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九重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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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哪裏?”

    “跟我來就是了。”

    有容子漁不由分說,一把挽住了鬱無關的手,便向後山慢慢走去。

    “喂,你這家夥!”鬱無關被一隻溫柔的大手緊緊握著,異樣的奇妙從未所有,她雖一向叱吒風雲,此時竟卻小女兒般的嬌羞慌亂,可這身邊的家夥,卻淡定的似乎根本理所當然。

    鬱無關臉色紅紅的低著頭,暗暗道,本xiǎo jiě一定是瞎了,這家夥究竟是爐火純青已不帶一絲煙火氣的花叢老手?還根本是,根本是單純到雲淡風輕天然去吊飾?她無奈的承認,她以往引以自豪的眼光,經驗統統似乎都失靈了。

    “既然看不懂,本xiǎo jiě就卜之以天,西方為兌,為悅,未時為艮,為山,為止,二卦合一即鹹卦,鹹?!”鬱無關忽然臉上一陣燙紅。

    “咦,你,你臉色怎麽那麽紅?”有容子漁好奇的問道。

    “哪有,胡說八道,你都沒有看我,怎麽知道我臉紅?”

    “你脈搏急跳,呼吸鬱促,臉上熱氣隱隱蒸發,不是臉紅是什麽?”

    “笨蛋!”鬱無關一甩手,氣急敗壞的道,“離開我遠些,你全身臭汗熏的我難受!”

    “哦,”有容子漁點點頭,真的乖乖的如螃蟹似得橫移開四步,認真問道,“可以了嗎?”

    “你!”鬱無關一跺腳,一個人快步搶在了前頭,“不許看我,看,看天!”

    “嗯。”有容子漁認真的仰長了脖子,呆呆的睜著雙眼望著天空。

    鬱無關心亂如麻,隻是不住地在想剛才的鹹卦,上兌下艮,兌為少女,艮為少男,正是少男求少女之卦,有容子漁無意中橫移四步,得第四爻辭,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

    朋從爾思,憧憧往來,是碾轉反側,魂牽夢繞的意思,難道我?怎麽可能,這種笨蛋,又溫吞的一點脾氣都沒有的白開水,白給都沒人要的!

    心思搖散如亂花紛墜,鬱無關隨手扯過一株嫩草,一邊用力絞扯,一邊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有容子漁:“喂!你這樣乖乖的,我說什麽即做什麽,如此討好沒有男人氣概,哼,這也叫修道麽?”

    有容子漁仍舊認真的看著天空,認真的慢慢答道:“第一,我並未討好你,第二,修道即不拘於形骸,坐著是修,站著是修,仰頭看天亦是修,既同是修道,又何必計較依你或依我?”

    “你!”鬱無關正要發作,忽然冷笑一聲,看我打破你的虛偽miàn jù,“那好,既然百川歸海殊途同歸,那此地風景甚好,你為我造一所大宅吧。”

    “這裏風景好?”有容子漁撓撓頭,認真的對鬱無關解釋道,“這裏南遮朝陽天長陰,北有缺豁寒風冷,東流之水不但急且響,是日夜不寧危風惡水之地,你身子孱弱,絕不可在這裏住。”

    鬱無關在這倒黴地方站的久些都覺得寒侵入骨,可依然趾高氣昂的冷笑一聲道:“道,高下相形,難易相成,福禍相依,至危之地亦即至福之地,你修道淺薄,當然不知道否極泰來的高深道理,我就要在這裏建宅,你建還是不建?”

    有容子漁望著鬱無關,點點頭,忽然轉身走了。

    “耶!”終於氣走了這個裝模作樣的家夥,修道?還人生處處是修行,哼,小子,那是你以為!

    “阿嚏!”鬱無關尚來不及多享受下真實戰勝虛偽的喜悅,已經連打了幾個噴嚏,哼,一定是這家夥背後搞鬼,鬱無關連忙抱緊了膀子就要逃離這倒黴地方。

    誰知前麵一暗,一個聲影已擋住了她。

    “你,有容子漁,你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有容子漁笑著顛一顛手上至少數十斤重的巨大石斧,和煦一笑:“建宅當然要這家夥了,而且,燒絲亦要有人做,我已經對既說講了,來,你要建多大的宅子?”

    “你,你真要在這裏,阿嚏,阿嚏!”

    有容子漁解下身上衣裳披在了鬱無關身上,笑道:“總之是要做,燒絲,建宅並無什麽區別,況且,似乎為你建宅更有意思。”

    “你!阿嚏!”這家夥真的不是在裝模作樣嗎?鬱無關有些抓狂,“你,你不用練你的什麽三夢,三卜了麽?你剛剛打輸了,正應該忍辱負重發奮圖強才對啊!”

    有容子漁掄動大斧,蓬蓬數下已經砍倒了一棵小臂粗細的桫欏古木,石斧橫揮,削麵披鱗似得將樹枝亂葉紛紛砍斫了下來:“現在即是修煉啊,道法至簡,認真做事即是了。”

    “你,你說你靠砍樹,舉石頭就可以修煉出那種半空橫江的神跡嗎?”鬱無關一邊打噴嚏一邊忍不住問道,她實在無法將幹這種又累又髒的粗活和修道聯係在一起,修道最起碼該有一座洞府,一杯清茶,一爐嫋嫋青煙,嗯,一部無數人披肝瀝膽都夢寐以求的秘典,或者一頭通靈的神奧異獸。可現在!和苦力又有什麽分別?

    什麽都沒有,哪怕一樣都沒有!隻有累死累活,隻有汗水艱辛,這哪裏可以是人人羨慕的仙人修道?明明是勞動改造,還是無期無償徒刑,傻瓜!

    有容子漁雙手持握樹幹,閉起一隻眼睛,仔細校直了,便放在一邊又去砍另一棵樹。這家夥力氣是真大,渾身肌肉張縮鼓脹間,一棵棵大蟒粗細的桫欏木便如稻苗一般被隆隆的放倒了。

    “喂,我問你話呢?”

    有容子漁擦一把額頭熱汗,想了想才道:“大概是吧,至少九成九都是一樣的。”

    “什麽叫大概!”對這種敷衍的dá àn,鬱無關一向深惡痛絕。

    “九成九都是在認真的做事,唯一不同的那一點,嗯,當是一顆求道之心。”

    “那求道之心又是什麽?”

    “自信,自性緣覺秋亦春,人生處處百花山。天地合,山無棱,冬雷震震夏雨夏,此心猶不墜,無論何時何地何身,心有自信不染塵大概就是求道之心吧。”

    “怎麽又是大概?”鬱無關聽得直撇嘴。

    “因為這是我求的道啊,你去問既說,他的道一定和我不一樣。”說話間,有容子漁手不停斧,竟然已經開墾出半畝多大的林地了。

    鬱無關是看的目瞪口呆,這蠻牛,古人常說篳路藍縷以啟山林,她這次是真信了,嘴上卻仍舊道:“哼哼,說的這樣厲害,可還不是被既說打的屁滾尿流,癱倒在地?”

    有容子漁點頭道:“的確,我還是不夠自信才會被他的半天橫江給嚇倒了,心關失守以至於狼狽,下次一定要更努力才對!”說著還用力握一下拳頭以示自勵。

    看著家夥這麽傻,這麽天真勵誌,鬱無關還是忍不住撇嘴道:“要是你一輩子都打不過人家呢,你用力砍這麽多樹,用力搬這麽多石頭,豈不是毫無價值,一無所獲?”

    有容子漁奇怪的回頭看著鬱無關:“為什麽打不過別人我便一無所獲呢?難道我所獲,必要以別人之敗才可證明?”

    一下子,鬱無關竟然被問的啞口無言,卻仍舊理直氣壯的懟道:“當然!成功者都是踏著失敗者的屍體一步步登上九重之顛的!想你這樣的失敗者才會自我安慰,哼,沒有打敗別人也有收獲!”

    “一輩子誰也打不過的人那豈不是失敗者中的失敗者?”有容子漁一笑,波的一聲拔出一截裹滿了黑泥朽土的樹根來。

    鬱無關得意的笑道:“那是當然,本xiǎo jiě我當初橫掃一切酒鬼蛇神才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的,我......”鬱無關突然戛然而止,她當然是獲得了那麽多無可置疑的輝煌和成功,可是,在這個世界,她的成功一點也幫不了她,該死的世界,該死的命運!用一場莫名其妙的荒唐就輕輕的剝奪了她所有的榮耀。

    鬱無關鬱悶的坐在有容子漁砍倒的大樹上生悶氣,半晌才沒好氣的看一眼汗流浹背的有容子漁,哼道:“失敗者,你似乎不服氣本xiǎo jiě的論調,那你說說,你這失敗者被人打的屁滾尿流,又得到了什麽?”

    “沒有什麽,嗯,大概隻有硬紮吧,像這地,越踏就越厚實。”有容子漁揮動大石斧,將砍到的大樹根一點點的從濕泥中挖掀了出來,亂蛇窩窩似得十幾個大樹根怪獸似得亂堆著,陰沉沉的掛著泥土向著鬱無關張牙舞爪不止。

    “這笨蛋傻瓜,蠢牛似得家夥,大概老天不管再莫名其妙把他送到任何一個時空,都應該活的很好很自在吧。”突然,鬱無關長歎一口氣,竟然有些羨慕這個傻得出奇,為自己隨口一句氣話就能賣足了十成十力氣幹活的大呆子。

    我要能回去,一定一輩子都讓你做本xiǎo jiě的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