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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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燕妮的娘進來, 錦娘便知陰謀的爪子探出來了。此刻一聽這話, 心沉沉往下一掉。
或許是愛之太切,也或許是李燕妮的心音造成的陰影, 她老覺得這妮子在覬覦自己的丈夫。
那種藥粉不會是早晨沾上去的吧
早晨, 她好像碰了李燕妮不止一次, 然後又給丈夫梳了頭!
該死的!
可是,就算真有這種詭異藥粉存在,下午他都洗過澡了不是嗎?
錦娘的心頭盤旋了一群黑漆漆的烏鴉, 亂極了……
這時, 秦漠“哦”了一聲,驚奇問道:“竟有此事?世上竟有如此神藥?”
燕妮娘抽抽嗒嗒從袖中取出一隻白瓷瓶兒,臉上露出一股狠勁兒說:“回貴人的話,這藥粉名為‘癡心不離散’,隻要在男女結合時,灑一點在那男子身上,事後……”
秦漠嫌惡心似的皺著臉,強忍著問道:“如何?”
燕妮娘的臉上露出磨牙吮血的戾氣來,“事後五日之內,男子的血液必成銀色!”
錦娘隻覺腦門上熱浪一轟
出於一種要命的直覺,越發覺得這是衝自己男人來的了!
她雖不知丈夫的血是何顏色, 但若是銀色她一點不會覺得奇怪——他身上的怪事太多了。
關鍵是李燕妮如何知道的?
來勢洶洶,似有十足把握!
所謂“癡心不離散”, 應該隻是個不要臉的噱頭吧!
她透過屏風鏤孔向丈夫瞧去……
他巋然如山地坐著。下頜收緊, 麵容沉靜。眼角卻飛起了一絲陰沉的戾氣。
錦娘便知事情不妙了……背後溢出一層冷汗來。
這時, 她忽然發現丈夫的嘴唇在微微動著。似在默念什麽。
是在傳音,還是在念咒語呢?這時念咒語還有用嗎?
她心中七上八下,寒熱交替。屏風裏外,已像蒼蠅般“嗡嗡”議論開了。
“真有如此奇藥?”連振海說。
杜子衡搖頭晃腦分析道:“世上總沒人的血會無端變成銀色。縣主既如此說,必是深知此藥奇效了。大人,小的願滴血以證清白!”
“在下也願一證清白!”陸坤帶著狠毒的表情站起來,義憤填膺向江員外說,“縣主那等玉潔冰清女子竟遭此大辱,若把那畜生揪出來,要千刀萬剮才可解我心頭之痛。”
江員外深有同感,“陸兄弟所言甚是。還請大人為燕妮做主,讓在場每人滴血以證清白周兄,你認為呢?”
——他問阿泰。
阿泰的嘴角泛起陰鷙的弧度,斜睨著他說,“老子沒想法。”
他近乎凶惡瞥了徒弟一眼,獰然道,“這就是你請老子吃的宴席!”
秦漠上前一躬,誠惶誠恐,“師父息怒 ”
阿泰剜他一眼,拂袖道,“混賬不成器的東西,成天鬧騰得雞飛狗跳,為師懶得瞧你的猴子戲。”
說罷,一腳把那屏風踹到牆角,七零八碎散了一地。遷怒地對妻子吼道:“傻坐著幹啥,家去了!”
錦娘極度錯愕……
這種色厲內荏的懦弱樣子一點不像她男人的作派啊!
是在耍陰謀嗎?
不待她想通,丈夫已拔腿往外走。
陸坤和連振海不約而同橫跨一步,擋住他的去路,諷刺道:“周兄如此慌張做什麽?一滴血罷了,男子漢大丈夫還怕疼不成?”
江員外上來勸和,“諸位都莫要衝動吧,好好說話。周兄啊,左右不過一滴血罷了,自證一個清白吧,也好還縣主一個公道。”
他轉身向秦漠說,“大人,草民認為縣主武藝高強,又有法術在身,能害了她的必不是普通村民,若不出草民所料,惡人必是身懷絕技,孔武非常在座每個江湖人都有嫌疑。當然,草民雖不懂武,也絕不會吝嗇一滴血”
秦漠神色嚴峻,頷首道,“江員外言之有理。”
他從桌上撈起一張碟子,“既如此,諸位可願各自滴血自證?”
燕妮的娘狠狠瞪著那碟子,目光特別用力,好像它玷汙了她女兒似的。
阿泰轉過身,凶狠地瞪著徒弟。
錦娘困惑至極。若非了解他的為人,真要懷疑他了。
他究竟在幹什麽呀
就在這時,燕妮被她的爹攙扶進來了。早晨還鮮嫩如梨花,這會竟殘敗得像爛菜葉了。
發鬢鬆亂,淚眼婆娑,脖子上橫了一條猙獰的大紅印子。嘴唇都幹裂了。
她一進來,大家都閉了嘴,同情的目光如山洪般傾注在她身上。
李燕妮正眼不瞧別人,撲到娘的身上聲淚俱下:“女兒一死倒落個清淨名聲,您如今把事兒聲張開,女兒就算死了也不能清白了。”
燕妮娘紅著眼,嘶聲道:“怎不清白?娘幫你把人揪出來,有大人做主,他敢不娶了你?”
燕妮伏在娘親肩頭,哭得淒楚斷魂
秦漠冷著臉道:“縣主放心,你是本官救命恩人,本官定為你做主。若把人揪出來,定叫他娶你進門,不會當真汙了名聲!”
燕妮泣不成聲,哀絕道,“若那人已有妻室,叫燕妮如何自處?”
錦娘緊緊咬著牙齒,瞪著這個死不要臉的女人!
“你堂堂的縣主豈能嫁人為妾,與人共事一夫!”秦漠瞥著那江員外,厲聲道,“即便對方已有妻子,本官也替你做主,命他休掉家室,娶你為正妻!”
錦娘:“……”
為何他一臉仇視瞪著江員外?
江員外一臉無辜,挺了挺腰杆子。
燕妮聽了這話,才稍微平複了心緒。坐到凳子上,委委屈屈用帕子拭淚。
秦漠卻又鐵麵無私問道,“隻是,本官尚有一事不明。縣主這藥確保管用嗎,究竟有幾成把握?”
燕妮楚楚可憐道,“回大人,這藥乃是世外奇人所賜。隻要那人真對燕妮做過……那事,絕對會變成銀色。”
“換句話說,隻要血液是銀色的人,必是那夜惡人無疑?本官的理解可正確?”
燕妮頓了頓,覺得這話沒毛病,而且正中下懷,便嬌弱頷首道:“大人所言極是。”
燕妮的娘戾氣橫流地說:“世上誰人不是鮮紅的血,無端端變成了銀色必是對我女兒做了那事,中了藥了!還請大人做主”
秦漠一身青天老爺的氣勢,抬手製止她,“本官這條命是縣主救下的。本官以項上頭顱擔保,一旦查出來是誰幹的,就豁出這條命讓他對你負責!所有人都回座上去,給本官一個一個驗血!”
錦娘瞧了丈夫一眼。他並不瞧她,緊繃著臉往座上走去。
表情既像無所畏懼,又像破罐子破摔,叫人琢磨不透。
錦娘強作鎮定,惴惴回到座位上。
王寡婦輕輕碰她一肘子,滿含警示意味,把眼珠子向阿泰一睃。
——咦,連寡婦也瞧出來那妮子是衝著他來的嗎?
錦娘生硬地移開眼珠子,心腔內發出“砰砰”空洞的回響。
驗血開始了。
先是二十來個江湖人。
大家都很配合,碟子遞到跟前,就二話不說拿刀子戳指頭——有的人不知是熱血沸騰還是怎的,特別大方地割了手臂,鮮血流了一地。
到了秦漠這一桌,陸坤第一個滴了血。
紅的
接著是連振海和杜子衡……
無不是紅血一滴,幹幹脆脆證了清白。
眼見著隻剩下江員外,秦漠和阿泰
謎底就在三人身上了。眾人無不斂氣屏息,瞪直了眼。
江員外淡定接過刀子,在手指上一劃!麵上浮現一絲痛色。
——不多不少一滴鮮血沁了出來
他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秦漠滿臉不置信的樣子
江員外對他謙卑一笑,把刀遞給了阿泰。“周兄,請。”
李燕妮微微張開了嘴。
從錦娘的角度瞧去,她的瞳孔都放大了!
阿泰麵無表情拿起刀子,刀尖牽動數十雙眼睛向手指割去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怪腔:“哎喲喂呀——”
一個幹瘦的小老太太哈腰顛腳地跑進來。像要哭似的,嘴巴張得老大,幾綹枯草般的發絲飄在肉球似的腦瓜子上。
——四奶奶來了!
她瞅準秦漠跪下去,張口道:“貴人呐,老朽有事要稟告。老朽造下天大的孽啦……”
秦漠不耐煩地驅趕道:“去去,再大的事押後再說!”
老太太張著黑洞洞的嘴,要笑不笑,要哭不哭地說,“老朽造的孽跟靈玉縣主有關啊,貴人老爺”
錦娘立刻瞪圓雙眼,“……”
這是準備唱哪一出?
燕妮的娘似覺不妙,張嘴就要嗬斥,秦漠已好奇道:“哦?與靈玉縣主有關?”
四奶奶羞愧地撫了一下發絲,“老朽我前天夜裏在果林子裏,把……靈玉縣主給玷汙了。”
眾人下巴一砸,“……”
啥子?!
錦娘困惑得兩眼懵圈!
——難道她男人剛才傳音,是在喊四奶奶來背鍋?
病急也沒這麽亂投醫的!找個骨頭隻剩一把的小老太太
找熊大也比她更有說服力吧!
燕妮的娘立刻怒了:“死老婆子來瞎攪和什麽!你快死家去吧,想放屁趕緊回你家那個雞屎坑去!”
秦漠似也無法忍受這荒唐,斥道:“胡說八道的老嫗,胡攪蠻纏幹擾本官辦案,居心何在!”
一個江湖人“噗”了一聲,忍俊不禁道:“婆子,你拿啥子玷汙了人家,你掏的是啥家夥!”
眾人被他一勾,全都不厚道地噴笑出來。
燕妮兒似乎受了天大侮辱,生不如死地掩麵哭起來。
這時,四奶奶咧嘴一笑,向燕妮飛了個嫵媚小眼神兒,“其實也不是我老婆子親自幹的。當時我老婆子被山神附體了。山神說好久沒睡女人了,別人他又附不上,隻能靠我老婆子,讓我給他出去找。我本來想找寡婦的,但沒見到她人。剛好瞅到一個女子在林子裏跑,我老婆子就撲了上去。家夥我老婆子是沒有,可山神大人有啊,他一附體我也就有了。”
聽眾們瞠目結舌
秦漠的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好像功能紊亂了一般,半晌才組織出語言,“你這婆子簡直是荒唐透頂。好!既然你如此說,可敢驗血?”
燕妮“嚶嚶”哭了出來,“大人,你怎信她胡說八道?那夜是男是女難道燕妮還分不清麽……”
秦漠“嘖”了一聲,“她不是山神附體了嘛!不管咋樣,驗了血再說。你那藥不是有十成把握嗎?”
四奶奶傻愣愣問道:“啥藥?”
燕妮瞥著她,慢慢又恢複了一身遺世獨立的淒楚,“既如此,聽大人的便是!”
秦漠立刻提了刀子,捉住四奶奶的手拉了下去……
四奶奶發出一聲慘烈的喊叫!
清澈美麗的銀色血液,如一束月光精華傾瀉而下!
燕妮癡呆了一般凝固了。
靜謐的空氣中,錦娘仿佛聽到一聲來自她心底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