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謝無雙的反應嚇到了左浩仁, 他開始思索，丹顏是不是有什麽讓人不可言說的缺點, 以至於謝無雙如此懼怕。

    他回頭看了一眼丹顏，見女子白衣繡鶴, 亭亭而立，唇邊笑意不減, 倒也是個好脾氣的人。

    他本想拒絕，畢竟他隻是來衝場子的, 又不是真的成親的。

    結果丹顏卻上前一步, 忙道：“師兄你不必操心，我自己的事兒自己來。”

    “這怎麽行, ”謝無雙握著左浩仁的手，忙道：“來, 你我今夜把酒言歡！且先把婚期定了！”

    “這……”

    “師兄讓你喝，”丹顏拍在左浩仁肩膀上, 微笑著道：“那你就喝啊。”

    左浩仁：“……”

    丹顏沒把後麵的話說出來，但左浩仁覺得自己知道。

    後麵的那句話一定是，不喝就被打哦。

    他站在原地不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覺得，自己仿佛是進了一個土匪窩。

    等到了晚上，天劍宗給左浩仁設宴, 一群人輪流上前和他喝酒。

    左浩仁好酒, 但是也不是這麽個喝法, 喝到一半就跑了，坐在庭院門口，哀悼他最近亂七八糟的人生。

    對的，自從碰見丹顏，他就覺得這世界十分驚奇混亂，總覺得自己好好一個劍修，莫名其妙就變成了一個傻子。

    左浩仁靠著長廊的柱子，唉聲歎氣，身後突然傳來謝無雙的聲音道：“左兄在這裏做什麽？”

    左浩仁嚇了一跳，正打算習慣性跑路，謝無雙卻就按住了他：“別動，聊天而已，不打你。”

    左浩仁：“……”

    總覺得自己慫慫的是為什麽？

    “你知道嗎，”謝無雙將酒瓶放在左浩仁手邊，慢慢道：“師妹能認出你的臉。”

    “嗯？”

    左浩仁有些奇怪：“這有什麽問題嗎？”

    “其實打從師父死了之後，”謝無雙輕笑：“她就再也認不清人了。她認得的人都是師父死之前認識的，師父走了，至此之後的人，她誰也記不住。”

    “這是病？”

    左浩仁好奇，謝無雙笑了笑：“這是她修煉功法所致。師父走之後，她開始輔修無情道，後來被我攔了下來。”

    “她居然有兩套功法？”

    左浩仁睜大了眼，這種事兒，世上絕無僅有。

    謝無雙搖了搖頭：“無情道她沒有修，但當時她為求精進，給自己用了藥。此藥本就是無情道所用，從此不產生任何感情。後來她斷了無情道，但藥卻還是傷了她的情根，她很難再記住別人的臉，也記不住太多事兒。外界都傳是我把她寵成這樣的……”

    謝無雙苦笑了一下：“我其實一點不寵她。”

    “以往師父對他好，我怕大師姐傷心，就總欺負她。後來師姐死了，我知道這事兒怪不了她，卻也過不去這個坎兒。”

    天劍宗君衍和葉塵的故事，身為劍修大多是知道的。這幾乎已經成了所有人必須要讀的經典反麵教材。

    一個明明馬上就要飛升的劍修，一個這麽千百年來最接近飛升的人，居然在飛升最後一刻回去看見自己愛人身死，因此隕落。

    這樣的事兒時時刻刻提醒著所有的修士，戀愛談不得，談了也別太上心。

    “那，”左浩仁有些好奇：“她是為什麽要修無情道？”

    謝無雙笑了笑：“她忘不了師父和師姐的死，心裏疼。”

    聽了這話，左浩仁微微一愣，想到那看上去雲淡風輕的姑娘，居然也有這樣的執念的時候，心裏居然有了那麽幾分憐惜。

    “她無情道可以幫她忘了，卻不知道，像她這樣重情的人修無情道，...那注定是毀了。”

    左浩仁沒有說話，他想了想，終於道：“那你呢？”

    “我？”謝無雙有些奇怪：“我什麽？”

    “她想起君衍道君心裏疼，你也一定對葉塵道君有掛念吧？你不難過嗎？”

    謝無雙搖頭。

    “我修逍遙道，”一隻小老虎跳了過來，謝無雙將他抱進懷裏，神色溫柔：“她活著時候我給她所有我能給的，她死了我也不遺憾，更不牽掛。”

    左浩仁點了點頭，對於這樣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是十分欽佩的。

    謝無雙和他喝酒，兩人逐漸熟悉，左浩仁突然覺得，其實謝無雙這人挺不錯的。

    酒逢知己千杯少，於是左浩仁後期就整個人都迷糊了。

    他隱約聽到謝無雙道：“左兄，我師妹以後就交給你了，這婚期就月中了，你看行不？”

    左浩仁一臉茫然，卻還是點了頭。

    左浩仁點頭之後，丹顏出現在了謝無雙身後。

    “你來做什麽？不放心我？”謝無雙笑眯眯抬頭，丹顏去扶左浩仁。

    左浩仁聽了一晚上丹顏以前的事兒，尤其是聽到她當時不過築基就擋在葉塵麵前麵對各大門派圍堵的時候，心裏熱血翻騰。

    他突然覺得，要是自己當年知道這些事兒，一定上天劍宗去，幫丹顏殺這批人殺個片甲不留！

    丹顏沉默著扶起左浩仁，平靜道：“我扶他回去。”

    “婚期定在月中。”

    謝無雙提醒她，丹顏愣了愣，然後抬頭看向謝無雙：“這麽急？”

    謝無雙微微一笑：“我等不及了。”

    丹顏抿了抿唇，沒有開口。

    過了一會兒後，她慢慢道：“好。”

    丹顏扶著左浩仁往屋裏走去，左浩仁一個勁兒在那比劃。

    “要老子當年在，一定上天劍宗，殺他哥片甲不留！”

    “什麽名門正派，老子不願意加入他們就為了這些！丹顏那時候還是個小姑娘吧？多小多好看的姑娘啊，怎麽就下得去手，你說是吧？”

    左浩仁轉過頭，看向丹顏。月光下的姑娘，麵容平靜溫柔。

    左浩仁突然就看愣了，他不知道為什麽，就想起昨夜和丹顏飲酒那一刻，他依稀想要親吻上去的感覺。

    他突然就道：“要不咱們真成親吧？”

    丹顏抬頭，有些意外，左浩仁看著她點頭：“你長得挺好看的，我這個人做事兒果斷，你嫁給我，以後我護著你。”

    丹顏慢慢笑了：“好啊。”

    【6】

    第二天，左浩仁醒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要死，怎麽會答應丹顏這種事兒。

    然而答應了，就來不及了。

    天劍宗風風火火開始舉辦婚禮，左浩仁就蹲在門口，唉聲歎氣。

    逃婚吧？

    會被天劍宗殺了的吧，尤其是謝無雙。

    不逃婚吧？

    這輩子就這麽套牢了？他就是指個路而已啊，要不要這樣啊？？？

    他歎著氣的時候，丹顏就來找他：“做什麽呢？”

    左浩仁趕忙跳起來：“沒什麽。”

    “那回去了。”

    丹顏主動拉著他，左浩仁不說話了，他被這個人這麽拉著，居然覺得……

    還有點幸福感？

    他覺得自己壞掉了

    他跟著丹顏走進去，慢慢道：“那個，我們兩這成親是不是倉促了點？”

    丹顏沒說話，好久後，她終於道：“師兄要飛升了。”

    左浩仁睜大了眼，丹顏平靜道：“這千年來，飛升都是九死一生的事，師兄怕他隕落，想在走之前看我嫁人。”

    左...浩仁心裏有點亂。

    謝無雙居然要飛升了？

    丹顏繼續道：“我同他說我喜歡你。”

    左浩仁扭頭看著她，不知道怎麽的，心跳就有點快。

    “你……真的這樣想？”

    左浩仁問出來，居然有點緊張。

    丹顏沒說話，許久後，她慢慢道：“我曾聽你的名字很多年，殺劍道第一人，曾將你當做對手。”

    這是正常的，他也是聽她的名字，聽了很多年。

    “你是我這麽多年，唯一記住臉的人。”

    丹顏抬頭看他，這話說得荒唐，可左浩仁卻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的歡喜。

    “我們可以先成親，成親後試試。如果覺得好，咱們就這麽過下去，如果覺得不行……和離，”丹顏抿了抿唇：“也可。”

    左浩仁沒說話，他低頭看著姑娘的手，應了聲。

    兩人走進去，婚禮準備開始。

    天劍宗一切從簡，左浩仁和丹顏當著謝無雙的麵拜了堂，謝無雙笑得溫和淺淡，頗有了幾分當年劍仙君衍的仙氣。

    當天夜裏，雷霆大作，丹顏猛地衝了出去。左浩仁跟在她後麵。

    所有人遠遠看著那雷霆，雷霆之中，謝無雙盤腿而坐，等雷霆過了之後，一道金光落下，謝無雙坐在金光之中，慢慢睜開眼睛。

    “師妹，”謝無雙溫和開口：“再見。”

    說完之後，天梯從金光中落下，謝無雙拾階而上，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

    等他走後，丹顏猛地嚎哭出聲。

    “走了……”

    她哭出聲來：“都走了，隻剩下了我了……”

    這修真之路太漫長，她每份感情都給得那麽深，那麽真。

    她堪不破生死，看不過別離，她內心的感情始終一如十幾歲那時上山的少女，她警惕看著這世界，對每一份愛都給予極端的回饋。

    左浩仁看著她跪在地上嚎哭，好久後，他蹲下身，將她抱在懷裏。

    他覺得心疼。

    也就是心疼，那一刻，讓他許下了諾言。

    “丹顏，別哭了。”

    “我不和你和離，”他輕歎出聲：“這輩子，我都陪著你。你飛升，我陪你飛升。你隕落，我陪你隕落。你別怕。”

    “我在這裏，你這輩子，就不會再是一個人了。”

    他在這裏，就為她，抵禦了這全世界的孤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