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雲破抬頭靜靜看著火煙獸：“想不到，師兄竟然比我灑脫的多？”

    “你，當真找到屬於你的那個一了麽？”鬥雲破雙眼突然又是一陣癡迷，似乎左眼仍舊是繁複奧妙的無窮命運之紋，右眼卻已然空空如野一片清明。

    鬥雲破雙手緊緊捂住了眼睛，忽然一聲慘呼：“究竟，屬於我的那個一是什麽？我為什麽竟然如此膽怯？竟然完全不敢去選擇，我怕，好怕，隻怕一個選擇就萬劫不複，終於卻一無所有。”

    火煙獸“吭嗷”一聲引頸長嘶，一身火紅的皮毛瞬息間已然變的一片雪白，碩大如象般的身軀已縮到了小貓一般大小，伸著舌頭，哧溜一下輕輕舔舐著鬥雲破。

    鬥雲破看著火煙獸，既慚愧又滿懷感激：“你們才是天地的靈物，你們更加單純，你們離那個一靠的更近，我？自以為擁有很多，可卻仍舊時時在痛苦為什麽這樣少，哈哈，如此貪婪無度，怎麽有膽子麵對真正的一？”

    鬥雲破頹喪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著半截斷樹，輕輕抱起了火煙獸，一陣搖頭笑道：“人我相同的神通是至空至寂的法門，唯有空寂，才能夠真正對千萬人所思所想都感同身受，這本該是至高無上的心法，可是，嗬嗬，要把握這個一，要保持心田那份空寂，何其難？我明明已經悟到了，可惜仍舊在害怕，害怕這份空寂，沒有勇氣真正麵對這份空寂，唉，不是窮通福厄掌迷亂了我，實在是我對自己的空寂信心不足，這才逃入了另一份奇妙天地中。”

    “師兄啊，人人都說我鬥雲破是蓋世豪傑，可或許沒有一個人知道，我也在害怕，我同樣耐不住寂寞。我已然擁有了人我相同的至高心法，仍舊不由得就陷落在窮通福厄中不願意回頭，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火煙獸“吭嗷”一聲低吼，雪白的皮毛上忽然生出一團團黑毛來，黑白夾雜，觸目驚心，犬牙交錯的糾纏在了一起。

    鬥雲破輕輕撫摸著火煙獸，慘然一笑：“不錯，不錯，我所悟到的空寂仍舊不夠徹底，我對那份空寂仍舊沒有十足的把握，越是沉浸其中，越發就覺得，就覺得心中躁動莫名，嗬嗬，靜極思動，正是心魔所生，倘若不用窮通福厄掌，或者其他另一門高深法門來麻醉我，那份兒由極靜中所生出的躁動，你知道有多麽難熬麽？”

    火煙獸吭嗷一聲，皮毛再複變得雪白，隻是一片寂寞淒白之中，卻又分明生出一層隱隱的火焰來，那火焰若有若無，可似乎已慢慢將那全部的雪白統統燃燒作一片焦黃了。

    鬥雲破抱著火煙獸，雙目中頓時淚水直流了下來，不一會兒，早變成了嚎啕大哭，他一生向道，明明臻入了千萬人都夢寐以求的“人我相同”境界，可誰又知道，在那至空至寂的境界裏，無數細密的，平日裏全不曾注意到的微小煩惱種子竟然如一點點火星，隨時都可以燒作衝天大火，整個的毀滅了他。

    “為什麽！”鬥雲破淚水橫流中一聲厲吼，“為什麽，柚子！我明明沒有到達那樣的境界，你卻偏偏要踹我一腳，嗬嗬，我根基如此淺薄，勉強修到了那樣的境界，可心中的無數幻夢終究丟不開，放不下，為什麽，柚子！為什麽要我來做這白玉神峰的主人，為什麽！”

    鬥雲破淒號聲中，一頭長發早已變得血紅異常：“哈哈哈，為什麽，為什麽要如此自苦？為什麽日日修道卻仍舊難脫苦厄？哈哈，既然如此，何不成魔！”

    一聲狂吼，滿頭紅發中嚓嚓聲響，一根漆黑獨角已直生了出來：“哈哈哈，煩惱既然祛除不盡，不如一身都是煩惱又如何？”

    哢擦一聲，空中一道明亮如晝的雷電直劈了下來，鬥雲破伸手輕輕一招，呲啦呲啦的雷電早盤繞在了他的身上：“哈哈，原來天地也有煩惱和疾電，不能與天地空明合二為一，那麽，為什麽不能同天地間的狂暴合二為一，哈哈！”

    鬥雲破身上的雷鳴電光越來越強，越來越亮，整個人猶如天地間的一個巨大的球形閃電一般，一步邁出，哢擦聲響中，周圍頓時數十道電光輻射了出去，直焦烤著周圍一片烈火突生。

    “哈哈，鬥雲破，原來你真的可以化魔啊？”林中大火突然一黯，淒冷中一瞬間已然將整個森林變作了白霜世界，一個個模模糊糊的人影踏踏的大步走來，看著鬥雲破哈哈一笑：“很好，咱們現在可以算是誌同道合了吧！”

    鬥雲破眼神中電光隱隱，似乎能夠看穿千裏萬裏一般，冷冷一笑道：“玉雕欄，你何必又來苦苦糾纏於我？你已然成就萬世不朽之心魔，又有什麽看不穿的？”

    玉雕欄連連搖頭道：“差得遠，差得遠，萬世不朽隻是騙人騙己而已，世上有你這樣的人，大荒就終究有一天會變作大同世界，那個時候，可就是我玉雕欄煙消雲散的時候，不得不防啊。”

    “大同世界，需要多少年呢？十萬年，一億年，還是更久？想得太多太遠，可於你功法大有不利啊。”

    玉雕欄仍舊是搖搖頭：“一億年，於這宇宙洪荒，無始無終的世界來說，也不過匆匆一瞬，我不去多想，隻需一瞬，那就要形神俱滅了。”

    “那你要如何？”

    “亂！”玉雕欄忽然咧嘴一聲大笑，“這世界越亂，亂的越長，亂的越是花樣百出，我心魔越是如魚得水，哈哈，鬥雲破，你如今就是一道極好的攪動這大荒世界風雲變色的魔電。”

    鬥雲破哈哈一笑，卻已道：“我化魔不過是為了煉化心中煩惱，化魔修神訣，隻為自了，絕不遷怒於人。”

    “什麽，你，你化魔隻是為了自了？”玉雕欄似乎聽到了這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話一般。

    “不錯，不化魔，不知道自己心中竟然有如此多的汙穢和不堪，想殺，想貪，想奸，想利，嗬嗬，恨不能淩天下豪傑為奴為仆，恨不能捉世上一切美人盡我片刻歡愉！統統種種這一切，不需再壓製，不需再消解，盡都出來磨我一場便罷。”

    玉雕欄不可思議的看著鬥雲破：“你，你以身化魔，竟然心中還能夠保持如此清明，竟然隻是為了自虐自磨，這怎麽可能？”

    鬥雲破大笑一聲：“這有什麽不可能，世上最苦不過就是求不得之苦，化魔自苦，芸芸眾生哪一個沒有這樣的本事？玉雕欄，隻有你沒有，你這無所不能的心魔其實卻遠遠不如普普通通的眾生。”

    “放屁，我現在就帶你出去攪亂這個世界！”玉雕欄一聲大吼，身形早向鬥雲破直撲了過來。

    “剖玉無窮劫，但要一剖析，世上煩惱立刻無窮數！”玉雕欄身形一晃，已然一掌劈出，他這一掌雖然隻是一招，卻頃刻間猶如無數亂石打了過來一般。

    鬥雲破身形巋然不動，周身電光閃耀，啪的一聲輕彈，一道電光擊出，立刻生出無數細細電網，呲啦聲響中，早將無窮亂石擊了個粉碎。

    “化魔修神訣，好，果然好神通！”玉雕欄身形一錯，一道身影已然化作六條，分作六麵，團團向鬥雲破狂攻而去，他對鬥雲破也著實忌憚，那一記雷光雖小，卻明明包含有無窮怨忿不甘，玉雕欄神念一分，竟然險些被這情緒牽引了去。

    “剖玉無窮劫！”玉雕欄一聲大吼，紛紛碎散的亂石中光華一閃，一點明玉似的光輝已然光耀其中。

    “千萬亂石采一玉，一玉之中更藏玉，采盡千山萬嶺枯，究竟何玉最為尊？”六條身影都更施展出周身神通，但見漫天拳風掌影，紛紛無窮亂石中，黑玉、白玉、紫玉、碧玉、赤玉，千奇百怪，光怪陸離，萬千明玉光輝晃耀其中，直震懾的人心一陣動搖迷亂。

    “嗬嗬，究竟何玉最為尊？無窮劫，無窮劫，說不盡理還亂，一玉更比一玉玄！”紛紛無窮變化之玉石中，各個琳琅滿目，奇葩爭豔，這個似乎有魂，哪個似乎有髓，轉眼一看，那個更似乎玉中有靈，玉石變化無窮中，隻是微微一剖析想要分別出個優劣高下來，早有千萬理由，百千說教團團纏繞而上，一霎時，玉中石，石中玉，似玉似石，非石非玉，團團亂轉中，早不由的令人眼花繚亂，心驚膽戰不已了。

    鬥雲破哈哈一聲冷笑，周身電光盤繞不休，頓時呲啦啦一陣電光大閃，紫電白光早晃耀的周圍數裏一片熾烈無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