是，一報還一報吧。

    沒了多久，就到了秦昭娶“葉塵”的日子。那天葉塵沒有出席，秦燕青也沒出席，兩個人就在太子府後院裏躲著喝酒。

    喝到半夜，外麵賓客聲音喧鬧不已，葉塵撐著下巴看著秦燕青，眼都不眨。

    秦燕青笑著道：“你瞧什麽？”

    “你這模樣，”葉塵喝了口酒，笑著道：“倒是不不錯。”

    秦燕青嗤笑出聲：“不錯也不見得你看上我了。”

    “說得好像你看上過我一樣。”

    秦燕青沒說話，他喝了口酒，葉塵喝酒後容易犯困，要睡不睡的，他瞧見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抬手推了她腦袋一把，笑著道：“我還真看上過你。”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了一抹紅色站在長廊裏。

    是秦昭。

    他沉默著走過來，秦燕青打了個哈欠，同秦昭道：“我回去了。”

    “嗯。”

    秦昭應下聲來，遮掩住自己的情緒。秦燕青歪歪扭扭往外走去，秦昭叫住他：“娶了她後，就離開京城吧。回你的封地去，走的越遠越好。”

    秦燕青頓住腳步，抬眼看向秦昭，眼裏帶著譏諷：“你怕什麽？”

    “我怕我殺了你。”

    秦昭見她睡了，這才敢說這樣的話。

    秦燕青微微一愣，秦昭低下頭去，抱起葉塵。

    他動作溫柔又纏綿，也就是在她神誌不清這一刻，他才敢這樣肆意打量著她。

    他沒理會秦燕青，抱著葉塵回了房，回房之後，他像以前一樣，親自替她脫了鞋，為她擦了臉。

    葉塵有些不舒服，他喂她喝了醒酒湯，而後就坐在她身邊，靜靜瞧著她。

    “殿下……”管家走進來，有些猶豫：“大婚之夜，殿下要不要去……”

    “不去。”

    秦昭淡然開口：“我就歇在這兒。”

    沒有人敢說話，所有人戰戰兢兢，大量了對方一眼後，這才退了下去。

    別人退下後，秦昭就坐在床邊，靜靜看著葉塵。

    沒有人打擾，什麽都不想，她也不清醒，沒有人可以窺見這份情誼，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

    葉塵朦朧中醒了，瞧見秦昭坐在他身邊，她像以前一樣，迷糊著去拉他：“阿昭，睡吧……”

    秦昭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眼淚瞬間就落下來了。

    他在黑夜裏壓著聲音，擦著眼淚，沙啞著道：“好，睡了。”

    說著，他躺上床，抱著葉塵，一眼不發。

    葉塵半睡半醒的，迷糊道：“屋頂壞了，會漏水，明天要記得修……”

    “好，我去修。”

    “我學會繡鴛鴦了，給你衣服上繡了，你看到沒……”

    “看到了，特別好看。”

    “阿昭，我做噩夢了。”

    她蹭了蹭他，秦昭抱著她，聽她說：“我夢見你娶別的女人……說你不喜歡我……”

    聽到這一句，秦昭真的再也忍不住，抱緊了葉塵，眼淚肆意落下。

    “我喜歡你。”他喘著氣，反複道：“我喜歡你。”

    “孟卿卿，我喜歡你。”

    然而那人似乎又睡過去了。

    他不知道她聽不聽得到。

    他隻覺得，無窮無盡的絕望湧上來，將他研磨殆盡。

    他留不下來，不能讓她愛上他。

    可他又離不開，始終愛著她。

    第二天葉塵醒過來的時候，覺得有些頭疼。

    “葉塵”風風火火來找葉塵，整個人歡天喜地道：“卿卿，卿卿，我和你說，昨晚秦昭沒來找我！太好了，嚇死我了，我真以為他看上我了！”

    葉塵一巴掌推開了她：“你想得挺美。”

    “卿卿，”“葉塵”感慨出聲：“是不是跟我在一起久了，你也這麽粗魯了？”

    葉塵冷笑不語。

    她多想告訴麵前這個姑娘，比粗魯，她大概是沒見她當天劍宗大師姐的時候。

    為了逼著秦昭，“葉塵”每天就纏著葉塵，兩個姑娘同吃同住，完全防賊一樣防著秦昭。

    秦昭聽到線人的報告的時候有些哭笑不得，覺得這兩姑娘真是太能想了。

    為了不讓兩個姑娘緊張，秦昭幹脆就歇在了宮裏，沒有回過太子府。

    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秦昭每天就在宮裏侍奉。

    冬初時，皇帝駕崩，秦昭登基，宣布“葉塵”為皇後，孟卿卿為貴妃。

    冊封大典之後，葉塵和“葉塵”就守著後宮，好久都不見秦昭一次。

    兩個姑娘每天吃飯睡覺聊聊天，閑著沒事裝成小宮女出宮找秦燕青，找秦燕青的時候“葉塵”就跟著秦燕青瞎混，葉塵在外麵放風。

    第二年夏天，“葉塵”開始食欲不振，葉塵心裏有些不安，出宮找秦燕青的時候，秦燕青聽了愣了愣，隨後立刻找了大夫來。

    大夫宣布“葉塵”懷孕的時候，三個人都蒙了。

    片刻後，秦燕青立刻道：“我去找秦昭。”

    “你去找個屁！”

    葉塵將秦燕青一把拖回來，趕緊道：“你們等著，我去。”

    那天晚上，葉塵端著雪梨湯去了禦書房。

    她已經很久沒見著秦昭了，她知道秦昭常常在偷偷看她，可她已經好久沒有主動去找過他了。

    她來的時候，秦昭是很開心的。

    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克製著自己，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冷淡道：“孟貴妃來做什麽？”

    “陛下累了吧？”葉塵溫柔出聲，秦昭垂下眼眸，他怕她發現自己眼裏的光和歡喜。

    葉塵將雪梨湯推到秦昭麵前，同旁邊人溫和道：“你們下去吧。”

    聽到這話，秦昭心裏驟然害怕起來。

    他很想叫住其他人，因為他知道，他欠孟卿卿一件事，那件事他不想麵對，不想觸及。

    他看著麵前的雪梨湯，所有歡喜都化為苦澀，他慢慢抬頭，麵色平靜：“你要說什麽？”

    “陛下欠我一件事，”葉塵含著笑：“陛下還記得嗎？”

    “記得……”

    秦昭沙啞出聲：“可是如今先帝駕崩未滿一年，還在國喪期間，我便是放你出宮，你也不能嫁給……”

    “我懷孕了。”

    聽到這話，秦昭猛地抬頭。

    葉塵喝了口茶，平淡道：“我懷孕了，等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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