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尉遲皓從門外推門而入。

    東方彧看了看尉遲皓和栗不忘，兩人在眉宇之間，果然頗有幾分相像。

    “尉遲叔叔！”東方彧握住了尉遲皓的手。

    “事情進展的怎麽樣？”尉遲皓向東方彧點點頭。

    “他什麽也不肯說。要不，你勸勸？”

    尉遲皓明白東方彧話裏的意思，其實他剛聽到這個消息時，他也嚇了一跳，他從沒想過自己還會有一個孩子，但當他看到栗不忘的樣子後，他徹底相信了。

    眼前這孩子跟自己太像了，無論是五官還是臉形，和自己至少有八分相像，當然，他還有幾分像他的母親，與自己棱角分明的臉形相比，更多幾分他母親的柔美。

    栗春？！如果不是這次這件事情，尉遲皓都想不起這個女人。

    “孩子！”尉遲皓對著栗不忘有些生硬地開口。

    “住嘴！誰是你的孩子？”栗不忘一把抹幹眼淚，對尉遲皓怒目而視，“你的孩子不是一直都隻有你的女兒嗎？”

    “孩子！我真的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尉遲皓深知自己理虧，隻好這般解釋。

    “不知道？！男人做過得事會不知道嗎？難道敢做不敢當？”聽了尉遲皓的解釋，栗不忘更加生氣，幾乎臉要碰到尉遲皓的臉上，咆哮道。

    尉遲皓一時語噎，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的思緒回到了二十四年前，他在一個陌生的山洞裏，度過了讓人無比煎熬的一個月，但同時，又是讓人充滿溫馨的一個月。在那一個月裏，他與栗春相儒以沫，互相鼓勵，才艱難地活了過來，不過也正是那一個月，兩個二十不到的年輕人，擦出了愛的火花，如果給他們足夠長的時間，相信他們一定可以走到一起，可是，回歸現實後，他們認清了各自的身份，尉遲皓還要有自己的事業追求，而栗春隻想做一個普通的女人，她不想因為自己而去束縛自己心愛的男人，所以就算這個男人離開，她也沒有告訴他自己已有身孕的事實。

    所以，尉遲皓至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成了一個孩子的父親。

    “你知道母親有多難嗎？”栗不忘哭笑著坐了下來，“這個傻女人，才十七、八歲的年齡，帶著一個剛剛出生的小孩，四處遭人嫌棄，就連她的父母也對她冷眼相待。於是她就一個人，用她還顯稚嫩的雙手，獨自一人把孩子慢慢拉扯大。她原本可以有自己的幸福，曾有好幾個男人都說願意娶她，條件是希望她能放棄那個孩子，但她死活不同意，這個傻女人，怎麽也不願意放棄她的孩子，說為了他，她可以終生不嫁。嗬！二十多歲的年齡，一個女人的黃金年齡，她就這樣陪伴在一個小孩左右，讓青春流逝。在那段外出打工的日子裏，她帶著那個小孩，每天做三份工，就為了讓孩子能有一瓶好奶粉、能有一個好玩具、能有一件好衣裳、能有一個好環境。小孩很爭氣，讀書之後，他年年kǎo shì都全校第一，從小學、中學到大學，他從沒讓母親失望過。但是，多年的辛苦最終把她的身體壓垮，她被查出患了胃癌晚期，由於二十多年的辛苦工作，她的飲食一直都不規律，很早以前就有胃病，這一次她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短短幾天，就撒手人寰。所以，你知道嗎？母親她——有多苦？！”說到這裏，栗不忘已經淚流滿麵，他大吼道，“你知不知道，母親她為什麽給我取名‘不忘’，為什麽不肯再嫁他人？因為她愛你，她永遠忘不了你！憑什麽，你這樣一個臭男人，可以擁有母親的愛，你不配！你不配！！”

    栗不忘越說越激動，雙手突然一推，把尉遲皓推倒在地上。

    “尉遲叔叔！”東方彧剛想扶起尉遲皓，被他伸手一攔，製止了。

    尉遲皓痛苦地從地上爬起來，抓住栗不忘的手，懺悔道：“孩子！原諒我，我對不起你的母親！”

    “不可原諒！！”栗不忘抽出手，又用力推開了尉遲皓。

    東方彧連忙在後扶住了尉遲皓，伸手指著栗不忘，厲聲道：“栗不忘！你給我老實一點，小心我告你一條意圖傷……”

    東方彧還沒說完，便被尉遲皓伸手打斷，他目中含淚，緩緩走到栗不忘跟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他這一跪，把東方彧和栗不忘都嚇了一跳。

    尉遲皓此刻眼中全是淚水。

    “當年，為父年紀還小，漫無目的四處遊曆，見到你母親時，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在離開你母親後，我也曾多次去找尋你母親，但是，由於當時我不知道你們的地址，我怎麽找也找不到，多次尋找無果後，我隻好選擇放棄。你知道嗎？我花了整整兩年去尋找，可是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問遍了所有人，全部一無所獲，說真的，我好希望能找到你們，可是……天意弄人啊！”

    “栗春！我對不起你！”

    說完這句，尉遲皓深深地跪拜在地上，痛哭流涕。

    “我可以去你母親墓前祭拜嗎？”哭過之後，尉遲皓向栗不忘央求。

    栗不忘看著這個鬢角已有絲絲白發的中年男人，栗不忘一直以為是這個男人始亂終棄，才讓母親孤苦無依，現在看來，事情並非他所想的那樣。

    母親給自己取名“不忘”，就是因為對這個男人用情極深吧？

    栗不忘仰天一歎，向尉遲皓點點頭，答應了他的請求。

    在栗水村一個小山坡上，立了一座新墳，一麵白布幡插在墳頭，迎風飄揚。尉遲皓手捧著一束白玫瑰，一身素衣，站在墓前。他把花輕輕放下，墓碑上貼著栗春年輕時的zhào piàn，尉遲皓依稀還能看出那個隻有十六、七歲小姑娘的影子，可是歲月蹉跎，zhào piàn上的栗春已經沒有了稚氣，變成了一個充滿慈愛的女人。

    尉遲皓撫摸著zhào piàn，思緒又回到了在那山洞的日子。

    “春！如果我們倆能活著出去，我一定要娶你。”尉遲皓興奮地告訴栗春。

    栗春一臉幸福地躺在尉遲皓的懷裏，眼睛癡癡地望著他，深情地說：“皓哥！我相信你，不過現在也很好啊！如果我們能一輩子這樣，那該多好！”

    “一輩子？”尉遲皓點了一下栗春的額頭，“那個時候我們早都餓死了。”

    栗春緊緊地抱住尉遲皓，“若能和你在一起，我死也願意。”

    “傻丫頭！”尉遲皓在栗春的額頭溫柔地親了一口。

    就這樣兩人相互擁抱著過了很久。

    “皓哥！”栗春打破了沉默，輕聲開口。

    “嗯？”尉遲皓應了一聲。

    “如果有機會出去，你……把我忘了吧？”栗春似乎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想了許久才說道。

    “什麽？”尉遲皓有些不滿地說，“春！你胡說什麽呢？我一定不會離開你，我要娶你！”

    “我隻是一個農村小姑娘，而你是一個高材生，我配不上你。”在一起快一個月了，栗春早已知道了尉遲皓的身世，雖然內心她非常希望能嫁給這樣一位才子，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他天差地別，她感到非常自卑。

    “傻姑娘！人天生沒有貧富貴賤之分，眾生是平等的，男女也是平等的，你我之間也沒有什麽配與不配，我隻知道，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這就足夠了。”尉遲皓向栗春鎮重說道，“所以，我一定會娶你。”

    “皓哥！你對我真好！！”栗春再次深深地撲入尉遲皓的懷裏。

    …………………………

    “你太狠心了！”尉遲皓坐在墓碑前，隨手抽出一支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望著那zhào piàn，眼睛又開始模糊了，“知道嗎？自從離開後，我一直都找不到你，所以我染上了吸煙的毛病，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吸煙，可是，每次想你的時候，我就會忍不住吸上兩口。”

    “我記得你曾和我說過，你一點兒也不喜歡煙味，所以這煙頭我就拿走啊！”又吸了兩口後，尉遲皓把煙掐滅，煙頭小心地用紙包起，放進了口袋。

    “那兩年，我過得很痛苦，春！你也和我一樣吧？那兩年，我尋遍了大江南北，人一度極度萎靡，是慧芯對我一直不離不棄。慧芯是個好姑娘，她是我大學的同學，那兩年沒有她，我無法走出痛苦的陰影，後來我們倆組建了家庭，有了一個女兒，我這才把心思慢慢轉到了工作和家庭上，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對你的思念卻一直未曾減少。春！你知道嗎？畢業後我建立了擺渡搜索，我的初衷就是為了通過這個網絡平台能夠找尋到你，但可惜……”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些年你一個人帶大孩子，真是苦了你啊！！”尉遲皓心生感慨，“我萬萬沒想到，如今你我再次相見，卻已是天人永隔，你為什麽留我見你一麵的機會都不給我？春！你為什麽那麽傻？為什麽要離開我？！”

    尉遲皓對著墓碑跪拜下來，深深地磕了三個響頭。

    春！你這個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