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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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輩,恕晚輩大膽無禮!”孔距緊握一下拳頭,橫下了一條心,就是犯了滔天不赦之罪,也要把兩位前輩打暈了扛出這鬼地方。

    陰沉沉的活屍陣中,卻微微有一陣清風吹起,霜九秋兩道長眉已白雲似得搖蕩而起,長眉分作千根萬根,瀟瀟灑灑中一點點白霜已漫天降落而下。

    “這個,是霜降大地?”孔距依稀記得祖師滴芽子曾在法諫中提到,霜九秋年輕氣盛時曾以一式霜降大地同祖師鬥法三天三夜,祖師千年之後坐化時仍輕撫右眉邊一塊霜痕笑道:“驚豔之作,不知來生可能得見否?”

    孔距一驚之下,再欲動彈,卻見全身已然白霜點點,微寒敷骨淡淡生霧,哢擦,他努力邁前一步,整個身子卻已徹底僵硬作了一塊,腳掌隻是離地一寸再卻難移動分毫。

    “魚龍大菩薩殿下!”孔距驚懼欲吼,誰知聲音剛一出口,已然戛然而止,半空中寒霧朦朧,微微青煙,似乎連聲音也凍結了。

    “這,如何是好?”孔距大駭中隻好以精神功力傳音道。

    鬱無關同樣絲毫動彈不得,又急又怒中隻好向有容子漁吼道:“笨蛋,怎麽辦!”

    有容子漁卻是嘖嘖大歎一聲:“好一個霜降大地,凡有形象,無物不染,你們小心些,想的多了,連精神都要凍成一塊的。”

    “又在胡說八道什麽,快救我啊!”鬱無關一陣氣急敗壞。

    有容子漁卻無奈道:“凡有舉動心塵,莫不著相,入相則寒霜無孔不入,要自救,唯有靠自己。”

    “靠自己?”

    “不錯,無我無他,無外無內,如如不動,淨無一物而無物不有,則寒霜無所著落也。”有容子漁淡淡說著,已緩緩踱步到了鬱無關身邊。

    鬱無關眼珠子一轉,想要看看身邊的有容子漁,誰知道剛一動念,這至輕至柔的寒霜已無孔不入,似乎微微的沙沙一聲響,連眼珠也凍結了。

    “你,你為什麽能夠······”鬱無關氣急交加,可心如怒火,一著寒霜卻立刻變的又遲又鈍,一陣沙沙凍結聲響,竟然連剛才想什麽都不知道了。

    有容子漁歎息一聲:“淨無一物而無物不有,水流不斷則霜無處著,水住而後有霜,道理很簡單啊。”說著已慢慢走到了霜龍二老的身旁。

    孔距瞪大了眼睛,口裏寒氣忽忽透出,腦海裏卻隻有祖師滴芽子說過話:“驚豔之作,不知來生可能得見否?”

    寒霜一點兩點,三點四點,微微飄灑,似有似無,整個大地寂靜到了極處,沒有聲音,沒有心思,不有人我之分,不具物我之別,一片寂靜,緩緩渾同於天地寒霜之內。

    連遠處翻滾不停的黑雲也不敢向前越出一步,他知道此時若殺這幾人簡直易如反掌,可一旦踏入寒霜之內,恐怕死的反而卻是自己。

    極靜之中,忽然聽到微微一陣沙沙作響,鬱無關和孔距雖然寒霜覆體,可卻終於能夠小心的一步步挪到了有容子漁的身邊。

    三人相視一笑,無奈心酸卻又銘感五內,淨無一物而無物不在,能夠得見如此驚天秘奧,與他們實有莫大的好處,可是,他們甚至不敢多想,因為稍著痕跡,立刻便會被凍作一團。這霜降大地的世界,寸步難行卻又無往不利。

    孔距心中隻是電光火石般的閃現那萬年前一場大戰,三天三夜,漫天飛霜,可惜不肖子孫在這寒霜中卻動都不敢多動一步。

    倏忽間,三人心領神會,極靜中,腦海中卻突然一幕幕浮動出了千千萬萬畫卷出來。這心思靜到極處,他心通自然發動,霜龍二老所見,三人卻也一一如同親見。

    滾滾濁濤拍岸裂石,千堆雪,寒冽骨,烏沉沉的峭壁危崖上一個白袍士子當風而立,突然山斷柱倒,白衣士子已直躍到了無邊濁浪中,濁浪中似乎有千萬人在痛哭,眼睜睜的看著烈烈大旗下百萬敵軍殺來,眼睜睜看著國破家亡,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生於斯長於斯的蒼老城頭上被狠狠的插上了一杆血紅的秦字大旗。

    仍舊是一雙眼睛,憤怒而絕望,血紅怒睜,卻被高高掛在城頭,眼睜睜的看著城下兵車滾滾,鐵甲鏗鏘,碾的塵土千萬,哭號如雨,一杆大旗,血紅的越字終於踏進了吳門。

    還是一雙眼睛,蒼老而憔悴,帶著無限神傷和千古之憾呆呆望著北方,終於,眼睛輕闔,濁淚灑塵埃,嗚嗚的號角聲中,魏字大旗越升越高,越來越高······

    滴落塵埃的淚跡尚且未曾幹透,僵臥床榻的老人卻又淚如雨下,過河,過河!老人拍床而吼,吼聲猶未絕,怒睜的雙眼卻再未曾闔起。

    “哈哈哈哈!”一聲仰天長嘯,有人看看身邊的兩個兒子,輕輕的閉上了眼睛,“還我河山,還我河山!”熱淚滾滾,父子三顆頭,早被血紅的屠刀斬落。

    屠刀下,有人正慘然而笑,妻子、兒女、朋友、兄弟,一個個鮮活的大好身軀,肉囊般被剁碎在地,“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人的眼睛終於緊緊閉了住。

    孤零零的小山上,孤零零的歪脖子樹下,有人正掛在上麵,雙目早已無神,一條白布上的血跡卻依舊刺目驚魂——勿傷百姓一人。

    ······

    畫卷一幅又一幅,如大江怒濤,再沒有窮盡,那河,早成了血紅,那眼睛,一雙雙睜開來,晃耀的日月無光······

    鬱無關早已泣不成聲,噗通一聲已然跪倒在地,霎時間,素白的女兒身整個被凍結成了一塊,鬱無關腦海裏卻一聲大吼:“我不要這什麽狗屁的玄奧境界,凍結我吧,凍結我吧。”

    孔距同樣熱淚眼眶,一部長長的大胡子被凍結的紋絲不動,可依舊圓睜著雙眼一瞬不瞬的看著千幅萬幅畫卷在眼前一一的流淌而過。

    畫卷如血,奔流萬古難息難止,可心中的血卻又何處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