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一曲眾人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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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雲傾下去換了衣裳。

    除去繁瑣的衣裙,換上利落的男裝,袖口束起,蹬上靴子,儼然一個風流倜儻的英俊少年郎。

    “好生俊俏。”葉柔走過來,笑看著她:“若你生為男兒,不知多少女子暗暗傾心。”

    “美人兒,不若我們私奔去吧。”沈雲傾興致來了,作勢摟過葉柔,笑道。

    葉柔趕緊躲開,笑罵:“哪裏來的采花賊,快快拖下去。”

    嬉笑過後,葉柔卻緊緊拽住沈雲傾的手:“mèi mèi可緊張?”

    沈雲傾感受到葉柔手中的冷汗,笑道:“姐姐莫怕,無非是彈首曲子,以姐姐的能力,定不比太子妃差。”

    葉柔輕歎一聲:“但願不會出了差子。”

    “姐姐,您隻管瞧著琴,瞧著雲傾便是。”沈雲傾安撫著她,笑著和她一同回了清正殿。

    到了門前,葉柔進去了,沈雲傾卻是站在殿中最末的位置。

    葉柔款款步入殿中,跪下:“陛下,已經準備妥當了。”

    “既然準備好了,就開始吧。”楚世承笑著揮手。

    葉柔頷首,走到一邊的琴架後,素手輕抬。

    隻一個音符,沈雲傾知道,已經開始了。

    這邊葉柔的琴音正是輕聲訴說時,沈雲傾帶著一位舞娘過去了。

    看到沈雲傾這般打扮,眾人都是心中訝異。

    楚修琰更是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隻見沈雲傾行至殿中央,腰間陪著劍,手中卻拿著一朵花,走到穿著襦裙的舞娘麵前,將花插在她的發髻上。

    那舞娘做嬌羞狀,拂袖退開。

    沈雲傾卻是不隨她去。

    反而在原地,伸手挽留,卻默默無言,仰頭間,拳腳已經打出,隨著最後一點輕快的琴音,一拳打在地上。

    琴音突然變得急促,整體聲調都讓人心中慌亂。

    許多女扮男裝的舞娘走上前來,圍住沈雲傾。

    沈雲傾拔出劍來,將之前練過的招式完美的展現了出來。

    周圍的那些舞娘們隨著她的出劍,倒下。動作銜接完美無瑕。

    一套招式下來,沈雲傾的劍陡然落地。

    琴音咚的一聲,停了下來。

    就在眾人以為,琴聲了結時,卻見最初的那位穿著襦裙的舞娘又回來了。

    她手中是一朵花。

    琴聲悠揚,又奏了起來。

    那舞娘將手中的花遞給沈雲傾,笑容甜甜。

    沈雲傾嘴角帶笑,將花接過,插在她的發髻上。

    那舞娘再次含羞跑開,沈雲傾卻立時跟了下去。

    琴曲悠悠,終於停了下來……

    葉柔起身,跪在殿中央,沈雲傾和那一眾舞娘也都回來跪在殿中央。

    “這是……俠隱曲?”楚世承看向葉柔,問道。

    “是。”葉柔頷首:“隻是為符合今日之境,最後的曲調,稍作改動。”

    這俠隱曲,講述的是一位俠士喜歡上了普通姑娘的故事,原本的故事是悲劇,曲調也是悲情的,隻是讓沈雲傾和葉柔改成了圓滿結局。

    第一段,俠士不肯追去,是因為他尚有仇敵追殺,不敢連累姑娘,所以以手捶地,表達不甘。

    第二段,他解決了仇敵,一身輕鬆,丟下了手中的劍,意味著他放下了江湖名望,決心歸隱。

    第三段,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找到他,向他表明心意。他再沒有遲疑,隨著那姑娘而去。

    琴音由緩至急,卻又歡快結束。

    “兒媳與雲傾思來想去,覺得俠隱太悲,倒不適為母後祝壽。”葉柔輕輕拉起沈雲傾的手,笑道:“雲傾mèi mèi便提議改了這結尾,以祝父皇母後琴瑟和鳴。”

    一曲琴音,一段舞蹈,訴說著一段故事,一段情緣,卻是……驚豔眾人……

    葉淺夕不住的點頭。

    楚世承更是連連說好。

    “賞……都賞。”楚世承笑容滿麵,看向楚修琰:“琰兒,你這側王妃,真是玲瓏心思啊。”

    楚修琰作揖:“謝父皇稱讚。”

    語罷,卻是看向沈雲傾。

    她原來有這般心思,哪怕傷還未痊愈,也能撐著身子來做這樣的劍舞。

    沈雲傾和葉柔剛剛落座。

    尚且來不及歇一歇。

    就聽三皇子楚修皓說道:“父皇,兒臣聽聞,大梁女子能歌善舞,今日一見,果真如此,隻是不知可有幸,聽得沈側妃奏上一曲。”

    楚世承點了點頭,端起酒杯的手一頓,看向沈雲傾:“朕也甚是期待。”

    “這……”沈雲傾有些為難。

    卻聽一旁的四皇子,楚修合說道:“怎麽,沈側妃是不願,還是……大梁女子這琴藝……上不得台麵。”

    “四哥!”楚修琰驀地出聲:“今兒是皇後娘娘的壽辰,你若是想挑釁,出了這清正殿,六弟奉陪。”

    楚修琰受寵,楚修合可沒這個待遇,隻得悻悻閉了嘴。

    “六弟,你這火爆的脾氣總得收斂收斂。”楚修邦這時出聲勸道。

    楚世承卻擺了擺手:“老六這性子直,老四的話也衝了些。”

    他這明顯的偏幫,沈雲傾沒有料到,如今一見……楚世承果然是對楚修琰不同旁人。

    “沈側妃,你可通琴藝?”

    沈雲傾抬頭看向楚世承,想著剛剛楚修合的話,他說的是大梁女子的琴藝上不得台麵。

    這是沈雲傾不能忍的。

    況且……梁意舒還在那邊坐著。

    “別胡來……”楚修琰壓低了聲音說道。

    沈雲傾輕笑,站起身,行至殿中央跪下:“父皇,雲傾通琴藝,願意獻曲。”

    “好,朕可要瞧瞧你的琴藝是否比得上剛剛的劍舞。”楚世承笑著揮手,立刻有人上了琴。

    沈雲傾端坐在殿中央。

    輕輕抬手,撥弄著琴弦,那舉動似有些笨拙,周圍有懂琴的人低笑著。

    楚修琰一見,更是臉色一沉。

    楚世承也皺了皺眉。

    沈雲傾卻不理睬,輕輕撥弄幾下後,雙手按在琴弦上……

    閉上了眼……

    隻是一會兒,她便睜眼抬了手,撥弄了琴弦……

    低聲婉轉,愈漸高揚……

    似是無憂少女,翩翩而舞。

    沈雲傾的嘴角揚起笑容,似乎隨著曲子,越發的歡快。

    隻是這歡快持續時間極為短暫。

    幾聲下來,曲調轉低,轉緩……

    越發悲涼,越發無奈……

    如泣如訴,竟是聲聲質問,句句錐心。

    一曲為歌,道出心酸悲切。

    聞者垂淚。

    便是楚世承,也不禁動容。

    悲切漸濃,行至極點,卻是急轉直上。

    高低曲調轉圜,似是追憶,似是……不甘……

    最終曲調歸於平靜,逐漸釋然……

    閉上眼,任淚水劃過臉龐……

    沈雲傾的雙手重新按住琴弦,緩緩睜開雙眼。

    一曲終了……卻惹人心頭悲慟。

    “這曲子……叫什麽……”楚世承雙眼有些迷蒙,看向沈雲傾,問話的語氣十分柔和,帶著些許期待。

    沈雲傾跪在地上,低了頭:“此曲……名惘然……”

    “惘然……”楚世承微微皺了眉頭,細細琢磨,卻是一聲長歎:“舊景不常在,此情成惘然……”

    此情……成惘然……

    楚世承想到了什麽,想起了誰,沈雲傾不得而知。

    這是她與梁意舒一同寫下的曲子,甚至來不及將它奏出,就前去了北疆。

    這首曲子,她不曾彈過,今日隻是腦中閃過這首曲子,便將它彈了出來……

    不想,卻似勾起了太多人心中的“舊景”。

    “這是何人譜的曲子?”楚世承看著沈雲傾,問道。

    沈雲傾一怔,低著頭:“是……雲傾與一位舊友所譜,這曲子……也是雲傾第一次彈奏。”

    此話一出,眾人更是驚歎。

    楚修琰的目光更是深邃,看向沈雲傾。 桌案下的手卻慢慢緊握了。

    她竟然彈得一手好琴,可她,竟然瞞著他。

    若不是楚修合那一句話,她是不是想永不在他麵前彈琴。

    ——————

    經年後……

    史書記載下了這天。

    言此為,一曲眾人歎。

    說的就是沈雲傾這一曲“惘然”。

    而她與大楚皇室的糾纏……也就此開始。 那些她願的,不願的……都再由不得她去決斷。

    隻是……這些都是後話了。

    ——————

    沈雲傾回了座位,感受到楚修琰看過來的炙熱目光,不由轉過頭。

    “王爺……”

    “本王竟不知,你的琴藝這般了得。”楚修琰握上她的手,輕輕婆娑,帶著貪婪,有著留戀。

    楚世承聽不清兩人的話,卻以為楚修琰是在說甜言蜜語。

    笑道:“琰兒,這膩歪的話,留著回府說罷。”

    “諾。”楚修琰竟然也不作揖,隻是低著頭,恭敬的說了一聲。

    楚世承竟然是不在乎,揮了揮手,這邊宴席也就繼續了。

    沈雲傾感覺到有幾道目光一直看著她。卻苦於楚修琰,不得轉頭看。

    好不容易楚修琰鬆了手去倒酒。

    她才轉頭看了過去。

    一下就看到太子楚修邦。

    隻見他遙遙舉杯,沈雲傾一怔,卻隻能拿起杯盞,回敬……

    另一道目光……卻是來自身旁的楚修逸。

    “沒想到,六哥府中的都是這般好的女子。”他看向沈雲傾,笑道:“沈側妃這一曲,可真是足以為後人稱道了。”

    他這話不假。

    能讓楚世承難得失態,能叫這殿上的人,都為之悲傷,這樣的琴藝,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自然……也會成為後人稱道。

    “王爺說笑了。”沈雲傾頗為謙遜的說道。

    卻聽楚修琰說道:“他這話不假,史冊中,定是會留下一筆的。”

    楚修琰可謂一語成讖。

    卻不知這一曲,給沈雲傾帶去了怎樣的麻煩,怎樣的紛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