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守珍轉過臉來，又複笑意盈盈，道：“這人性子本就莽撞，總是沒大沒小，兩位師侄莫怪唐突。”

    玉凝碧莫誌明忙道：“應是我們惶恐才是，畢竟夤夜來訪，擾了廖師伯本門清務。”

    廖守珍便不再提此事，問道：“玉師侄，你剛才問什麽來著？”

    玉凝碧便又重複道：“廖師伯，我們掌門人和四位宗主還在此間嗎？”

    廖守珍拍了拍自己腦袋，笑道：“對，你瞧我這記性……”頓了頓，方道：“在的，都在後山耳房裏歇息呢。前兩日一番惡鬥，雖將敵人盡數鏟除，但俗語說的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王師兄和四位宗主也都受了些傷。”

    莫誌明玉凝碧一聽此言，頓覺擔憂，都道：“掌門人和四位宗主都受傷了麽？”

    廖守珍擺了擺手道：“兩位師侄無須過慮，都是些小傷，將養幾日也就好了。”

    莫誌明玉凝碧這才放下心來。

    玉凝碧道：“廖師伯，能不能帶我們去見見掌門人？”心想掌門人和各位宗主在此，救援眾位師兄師姊之事，自不便麻煩廖守珍。

    廖守珍爽快道：“自然可以，請二位師侄隨我來。”說完，便帶著莫誌明二人走出宮殿，往後山走去。

    玉凝碧走了兩步，便覺不能支持，隻好又由莫誌明背著。三人轉彎抹角，高高低低，走了約莫一炷香時分，廖守珍仍不停步。

    莫誌明見越走越是荒僻，心下立時警惕，問道：“廖師伯，還沒到麽？”

    廖守珍笑道：“快啦，再走一會兒便到了。”又道：“莫師侄這麽著急麽？”

    莫誌明敷衍道：“畢竟師兄師姊現在生死不明，早見到掌門人，便能早一刻救援。”

    廖守珍道：“很是。”

    又走了盞茶時分，眼前陡然出現一幢三層寶塔。莫誌明看著有些眼熟，仔細一看，才想起這塔酷似鎮魔塔。

    玉凝碧左看右看，不見有耳房影子，便道：“廖師伯，咱們這是到了麽？掌門人他們在哪裏？”

    廖守珍笑著往前一指，道：“喏，沒瞧見嗎？”

    莫誌明兩人都往前看，隻見寶塔之旁隱隱有一洞口，宛如巨井，黑魆魆的看不清楚，暗忖：“難道天心派的房舍，都是建在地底嗎？”正自遲疑，忽見洞口猛然放出燦燦光華，接著便聽見洞底傳來嘶吼之聲，似狼嚎，似獅吼，還夾雜其他野獸慘叫之聲。

    莫誌明正要開口詢問，猛覺背後一股大力襲來，情知不妙，待要躍起，卻被人一掌拍了下去。他轉頭一看，隻見廖守珍正自微笑，神情得意，耳旁玉凝碧驚呼：“廖師伯，你幹什麽？”

    而他與玉凝碧則直直跌入了洞口之中，被光華淹沒。

    莫誌明兩人急往下墮，過了很長時間，仍未著地，心下冰涼一片：“這洞如此深邃，跌落下去，恐怕性命難保。”又覺玉凝碧緊緊抱住了自己，身子正微微顫抖，便知她心中也害怕之極。

    神思不屬間，突然看見洞底隱隱露出一點微光，愈來愈亮，光芒裏顯出無數黑點，黑點愈來愈大，又定睛看時，竟是無數猛獸！

    莫誌明眼睜睜看著自己將要跌在猛獸之上，不由大叫出聲。

    地下猛獸見兩人落下，卻並不慌亂，隻見一頭獅子忽然口吐白光，擊向莫誌明。莫誌明隻覺胸腹一痛，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灑而下，但同時借此擊打之力，身體下墜之勢也緩上不少，隻聽噗通一聲，正壓在一隻獅子背脊上。

    那獅子又斜刺裏向前急衝，跑了四五十步，才堪堪將莫誌明二人下墜之勢消除。

    獅子極通人性，見兩人已無大礙，便略曲前蹄，將兩人摔在地上。

    莫誌明玉凝碧驚魂未定，一時麵麵相覷。

    那獅子圍著二人轉了幾轉，打量半晌，忽道：“你們是什麽人？”聲音蒼老無比，似是耄耋男子，語氣極為冷峻。

    兩人雖常常聽說，天下萬物，凡生九竅者皆可修道，但眼見一隻獅子口吐人言，仍是大吃一驚，都道：“你……你會說話？你是精怪？”

    那獅子哼了一聲，道：“現下是我問你，可不是你來問我！”

    說話之間，其餘猛獸便都圍了過來，莫誌明略一打量，隻見狼獅虎豹熊、蛇鼠雁雀鴉，飛禽走獸，或胎生或卵生，應有盡有，不由心驚肉跳，又覺臉龐有些溫熱，轉頭看時，卻是一個狼頭貼在麵前，鼻中正呼呼冒出熱氣，嚇得急往後退，卻正靠到一隻野熊腿上。

    野狼與野熊縱聲大笑，一個高亢，一個雄渾，都道：“這小子膽子忒小，忒不中用！”

    玉凝碧雖也怕得緊，但見獅子說話不甚客氣，心中不悅，嗔道：“我們是什麽人，幹嘛跟你說？”

    獅子哼了一聲，道：“小丫頭片子，在我麵前還敢擺架子？活得不耐煩了麽？”

    野狼更是細聲細氣道：“副尊主，早知剛才便不救他們，讓他們摔死好了，瞧這丫頭還嘴硬不嘴硬！”

    玉凝碧奇道：“你救了我們？”剛才她趴在莫誌明背上，一直沒敢睜開眼睛，不知獅子打出符籙，救了二人性命。

    野狼在旁道：“剛才若非副尊主拚盡全力，打出玄獅咒，又這麽跑了幾步，你們兩個還有命在？”話一出口，忽見獅子眼冒寒光，知道說錯了話，連忙改口：“不對，不是拚盡全力，而是隻用了一二分力氣，便將你們……”獅子的目光愈加寒冷，野狼無法，隻好訕訕地退了幾步，道：“副尊主，我不說話便是。”

    玉凝碧見此兩獸明明與平日所見無異，但神情舉止，卻酷似人類，其怒其訕，一威嚴一滑稽，無不畢肖。此景若是出現在人類身上，已是好笑，出現在兩獸身上，更為滑稽，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好吧，既是你‘拚盡全力’救了我們，我便跟你說……”

    野狼聽玉凝碧說出“拚盡全力”四字，當即道：“副尊主，你瞧，這女娃娃也知你用盡了全力，又有什麽可瞞的？在這鬼地方，大夥兒修為都被壓至正一法師之境，卻也不怎麽丟人……”還想說時，一道白光襲來，正是玄獅咒，不由慘嚎一聲，跌飛出去。

    玉凝碧笑道：“嗯，咱們是神霄派弟子，我叫玉凝碧，他叫莫誌明。”

    群獸一聽玉凝碧說出神霄二字，立時獸顏大變，道：“什麽，你也是神霄派的？”

    “這兩個小兔崽子也是張繼先那老匹夫的徒子徒孫！”

    “這老匹夫害得咱們好苦，此仇不可不報，快殺了這兩人！”

    “早知就不該救他們！”

    獅子狂吼一聲，將群獸紛雜之聲都壓了下去，瞪著玉凝碧道：“你們果真是神霄派的？”

    玉凝碧忖度形勢，知道自己一旦回答為是，群獸恐怕便要動手，自己身受重傷，莫師弟修為低下，而聽方才野狼言語，群獸多在正一法師之境，若群起而攻，自己兩人可不是對手，但她性子爽直，不善作偽，當即冷冷答道：“不錯，我們的確便是神霄派的，你待怎樣？”又疑惑道：“你們到底是什麽妖魔鬼怪？”

    莫誌明聽了群獸憤慨之聲，心中已隱隱猜到群獸身份，一時在旁苦笑道：“玉師姊，難道你還沒想到這是什麽地方麽？”

    玉凝碧奇道：“什麽地方？”

    莫誌明道：“如果我沒猜錯，這裏應是豐都山底，他們便是那群魔……仙靈派的精怪！”

    玉凝碧立時恍然，恨恨道：“原來是你們！你們把我師兄師姊怎樣了？”隨即想起這些人被封此處，絕不可能是伏擊之人。

    獅子果然並不理會，隻冷冷道：“哼，咱們與神霄派不共戴天，什麽話也不必再說，你們兩個納命來吧。”說完，玄獅咒便要出手。

    莫誌明知道玉凝碧無法抵擋，忙擋在她身前，急切間不及細想，腦中靈識一顫，急飛而出。

    獅子正要擊出玄獅咒，猛覺腦海一陣劇痛，立時大吃一驚，道：“滅靈咒？你怎麽會使滅靈咒？”

    莫誌明念頭轉得極快，知道言多必失，當即冷冷反問道：“你說我怎麽會使？”

    獅子瞪直雙眼，若有所思道：“尊主傳給你的？連滅靈咒都傳給了你，你是尊主的弟子？”

    莫誌明故作威嚴，反問道：“難道不行麽？”

    群獸見獅子說出滅靈咒三字，都驚疑道：“副尊主，你瞧清楚了麽？果真是滅靈咒？”

    獅子怒道：“我追隨尊主幾十年，尊主的本門絕技，難道我能看錯？”

    玉凝碧聽莫誌明承認是魔頭弟子，一時又驚又怒道：“莫師弟，你是魔頭的弟子？那你潛入神霄派，究竟是何目的？”

    在此情勢之下，莫誌明無法辯解，隻暗中捏了捏玉凝碧手掌。玉凝碧雖心中狐疑，卻也不再問了。

    野狼此時已跑了過來，嬉笑道：“潛入神霄派能做什麽？自然是為了救出尊主，然後報仇雪恨，覆滅神霄派！那個……那個尊主弟子，是不是這樣？”

    野熊聽他稱呼莫誌明為尊主弟子，大為不悅道：“郎嘯月，你淨胡說八道，什麽‘尊主弟子’？尊主連滅靈咒都傳了給他，我猜想是把他當繼任尊主培養，不日老尊主雙腿一伸，他……少尊主便是咱們仙靈派尊主！”

    野狼不服道：“熊貔，我瞧你才是胡說八道！什麽叫老尊主雙腿一伸，你這不是咒尊主來著？若是尊主聽了，還不扒了你這身熊皮？”

    獅子見兩獸說得不倫不類，立時喝了一聲，兩獸便住口不言。它轉頭望向莫誌明，眼中精光閃爍，問道：“你果真是尊主弟子？”

    莫誌明不言語，待腦中靈識恢複，又打出一道靈識。

    獅子悶哼一聲，一時目光閃爍道：“不錯，是滅靈咒不假，隻是尊主被封多年，卻是怎麽傳給你的？難不成你幾千年前便已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