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兩個人走出銀行的時候, 陽明湛想起了一個事情，“取點現金放著, 後麵出來取錢不方便。”

    呂萌點了點頭，因為剛才在營業廳裏給忘了，於是，兩個人一起去旁邊的自動取款機那裏取錢，還比較方便。

    自動取款機是封閉的。

    因為卡在呂萌手裏, 雖然她也知道密碼, 但是還是叫上陽明湛一起進去。

    進去了以後, 才發現, 這空間真不大

    門已經自動關上了，呂萌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 她轉過頭，就是對方。空間好小……

    呂萌把卡插了進去, 然後輸入密碼，陽明湛就在她身後看著。

    取多少錢？”呂萌問道。

    兩千, 放在你那裏，我要用的時候, 找你拿, 你自己要用的話，也可以用。”

    呂萌輸了兩千, 然後聽著陽明湛的聲音, 感覺太近了……

    臉紅紅的, 有點不自在, “好的……”

    實際上，她不出意外，是用不上陽明湛的錢的，但是人家一片好意她也沒必要潑冷水。

    從自動取款機出來的時候，呂萌鬆了一口氣。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商量了一下先往陽明湛的飯卡裏充點錢，再給點零用錢，其他的就先放她這裏。

    回寢室的時候，就發現三個室友都圍在陽台上，正高興著。

    呂萌道，“你們幹嘛呢？”

    室長打開陽台的門，呂萌就看到一台嶄新的洗衣機，放在陽台上。

    桂淼說道，“萌萌！我們寢室有洗衣機了！”

    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了，她們一般又是晚自習了以後才洗衣服，水冰冷冰冷的。

    呂萌也很驚訝，“好棒！誰買的？”

    室長挑了挑眉，說道，“好像有企業送給我們學校年級第一名的寢室。跟著大學霸，有肉吃～”聽說高一高二的年級寢室第一名也有。

    室長這個眼神，自然是當做有錢人家裏，低調行事。

    呂萌愣了一下，也以為是章大爺幹的。

    高興了一會兒，又給章大爺發了微信，“［圖片］”圖片正是這個洗衣機。

    ［謝謝老板jpg］”表情包是很可愛的小人在在打滾說謝謝老板。

    章大爺很快就發了信息過來，“你們寢室沒有洗衣機？”

    當初呂萌搬回學校住的時候，學校已經開學好幾周了，寢室裏有女生住著，再加上呂萌搬回來的時候，又是晚上，宿管阿姨不允許男性進去，所以，章大爺壓根不知道寢室的情況。

    洗衣機不是你送的嗎？”呂萌問道。

    得到了章大爺的否定答案，呂萌有點奇怪，難道還真是好心企業捐的？

    那真的是非常善解人意了。

    說到善解人意，呂萌又想起了陽明湛。

    琢磨著，一會兒去專門買個筆記本，給陽明湛記賬。

    晚上，陽明湛給她打電話，這段時間，兩個人各自回了寢室，還是會聊一會兒天。

    聊天的內容自然是，今天上課的重點內容啊，學到了哪些知識點啊，以及，陽明湛要背的課文。

    兩個人一人一句把《滕王閣序》要考的幾個段落背了下來，然後寢室裏，室長叫呂萌，“萌萌，我想用一下洗衣機洗衣服……”

    用吧，本來就是咱們寢室的，不需要跟我說。”

    室長也沒多打擾她接電話。

    呂萌這個時候想起來，跟陽明湛說道，“我們寢室有洗衣機了，不用手洗了，超級辛福！”

    陽明湛站在走廊上，聽著那頭的聲音，輕聲應了一聲，“那就好。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才掛斷電話。

    再回到寢室的時候，就看到室長桂淼還有李娟都是氣鼓鼓的。

    呂萌有點奇怪，今天不是都特別開心嗎？這是怎麽了？

    發生什麽事情了？”呂萌問道。

    室長把手機遞過來，“班主任在群裏發的。”

    呂萌拿了過來，她以前沒有手機卡，自然也就沒有加群，所以壓根不知道。

    拿過來就看到，班主任在群裏說，譚寧已經放棄申請助學金了，所以後麵要再選一個人出來。

    譚寧就是那個申請助學金成功了的男孩子，他家好像是有低保證的，呂萌知道得也就這麽多，其他的都不知道。

    怎麽說放棄就放棄了。

    桂淼歎了一口氣，忍不住說道，“班主任有點過分了，他不願意上去就不上去嘛，我跟他是一個初中的，他家裏是農村的，他爸出了點事故，少了一隻手，他媽就跟人跑了……當初我們初中學校都知道，那些男生經常拿他開玩笑……你們別說出去，我隻跟你們說了。”

    呂萌點了點頭，然後出去給班主任打了電話，能不能保留一下譚寧的資格。

    呂萌並不覺得不願意上台講述自己家裏的慘狀，就是不懂感恩，也不覺得一個少年辛苦維護自己的自尊是什麽罪惡的事情。

    沒有經曆過貧困，被人嘲笑的生活，是不會明白那種感受的。

    呂萌第一次經曆的時候，覺得世界都塌了，後麵才緩過來，但是並不是誰都有她那樣的條件，所以，呂萌從來都不會用自己的標準去要求別人。

    第二天，到教室的時候，就發現，譚寧更加沉默了，呂萌多注意了他一下，發現他精神有點恍惚。

    呂萌並沒有直接去找他談話之類的。畢竟，她並不是他姑姑。隻是同輩人，而且還隻是不怎麽熟的同輩人。

    看得出來，學校很重視這一次章氏集團來學校。

    到處都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她們也是上午第二節課下課，就被叫到了大禮堂裏，呂萌看到了她大哥的秘書，就坐在校長旁邊，看來她大哥並沒有來學校，正好，要不然好多話她還有點不好意思說。

    呂萌自然是跟室長她們挨著坐的。

    桂淼看了看別的要上去發言的人，似乎都拿了稿子的，呂萌兩手空空。

    萌萌，你不寫個草稿嗎？”

    呂萌搖了搖頭，“不用，我想要說的話都記在心裏的。”

    李娟想了想，“萌萌，你可別真的搞大新聞，學校很重視這一次這個大會，如果搞砸了，肯定會找你麻煩的。”

    呂萌說道，“放心吧，不會搞砸的。”

    那邊，已經有主持人上台了。

    呂萌聽著他們的聲音，可能很多人覺得能不上課挺好玩的，就像她身邊的桂淼李娟，也還有人覺得浪費時間，不如回去看書，就像室長，也還有一些人，在緊張，惶恐，坐立難安。

    流程裏，是學生們先感謝，後麵才是章氏集團宣布成立助學金和獎學金。

    很快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當然，前綴不是貧困生，而是是高三年級第一名，也是本次獎學金獲得者。

    章氏集團的那個秘書和校長那群人最先鼓掌。其他人也零零落落地鼓起掌來。

    呂萌心髒不可避免地漏了半拍。

    但是，還是大步走了上去，接過了主持人的話筒。

    整個大禮堂人坐的滿滿的，人頭攢動，呂萌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密集恐懼症了。

    實際上有點緊張，呂萌想了想，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雙眼睛。

    陽明湛鼓勵地看著她。

    呂萌笑了，說道，“抱歉，我還是有點緊張。”

    仿佛是在教室裏一樣。陽明湛笑了笑，成功安撫到了。

    然後接著說道，“因為很久沒有這麽多人坐著聽我說話了。”

    她聲音很好聽，特別柔和，就像她這個人，毫無攻擊性，很有親和力。

    呂萌已經冷靜下來了，目光便從陽明湛身上移開，繼續說道，“我們這一次的主題是感恩。”

    其實，當時講到這個主題的時候，我想到的第一個人，是個不知名的年輕姑娘，她讓我明白了一個一生受益的道理，如果沒有她，大概我就餓死街頭了，因為那個時候比較傻。”呂萌說這話的時候，還笑了笑，並不見絲毫的難堪。

    那個時候，我蹲在路邊，身無分文，餓得看街上的人都像是行走的饅頭，她給我買了兩個饅頭，說是填肚子。”

    後麵角落裏，一個中年女人轉過頭，看向旁邊高大的中年男人，目光帶著怒火。

    台上，呂萌接著說道，“我當時並不想要，那個時候，心高氣傲，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能夠打倒我，惡勢力都不行，更何況隻是小小的饑餓，她當時跟我說了一句話，有人願意伸手幫你一把，你要學會伸出手，去牽住她的手。”

    呂萌想起了那個時候的場景，繼續說道，“她說，你的人生並不是一錘子買賣，並不是說，投胎就把你整個人生都定下來了，他可能在很多地方，都砸了一錘子。”

    一般上麵的人講話的時候，下麵總會有不少人在聊天，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呂萌上去，就說自己很緊張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還是後麵，呂萌很細節地講以前的事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很多人都驚訝於她居然還有這種經曆，反正，場下的人，都在聽她說話。

    我那個時候，特傻x，跟她說，上天的錘子可能沒落好地方，直接把我砸死了。”

    我後來才明白，並沒有。我出生的家庭決定了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也不明白，我來這個世界，到底有什麽意義，那個時候，我坐在街頭，舉目望去皆是人，卻又都不認識，同樣，我也完全不明白，我接下來要做什麽。”

    呂萌並沒有悲傷之類的表情，反而帶著一種對過往的總結，就像是每天總結知識點一樣，有種雲淡風輕的感覺，陽明湛聽著卻想覺得心裏像是破了一個洞，他很想那個時候，就坐在她身邊。

    也是那個時候，我想，找到一個小目標了，先填飽肚子吧。本來以為這會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因為沒有地方願意招童工。但是，卻發現，就像是那個年輕姑娘所說的那樣，有很多改變的地方，比如說，我在去找零工被拒絕的時候，但是卻發現了廢鐵可以賣錢，得到了五塊錢以後，雖然遇到了來搶劫的，但是從他們身上反搶到了十幾塊錢。也算是意外收獲。”

    呂萌說到這裏，突然笑了，“我那個時候真該收保護費的，給那些夜班的女性當保鏢，一定能掙不少錢，可惜那個時候，沒啥商業頭腦。”

    呂萌在全校可以說是風雲人物，雖然她本人低調，但是架不住她四個前任男友再加上她從最後一名逆襲到第一名如此傳奇。

    但是，對於她以前的經曆，也隻知道，她家裏很窮，其他的一概不知。

    呂萌接著說了下去，“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明白，上天在盡可能溫柔地對待每個人的人生，我遇到過搶劫的，但是巧合的是，我最擅長的就是打架，我遇到過操著一口粵語想要拐賣我，但是，很巧的是，我小時候，照顧我的阿姨，就是說粵語，我能聽懂。我慢慢地發現，好像很多事情都沒有我想象得那麽糟糕，你要做的就是往下走。”呂萌突然話鋒一轉，“當然，這也是告訴你們，打架不行還聽不懂粵語，就不要離家出走，外麵的世界還是很危險的。”

    不少人都被這突然的神展開逗笑了。

    呂萌接著說了下去，“後來發現，溫柔對待你的人生的，更多的是善良的人，願意伸出手，搭你一把，這個時候，你要學會接受，我知道，我們從小的文化裏，有一個叫做拒絕文化，就是拒絕別人的無理要求，同時，也應該有一個接受文化，接受別人的好意，這裏的接受，不止指在你一無所有，筋疲力盡的時候，有人伸過來的手，還指日常生活中，好朋友送你個小禮物之類的。”

    我知道，現在很多人都覺得，我們已經死在起跑線上了，人家的孩子，從小各種輔導班，連幼兒園都是雙語教育，很多人都把這個起跑線放在了家庭上，其實並不隻是這樣的，上天給人的禮物，並不隻是家庭，它藏在生活的每個角落，你把上天藏好的禮物一一拒絕了以後，然後指著你的一片廢墟，反過來對上天說，你個偏心鬼，什麽都沒有給過我！這其實對上天是很不公平的，它藏起來的小禮物，可能是陌生人的一個微笑，甚至有可能是食堂阿姨多給你打了一塊肉，當然也有可能是，學校為你拉來的資助。”

    其實，上天給人最好的禮物，本來就是在一片廢墟之中，慢慢建設出一個燦爛奪目的人生。”

    呂萌說這話的時候，看著陽明湛，兩個人眼神交流的時候，呂萌忍不住笑了，其實，她覺得，能夠遇到陽明湛這樣的朋友，也真的是一種幸運。

    人真的是複雜的生物，很多東西，直接放在她麵前，她並不會珍惜，也不會因為擁有這個東西而感到多快樂，但是如果這個東西是她拚盡全力換回來的，那麽一切就變得無比的珍貴。就像是玩遊戲，如果說，一開始的時候你的賬號就是滿級，那麽這個遊戲對於你來說，是無趣的。”

    也有很多人都說過，人生是一場修行，你慢慢地向前走，會疲憊，會摔倒，偶爾有人會送你一捧清泉，你接過來，感謝上天讓他出現，也感謝，他如此好心，願意送你這捧清泉。你繼續往前走，有能力了以後，也願意送那些同樣在修行的人一捧清泉。這就是我的人生的意義。也是我想說的，感恩命運，感恩每一個願意對我伸出援手的人。”

    好了，我最後來說一下，我們學校這個來台上來的製度，嗯，我知道，很多人管這個叫做哭慘製度。”

    那麽，可能我的這些話，是不及格的。因為，我看了一下，我慘是挺慘的，但是台下好像沒人哭。”呂萌這話說完，不少人都笑了。

    呂萌繼續說道，“其實，我一直很欣賞我們學校，能夠拉到這麽多的資助，幫助了很多的學生，無論是企業還是個人，或者是學校，都是非常正能量的，企業願意伸出援手，學生們在困境中很努力走到了現在，但是，這個卻並不是哭慘，不是說大家站在這個上麵說，我有多慘，我有多悲，所以請可憐可憐我，並不是這樣的，這其實應該是一種正能量的傳遞。你在很努力地掙脫泥潭，很努力地在建設你的人生，而旁邊有人願意來幫你一把。”

    我也一直覺得，謝謝最好的回答，並不是不用謝，而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同樣的情況，易地而處，希望你也願意幫助那個身處逆境的人。”

    最後，再一次感謝這一次來到我們學校的章氏集團，我有點囉嗦，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呂萌鞠了一躬，下麵，已經是掌聲雷動了。

    呂萌就這樣走了下來。

    主持人上台，誇了呂萌兩句，然後請了下一位同學。

    下一位是個女生，原本是寫了很長的稿子，還讓班主任修改了兩次，現在手裏也同樣什麽都沒拿，直接上去了。

    她上去的時候，下麵還是鬧哄哄的。

    嗯，前麵的年級第一是我前任……”

    原本還以為呂萌的演講小小沸騰的大禮堂聽到這話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台上的女生。

    要知道，現在光榮榜上麵，還有很出名的一句話，那個年級第一是我前任。

    女生咳了咳，“是我前任同桌的老鄉的現任室友。”

    全體人員：“……”褲子都脫了你給我說這個，原本還以為年級第一已經進化到男女通殺了……

    我很認同呂萌所說的話，我也不是來哭慘求可憐，我是來說說，我奮鬥著的這些年，以及一些人生感悟，剛開始的時候，在台下，真的非常地難受，現在不了，覺得，我這麽牛掰，一定要讓你們知道，我也希望以後有一天回憶起今天，都是帶著笑的。而不是尷尬。”

    而這個時候，班主任過來，把呂萌叫了出去。

    呂萌以為班主任是要罵自己之類的，但是轉而反應了過來她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

    剛走出去，就聽到班主任說，“你媽媽剛才暈倒了。”

    呂萌驚了一下，“老師，你說什麽？”

    這個時候，二哥章曄過來了，“小妹，上去，媽在醫院。”

    呂萌快速上車，“媽怎麽會暈倒？”

    小妹，這些年你受苦了。”章曄今天回來的，大家聽老大說，章氏集團要資助小妹的學校，小妹還是優等生代表發言，一家人就來學校給小妹驚喜，結果哪裏想到，小妹以前居然還過得那麽艱苦過。

    他媽在逼問他爸出小妹這幾年壓根沒出國的真相以後，直接就氣得暈倒了。

    呂萌也被嚇著了，她壓根沒有想到她們會來，而且她媽媽身體……

    然後剛醫院病房門口，就聽到裏麵的聲音，“離婚，我帶囡囡過！”

    呂萌聽到聲音，鬆了一口氣。

    推門進去，章媽媽立馬抱住呂萌，哭得像個孩子，“我就說，要是真是在國外過得像你說得那麽好，怎麽可能一點都沒長高。”

    呂萌確定了，她真是親生的，這對身高的執念，真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