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人我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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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鬥雲破,你休要得意!我的涼風遍天下雖然奈何不得你,可你又何曾能夠奈何得我了,哼,我看你自歌自舞又能撐到什麽時候!”

    鬥雲破朗朗一聲大笑,口中仍舊吐氣生雲霞,依舊身舞翩翩弄清影,腳下踏歌,雙手鼓掌而笑:“逍遙已忘憂,何曾有殺伐,爾狂爾嘲爾且強,紛紛變化無已時。”

    “紛紛變化無已時?”不問仇驀然心中一動,不由霎時道,“我忽而恨他入骨,忽而畏他如虎,忽而疑,忽而懼,忽而要逃,忽而倔強,一瞬間,果然心思百轉變化不已,我,我究竟為何會心亂如此?”

    “對啦,我一時想要立大功成大名,想要豎一個光輝萬丈的我來,一時又生怕玷汙瑕疵了半點自身,爭先恐後,患得患失,忐忑不安,憂懼紛紛,這果然是無數念頭不斷的推倒重來,推背圖!”不問仇一聲大叫,已不由癡癡看向了鬥雲破,嗬嗬,“好一個且歌且舞,逍遙忘憂!”

    鬥雲破灑灑而笑:“不錯,我心不動,亂象紛紛俱幻影,來也由他、去也由他,哪個同他論真假,不相推,不相建,萬古渺渺我獨存,哈哈,豈不大樂?”

    “萬古渺渺我獨存?”不問仇啊的一聲,已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來,“果然,果然,哪個同他論真假,一論再無休,君不見,有無之爭,紛紛辯論數千年,何曾一花落我家?”

    不問仇雙手啪啪的一拍,已是不由自主同鬥雲破同歌同舞了起來。

    “我歌且我舞,可曾有伴侶?”鬥雲破哈哈笑道。

    不問仇臉色溫柔,眼神衝淡,搖頭笑道:“何曾有一人,非舞亦非歌,不過渺渺間。”

    “渺渺亦有意,仍舊且勾連,渾然癡癡立,茫然不知蹤。”鬥雲破一笑,已是悠然而立,無聲無息,不笑不言,心中無痕,身外無跡,淡淡泊泊,似有似無。

    不問仇同樣霎時停了住,呆呆立著,傻傻不知道誰仇誰友,嘻嘻斜睼向天,再無一絲煙火味道了。

    良久,兩人隻是靜靜漠然無語,似乎千年萬載,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了。

    “鬥雲破你果然厲害!”空寂中一聲大笑,鬥雲破不暇回頭,身後已被重重擊了一下,連哼也未曾哼的一下,已是軟軟倒在地上了。

    不問仇頓時一驚,已失聲喊道:“高陽酒徒,你!”

    在身後將鬥雲破擊倒的正是那位葛衫公子,他左手提著酒壺,右手撚著酒杯,款款為自家填滿一杯,咕嘟一聲一飲而盡,嘻嘻笑道:“好酒啊,不問仇,我知道你被這鬥雲破帶到了極妙的境界,多待一刻便就有一刻的好處,唉,實在是妙不可言,可惜啊,這境界仍舊是有所形有所立,卻不防備我在外麵狠狠的將他一推,哈哈。”

    不問仇不由一陣恍然:“這麽說,如此奇妙的境界,仍舊有所破綻?”

    高陽酒徒又是一杯酒直灌下了喉嚨去,嗬嗬笑道:“倘若沒有破綻,那便是昆侖,鬥雲破這小子的確厲害,能夠心心映照,人我相同,可惜啊,隻是能夠同的了你,卻同不了我,唉,活該他倒黴。”

    “想不到鬥雲破不過區區三星境界,竟然能夠悟到人我相同的境界?”

    “不不不,”高陽酒徒連連搖頭,“悟是悟不到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你有涼風遍天下,他就隨機應變的有了人我相同,這可和苦修沒有半點關係啊。”

    不問仇望著昏倒在地的鬥雲破,喟然歎息道:“那終究是他更加灑脫自然些,唉,我輸了。”

    高陽酒徒一邊品著酒,一邊搖頭讚道:“心胸之事哪有強弱之分,看得開就是天上雲破,看不開就是地上問仇,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嗬嗬,當真妙趣橫生那。”

    不問仇卻一點笑不出來,看著不問天和鬥雲破道:“這兩個人,怎麽辦?”

    “殺!”

    不問仇點點頭:“很好,請動手吧。”說著轉身便要走開。

    “慢慢!”高陽酒徒卻連忙叫道,“這兩個人都不是我打敗的,我是不能殺他們的,不問仇,因果是你所結,當然是由你來了。”

    不問仇冷冷望著高陽酒徒,一動不動道:“我已經承認輸了,輸了再shā rén,那是輸的無以複加,終生再難翻本,這事老子絕不會幹的。”

    “那怎麽辦!鬥雲破不死,白玉神峰就絕難到手,不問天不死,你這離家護法便一日不得安寧,這兩人可都是非死不可啊。”高陽酒徒連連搖頭道。

    “廢話何必這麽多,既然非死不可,你一下了結他們便是了。”

    高陽酒徒卻更是連連搖頭:“我隻釀酒,不shā rén,況且這兩人的心胸,一定毒不死他們的。”

    “那也未必。”

    “嗬嗬,你總是這樣倔強!”高陽酒徒一笑,已來到了鬥雲破身旁,輕輕一掌按在了他頭上,嘻道,“可憐可憐,你豪傑蓋世,偏偏小人難防,你堂堂鬥法,卻不防背後傷人,世道艱險,處處詭譎,君子浩浩然,緣何磨難千萬生?人無傷虎意,虎有食人心,如今豺狼遍世界,你有多少血肉被吃被咬被騙被奪?唉,可憐了光明磊落人,踐踏作了落魄飄零鬼,鬥雲破,你豈能不怨?豈能不恨?不大大的怒發如狂一翻!”

    鬥雲破雖然隻是在昏迷中,可五髒六腑卻一陣輕響有聲,汩汩然,似乎有妙液流淌,渺渺然,似乎真空現物。

    眨眼間,高陽酒徒空空的酒杯中已注滿了淺淺一杯清酒。

    高陽酒徒長吸一口氣,咦的一聲已然大歎不已:“好酒好酒,英雄肝膽,豪傑心脾,五髒為酒糟,三魂做蒸熏,天地來醞釀,風雲變調羹,隻有如此秀傑才能釀的出如此心神美酒,好啊,好,真是好酒!”

    高陽酒徒豈能忍耐的住,早已是咕嘟一聲一飲而盡,頓時間已然神采奕奕,脫胎換骨一般輕飄飄似乎兩脅生風,搖搖擺擺已然憑空的若有若無起來。

    不問仇頓時一陣驚疑:“高陽酒徒,你,你中毒了?”

    “哈哈,中毒,這樣的大胸襟、大寫意之毒,高陽酒徒真希望日日都能夠大醉的一回,可惜啊可惜,世上以後再哪裏能釀造的出這樣一杯好酒來?”高陽酒徒說著,已然大嘴一張,竟然嚎啕大哭了起來。

    “你,你這瘋子!”不問仇看著高陽酒徒悲痛如喪考妣,一時間又氣又惑,不由狠狠道,“你這王八蛋,咱們這次出來是要shā rén的,你到底還殺不殺了!”

    “殺,shā rén?!”高陽酒徒突然勃然大怒的望著不問仇狠狠道,“為了些些蠅營狗苟,不堪入目的想頭,竟然就憑空的要殺這樣的蓋世豪傑,你當真是禽獸不如!”

    “我是禽獸!哼,鬥雲破可是你從背後打昏死過去的!”不問仇不由怒道。

    高陽酒徒哈哈一聲大笑:“放屁,我高陽酒徒何許人物,這種齷齪勾當豈是我肯做的,哈哈,不問仇,你這樣卑鄙無恥,活在世上真是豈有此理!”

    “你這酒瘋子!”不問仇知道這高陽酒徒一旦醉起來就再不可理喻,袍袖一甩已狠狠向鬥雲破打了下去,“你不殺,我來!”

    “你敢!杯酒可醉人,天地更醉人,醉在逍遙裏,哪有半分惱!”高陽酒徒一杯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滿滿的濃香凜冽起來,一抬手,已是舉杯向不問仇直敬了過來。

    酒杯雖然隔著數丈,可不問仇已然嗅著一陣搖搖欲墜、昏昏欲倒,知道這酒瘋子手段有不可思議之妙,連忙收攝心神,入神聚意,緩緩向後一退,先求己之不敗。

    “將進酒、杯莫停,醉意人生無榮辱,何苦突然醒來哭太窮?”高陽酒徒身形搖晃,欲跌欲倒,恍惚撲朔中已是一杯杯酒直向不問仇敬了過來。

    不問仇絲毫不敢大意,緊守心關一絲不敢嗅那杯酒中的滋味,身形展動,將家兄傳授的東征萬裏畫角聲緩緩的運使了出來。

    “咦,嘻嘻,為何隻用半招?”高陽酒徒醉眼迷離,嗝嗝的打著酒香,單手上下亂晃,仍舊是不住的敬著酒。

    不問仇冷冷一笑:“對付你這酒瘋子,半招足矣。”其實不問天所創功法大有獨到之妙,分合運轉時威力才真正能各盡其妙,這一招雖然隻有一半,可萬裏江山無處不是嗚嗚畫角聲,若有若無,卻又無處不在,綿綿密密,竟然是將天地、山川、草木無一不籠罩在了綿綿音聲之中,看似渾不著力,其實無處不在用力。

    “哎呀,這一招不攻而攻,我好像滿腦子都是畫角聲在嗚嗚吹個不住,哎呀,好悲涼好壯闊,嗬嗬,真忍不住要立刻躍馬揚鞭呢。”高陽酒徒連連敬酒不能,卻跌跌撞撞的被蒼涼畫角聲所感染,嗬嗬醉笑聲中已不由淚水瀅瀅了起來。

    “好厲害,今日才知道不問天手段果然了得,剛就金戈鐵馬,柔就無處不有逃無可逃,四麵楚歌,厲害啊厲害!”高陽酒徒大醉中似乎知道厲害,身子猛然一跌,已轉身向後就逃。

    “很,現在想要逃,忘了!”不問仇身形一動,雙手籠罩處,風聲雨聲,箭矢聲,畫角聲裏兵戈殺伐聲忽然四麵八方一起轟鳴了起來。

    “呀,我醉的厲害,好像看到無數人要殺我、打我呢,嗬嗬,這樣醉的毫無意思,老子不醉了,哈哈!”高陽酒徒忽然揚手就將杯中的酒水猛然一潑,原本酒香撲鼻的濃酒突然就潑了個一幹二淨,酒香一散,四下裏幹幹爽爽,再沒有一絲醉意了,高陽酒徒嗝的一聲打個酒嗝,雙目清清明明的看著對麵的不問仇,灑然一笑道,“咦,你這是做什麽!”

    不問仇臉上一陣變色,卻終於哼的一聲,向後退了開去,他心中對這酒瘋子也當真十分忌憚,沒想到他這一潑酒,不但自己一點不醉了,連他的功法都化了個一幹二淨,不問仇一身功力展布開來本已密不透風、無堅不摧,可就是這酒水輕輕一潑,他苦心經驗的境界竟然就再無一絲撈摸處了。

    “高陽酒徒,名不虛傳!”不問仇冷冷望著葛衫公子道。

    “嘻嘻,什麽名?”

    “忽醉忽醒,似醉非醉,真真假假的名。”

    高陽酒徒咂舌道:“呀,你這麽好眼力,看到幾個真幾個假?看到多少醉多少醒?”

    不問仇搖搖頭,望著天空道:“我看到所有人都醉了,但所有人又都醒著。”

    高陽酒徒嘻嘻一笑,連連搖頭道:“你看到了所有人,隻可惜還看少了兩個人。”

    “哪兩個人?”不問仇頓時疑道。

    “地上的兩個人啊,你看到天下所有人,難道卻沒有看到地上的兩個大活人已經不見了麽?”

    不問仇頓時一陣大驚失色,果然!地上哪裏還有不問天和鬥雲破在,頓時一聲怒吼道:“混蛋,你看到他們跑了竟然不去阻攔分毫麽?”

    高陽酒徒又打個酒嗝,臉色紅紅的吃吃笑道:“你不醉尚且未有看到,更何況我這酒瘋子?”

    “你,你這混蛋,他們到底向哪裏跑了,倘若跑回了白玉神峰,那一切都完蛋了。”

    “嗯,”高陽酒徒大大搖頭道,“離家放咱們五大護法出來,豈能讓他再安安生生的跑回白玉神峰去?”

    “五大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