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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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靈素、汪子華趕了過去,一見之下,也是臉色大變。

    林靈素顫聲道:“這……這是滅靈咒?”

    薩守堅厲聲對莫誌明喝道:“混賬東西,幾時學會了這等妖法?”

    莫誌明見薩守堅如此咄咄逼人,便不肯再讓半步,當即仰頭冷聲道:“薩師伯這話問的奇怪之極,弟子自幼入門,學的都是神霄道法,何曾學過什麽滅靈咒?”

    薩守堅罵道:“此刻還敢頂嘴!我瞧你多半是魔頭安置的奸細!今日不斃了你,神霄派累世基業,隻怕要斷送在你們這些魔崽子手裏!”

    正要動手,忽聽王文卿輕聲道:“誌明連正一道士都不是,絕不可能修成滅靈咒……”

    薩守堅身形一滯,隨即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幹笑道:“掌門人說的是,我一時著急,竟忘了此事,這滅靈咒修煉極為繁難,即便是三皇法師,也未見得能修成,以誌明師侄的修為,確是無論如何不能修成,嗯,咱們先前倒冤枉誌明師侄了。”韓誌誠見他剛才還混賬東西地罵,此刻卻一口一個誌明師侄,不由目瞪口呆。

    林靈素冷笑道:“薩師弟,剛才是你冤枉誌明師侄,咱們可沒冤枉他。”

    薩守堅並不反駁,隻尷尬道:“是,是,林師姊。”又向莫誌明道:“誌明師侄,剛才可錯怪你了,你千萬不要埋怨,師伯並無私心。”

    莫誌明不動聲色道:“弟子不敢。”韓誌誠卻哼了一聲,在旁翻了個白眼。

    薩守堅笑道:“如此甚好。”

    汪子華問道:“掌門人,江尤若不是誌明師侄所殺,那究竟是誰下的毒手?”

    王文卿搖頭不語。

    林靈素忽道:“莫非是那魔頭的蝦兵蟹將?”

    王文卿道:“不會,他們此刻還被封在益州豐都山下。天心派掌門廖師兄前些時日還曾傳書於我,言道豐都山封印完好無缺,不曾有一人逃出生天。”

    林靈素迷惑道:“那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王文卿沉默半晌,幽幽道:“就怕是這魔頭自己下的手。”

    林靈素疑惑道:“自己下手?”忽然眼睛一亮,驚駭道:“掌門人,你是說這魔頭逃出封印後,並未離開,反而留在駱駝山上,一直窺伺在側?”

    王文卿點頭道:“我隻是這麽猜測……”

    林靈素道:“不過,魔頭為何要出手擊殺江尤呢?這樣一來,不是暴露了行蹤麽?”

    王文卿道:“這魔頭行事向來詭秘,若江尤果真是他所殺,那麽此舉定有深意,隻不過此刻還看不出端倪罷了,但不論他究竟是何居心,總之是對神霄派不利。”

    林靈素道:“掌門人,咱們此刻便往駱駝峰走一遭,瞧瞧這魔頭是否真的膽大包天,竟還藏身在駱駝峰上。”

    四宗宗主都知此事刻不容緩,飛身而起,跟隨掌門人,趕往駱駝峰。費仲玉凝碧二人已是三皇法師,也騰空飛起,跟上五人。其餘人不能飛行,隻好徒步下了淩雲峰。

    莫誌明、韓誌誠、裘誌道三人並肩而走,韓誌誠道:“大師兄,你身上的傷不礙吧?”

    裘誌道搖了搖頭,道:“沒事,休息幾日也就好了。”

    韓誌誠道:“大師兄,你說師父剛才是什麽意思?薩師伯要處置八師弟,師父竟一點兒也不遮攔?”

    裘誌道沉吟片刻,隻道:“或許師父另有苦衷吧。”

    韓誌誠道:“什麽苦衷?我瞧師父就是怕了,知道自己修為比薩師伯低,鬥不過他,所以不敢拂逆薩師伯!”

    裘誌道不答,心中也覺有些失落。

    韓誌誠又道:“今天要不是玉師姊在,八師弟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裏麽?”

    莫誌明聽韓誌誠說起玉凝碧,一時又想起她綽約風姿,便道:“真是奇怪,玉師姊今天怎麽會來駱駝宗?”

    韓誌誠道:“上山時我便問了,玉師姊說是奉了林師伯命令,請師父去玉女宗一趟。”

    莫誌明道:“林師伯請師父去玉女宗幹什麽?”

    韓誌誠道:“還不是瞧師父一蹶不振,想要勸一勸?哼,別人都代他心焦,他自己倒成了沒事人!”

    三人邊說邊走,不多時便趕到駱駝宗。剛走到道場,隻見掌門人與四位宗主正聚集在一處,費仲、玉凝碧二人陪侍在側,中間卻躺著一具屍體,凝目一看,竟是陳誌信。

    莫誌明吃了一驚:四師兄怎麽也死了?

    隻聽林靈素恨恨道:“身上無一絲傷痕,隻腦海中靈識全被擊散……又是滅靈咒!這魔頭難道真的在駱駝峰上?可咱們幾乎將駱駝峰找了個遍,怎麽不見魔頭蹤影?”

    王文卿仰頭望著遠天雲霞,眉頭緊皺,神情極為凝重。

    汪子華歎道:“這魔頭被封五百年,修為不足一成,仍在我等手底而逃,若是他舊傷痊愈,修為漸複,神霄派可無人是他對手……”說完,重重歎了口氣。

    眾人明白他話中之意,思之不寒而栗。林靈素卻傲然道:“汪師兄也忒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難道這魔頭真有這般厲害?即便果然如此,那又怕什麽?若這魔頭真敢來,咱們便與他殊死一戰,贏也罷輸也罷,頂多賠上一條性命,何必如此灰心喪氣?”

    汪子華卻道:“林師妹,你我性命固不足惜,可是神霄派千年基業,你也不珍惜麽?”

    林靈素聽了,不由默默無語。

    正在此時,忽聽道場另一邊有人呼喊:“掌門人,天心派有人求見!”眾人轉頭一看,卻是掌門弟子陳如晦。

    王文卿一愣,心想:天心派?他們來做什麽?心中陡然升起不妙之感,難道豐都山有變?連忙問道:“如晦,他們可曾說是為了何事?”

    陳如晦搖搖頭,道:“沒說,不過他們三人風塵仆仆,神情焦急,想來不是什麽好事。”

    王文卿心下一沉,當即與四宗宗主返回淩雲峰。

    莫誌明與韓誌誠目送眾人離開,便抬起陳誌信屍首,在後山掩埋了。兩人拜了幾拜,轉身返回住處。

    韓誌誠問道:“八師弟,你是怎麽殺死江尤的?怎麽掌門人他們都說是滅靈咒?”

    莫誌明奇道:“怎麽還說是我殺的?你沒聽掌門人說麽,是魔頭窺伺在側,暗中出手!”直至此時,他仍然不信自己腦中那一點靈光,竟可以擊殺江尤。

    韓誌誠嗤之以鼻道:“八師弟,你口風倒也真嚴,難道連我也不告訴麽?我才不信是魔頭出的手……”

    莫誌明道:“怎麽不信?”

    韓誌誠道:“便如林師伯所言,魔頭為何要殺江尤?若是為了fù chóu,為何隻對江尤一人出手?而且偏偏那麽巧,在江尤欺侮你時出手?難道你跟魔頭有什麽交情不成?”

    莫誌明也覺有理,但仍有許多疑問無法索解,便道:“那四師兄為何也死了?死法也是一模一樣?這可不是我出手吧?”

    韓誌誠無可答言,嘀咕道:“這也說的是……真是邪門,四師兄怎會死呢?”又道:“平日我雖不大瞧得起四師兄,但此時見他死了,倒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莫誌明想起這些年與陳誌信同門之誼,一時也頗為黯然。

    韓誌誠又道:“八師弟,你說滅靈咒是什麽符籙?我瞧掌門人他們對這符籙好像很是忌憚……”

    莫誌明道:“我也是第一次聽見,聽掌門人意思,似乎滅靈咒乃魔頭獨有,修煉起來也極為不易。”

    韓誌誠笑道:“就是不知怎麽個難法,要是有秘訣,我倒真想練上一練!”

    莫誌明嬉笑道:“沒聽薩師伯說麽?即便三皇法師,也未見得能修成,你又做什麽春秋大夢?”

    韓誌誠笑道:“難道神霄派門規中有‘不許做夢’這一條麽?”

    莫誌明道:“那倒沒有,不過若你真的修成了,恐怕掌門人第一個便要斃了你!”

    韓誌誠腦中浮起王文卿與四位宗主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由打了個寒噤,吐舌道:“這也說的是。”

    如此走了半晌,已然回到住處。莫誌明收攝心神,盤膝而坐,便沉入修行之中。正自苦修神霄內丹法,忽覺腦海中一陣溫潤,似有流光閃爍,再過片時,流光按照某種奇特軌跡,自行運轉起來,愈轉愈快,不能自止,正是魂訣修煉之法。

    這情境在過去一年之中,早已出現過千遍萬遍,然而不同的是,往日他腦中流光極為微弱,隻隱約如星,此刻卻是波光粼粼,璀璨鬱勃。他頗覺驚異,一時好奇心起,試著將流光匯聚一處,逼出腦海,然後憑空擊出,誰知刹那間便已完成,極為順暢,腦中流中卻涓滴不見,消耗殆盡了。

    他心下狐疑,暗忖:這才短短一年多時間,自己又不曾苦心鑽研,魂訣卻竟似大有進步,真是奇怪之極!心想自己修道若能如此迅速,恐怕早就破入正一道士了吧?一念及此,立時大為惆悵:離十八歲僅僅隻有半年時間,若自己果真不能突破,那可真要灰溜溜離開駱駝峰了。

    如此過了半晌,腦海中流光漸複,神思不屬之間,他又將流光擊了出去。便在一瞬之間,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身體猛地一震,臉上現出極為驚詫的表情。

    “滅魂訣?”

    原來,自那日他打定主意不再修煉魂訣之後,便不曾仔細參研魂訣,方才腦中靈光一閃,竟然發現這招攻擊極似滅魂訣運用之法!

    “這是滅魂訣?不,決計不會!”

    魂訣總綱中明明說到,魂訣煉、滅、搜、噬四訣之中,煉魂訣乃淬煉神魂之法,滅、搜、噬三訣乃施展神魂之技,煉魂訣共有九層境界,若不修至第三層,絕不能使出滅、搜、噬三訣。自己連第一層境界也尚未達到,怎能使出滅魂訣?

    可是他從頭細細揣摩滅魂訣修煉之法,卻是愈加確信,剛才那麽隨意一擊,靈識離體而出,的的確確是滅魂訣運用之法,隻不過極為粗淺罷了。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忽然記起當時江尤按住自己脖子,自己怒火洶湧,腦中一震,靈光便透體而出,難道江尤一番羞辱,竟助自己突破了壁障?

    他滿腹疑問,無可消解,便悄悄走出房間,來到山後一片老林之中。找尋良久,終於發現一頭野狼。這野狼多日未曾進食,早已饑腸轆轆,看見莫誌明,眼冒綠光,惡狠狠向他撲來。

    莫誌明一動不動,待野狼撲至自己身前,腦中流光倏然擊出。

    野狼正自躍在空中,受了這樣一擊,連聲音都沒發出,雙目陡然失去神采,噗通落在地上。

    莫誌明愣在原地:這……這魂訣如此厲害?

    過了良久,他才回過神,細細打量時,隻見野狼身上一絲傷痕也沒有,便與江尤、陳誌信二人一模一樣。

    他心下一片混亂:江尤真是自己所殺?那四師兄呢?掌門人他們為何說這是滅靈咒?

    …………

    王文卿與四宗宗主回到淩雲峰時,隻見三人正站在崇真宮前,中間一人身形高瘦,唇上兩撇八字須,約莫四十多歲年紀,身旁兩人則比他年輕,眉宇間稚氣未脫,一人魁梧,一人單薄。

    王文卿一見中間那人,便忙道:“蕭師兄,怎麽這時候來?”

    被稱作蕭師兄的高瘦老者臉上露出戚然之色,忽然跪倒在地,道:“王師兄,豐都山有難!”

    王文卿忙扶住高瘦老者,道:“蕭師兄,且請起身,究竟發生何事?”

    高瘦老者執意不起,隻道:“豐都山封印破裂,那群魔崽子逃了出來,此刻正在圍攻我天心派,天心派寡不敵眾,傷亡慘重,已是危如累卵。我三人拚死殺出重圍,萬裏迢迢趕到閣皂山,萬望王師兄不計前嫌,救我天心派於水火之中!若是王師兄不允,我便長跪不起!”

    王文卿道:“蕭師兄,你且起身,咱們好好商議便是。”

    這高瘦老者正是天心派長老,名叫蕭安國,與王文卿乃是舊識。天心派亦為符籙三宗支派之一,位於益州東部豐都境內,掌門人廖守珍剛愎自用,好大喜功,近些年來天心派在他手中,已是漸趨沒落。

    蕭安國聽王文卿言語中有相救之意,便猶豫著站了起來,仍道:“王師兄,千萬救我們一救!”

    王文卿滿肚皮疑問無從而解,不由問道:“蕭師兄,前些日子廖師兄還信心滿滿,言道豐都山固若金湯,不曾有一人逃離,怎麽突然間封印便破裂了?”

    蕭安國恨恨道:“大概是五天前吧,不知怎麽的,魔崽子突然躁動起來,接連攻擊封印,本來這也算不得什麽,往年間也曾發生過幾次,但都是白費力氣,過不多時也就平息了。然而這次卻與往日不同,魔崽子攻了幾次,雖然徒勞無功,卻並不罷手,攻擊得愈來愈猛烈,從早至晚,不曾停歇。即便如此,廖師兄牢牢把住關隘,封印倒也不曾破潰。誰知到了深夜,突然從山下飄來一個人影,廖師兄剛出聲呼喝,卻被他一招擊得口吐鮮血,倒在地下。那人嘿嘿冷笑,單手一揮,豐都山封印轟然破散……”

    王文卿臉色漸寒,輕輕點了點頭,問道:“是那魔頭?”

    蕭安國罵道:“不是這王八蛋又能是誰?”

    王文卿不言語,半晌問道:“他功力完全恢複了麽?”

    蕭安國道:“沒有,隻有五六成實力,否則天心派也撐不了這些時。”

    王文卿便不再問,隻溫聲道:“蕭師兄,你且稍候片刻。”轉過身對四宗宗主道:“你們進來。”

    四宗宗主躬身稱是,走進崇真宮。

    王文卿麵南而站,四宗宗主垂手侍立。王文卿表情嚴峻,問道:“此事你們以為如何?”

    汪子華、林靈素、譚悟珍三人沉吟不語,薩守堅卻道:“廖守珍此人囂張跋扈,剛愎自用,與咱們閣皂山素來麵和心不合。這些年他廣收弟子,擴建宗門,野心勃勃,其誌非小。掌門人還需警惕。”

    林靈素聽了,也道:“薩師弟所言不錯,隻不過咱們同為符籙三宗支派之一,當年魔頭亦為我四派協力而封,如今豐都山有難,咱們冷眼旁觀,恐怕說不過去。”

    薩守堅聽林靈素這樣說,便道:“林師姊說得極是。以我的意思,不如胡亂派遣幾名弟子前去豐都山,麵子上過得去,也就是了。”

    王文卿略微頷了頷首,又問汪子華道:“子華,你以為如何?”

    汪子華思之再三,斬釘截鐵道:“此舉不妥。”

    林靈素奇道:“汪師兄,怎麽?”

    汪子華幽幽道:“這魔頭被封鎮魔山下多時,修為僅剩一成,卻仍能從我等手底而逃,修為委實柯驚可怖。當年繼先祖師與天心、東華、清微四派掌門聯手,借助鎮魔塔之力,方將魔頭zhì fú,此番魔頭逃出生天,若豐都山那群妖魔鬼怪也為他所救,羽翼漸豐,恐怕第一個便來找我神霄派麻煩,此次咱們作壁上觀,倒時又有誰會來助咱們一臂之力?”

    林靈素凜然一驚,點頭道:“不錯!汪師兄以為該當如何?”

    汪子華眼神一寒,道:“趁魔頭元氣未複,合咱們兩派之力,一舉殲而滅之,以絕後患!”

    林靈素暗暗點頭,問王文卿道:“掌門人是何意思?“又道:”救與不救,咱們都聽從掌門人指示!”

    汪子華、薩守堅、譚悟真都道:“願聽掌門人吩咐!”

    王文卿沉吟半晌,方道:“就依子華所說吧。咱們即刻帶領宗內三皇法師以上弟子,趕赴益州。另外,你們再各從宗內選出四名三皇法師以下境界弟子,由凝碧和仲兒帶領,明日一早趕往豐都山。”說完,臉上神色冰冷之極,道:“此次定要永除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