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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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白加淨診所的杜小白,差點被迎麵而來的熱浪撲了個趔趄,他捂住鼻子,快步走到停在不遠處的一輛破舊二八自行車旁邊,打開車鎖,跨上和自己瘦弱的身材不太相稱的車身,歪歪扭扭地朝剛才李醫生所說的藥店騎了出去。
還沒騎出五十米,當空的烈日仿佛突然被誰藏進了兜裏,整個天空頃刻間變得漆黑一片,凜冽的寒風如飛刀一般襲來,夾雜著雷聲,鵝毛般的大雪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杜小白並沒有太多吃驚,這種變化無常的天氣已經持續近一個月了,這突然而來的飛雪自己已經見過四五回了。他把自行車停下,從車前筐裏拿出一件早已備好的羽絨服套在身上,繼續蹬車前行。
路上的行人有的打起了傘,有的早已穿上了厚一點的衣服,大家看起來都早有各種準備。
杜小白微微一笑,稍微有點鬱悶的心情逐漸淡去。他張開嘴巴,讓迎麵吹來的寒風暫時冰鎮一下自己疼痛的牙花子,這讓他感覺非常舒服。
此時此刻,他覺得世間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是他的朋友,而不是他的敵人。
杜小白是帝都生人,馬上就要三十歲了。這塊已經被做成金牙的金子,是杜小白家裏祖傳的信物,也是他早已故去的父母留給他唯一的念想。
八年前,他隻用這個奇形怪狀的金戒指就把青梅竹馬的邵清清娶回了家。一年後,有極大生育風險的邵清清不顧醫生的反對,執意要為杜家延續香火,誕下了一對龍鳳胎。結果果然出現傷情,醫生搶救無效,邵清清撒手人寰。
更痛苦的是,邵清清冒死生下的龍鳳胎隻在世上存活了不到三十分鍾,便追隨母親而去。
杜小白留下的記憶裏,隻有血,成堆的血。還有邵清清為了勸說他允許生孩子,所說的“心誠則靈”四個字。其他的,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
那個時候,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敵人。
之後的一年裏,他就像一塊頑石一樣,站在潮水前進的道路上,一遍遍地追問著從身邊奔騰而過的流水:為什麽?為什麽?
直到後來,他看到同樣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嶽父嶽母,心裏升起無限的愧疚之情。他覺得天上的邵清清和兩個孩子如果看到自己隻會顧自頹廢,一定會傷心不已。於是,他決定振作起來,他決定不僅要把邵清清的爸爸媽媽照顧好,還要爭取幫助更多需要援助的母親和嬰兒。
他換了一份新的工作,全心投入,甚至低聲下氣忍受女老板長期的冷嘲熱諷,隻因那是一份離家更近待遇更好的工作;他省吃儉用,除了正常花銷,剩下的工資全部匿名寄給了需要用錢治病的孕婦和兒童。
隻是,除去工作,他始終有點渾渾噩噩,對任何事逆來順受,再無辯解。
後來,需要鑲牙的他看到白加淨免費製牙的廣告,他不是貪圖便宜,而是他當時突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能把這個曾經沾滿邵清清鮮血的金戒指,做成金牙鑲在自己嘴裏,他會覺得邵清清仿佛還活在自己身邊。
大雪依舊下個不停,路麵已經非常濕滑,李醫生說的藥店已經到了。
杜小白把車子停在藥店門口,因為擔心下午上班遲到,他抬起手腕看了下表,結果發現表針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止不動了。
他又拿出手機,發現手機上的時間數字一直不停地變來變去,無法正常顯示時間。他搖了搖頭,並沒有想太多,隻是覺得最近走背字,這些用了很久的物品大概都需要換了。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推門進了藥店。
這家藥店不是很大,加上天氣惡劣,裏麵的人並不多。放在收銀台的一台小電視機正刺啦刺啦作響,信號時斷時續,一個服務員模樣的青年小夥子,正在輕輕拍打著電視機機身。杜小白不想麻煩他,於是獨自走向解熱鎮痛藥區。
他選了一瓶最便宜的止痛藥,走回收銀台。前麵有兩個人正在排隊,閑著無事的杜小白一邊來回搓著自己冰涼的雙手,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藥店裏其他的人。
突然,杜小白的左臉感受到一陣熾熱的目光。他向左邊望去,發現在不遠處的一個藥品架旁邊,有一位選藥的中年男子仿佛正若有意無意地偷瞄著他。
男子一臉絡腮胡子,看起來心思並沒有在手中的藥品上,他發現杜小白注意到了他,緩緩低下頭朝手中的藥瓶看去。
杜小白將視線挪了回來,仔細想了想,自己好像並不認識這個人。而當他再扭頭看過去時,發現絡腮胡子已經不見了。
杜小白正納悶時,收銀台小夥子的一句話把他拽了回來:“這位先生,結賬嗎?”
杜小白點了點頭,將手裏的藥盒遞了過去,接著再次看向剛才烙腮胡子的方向,依然沒有看到剛才那個男子。
“五塊三。”收銀小夥掃完碼,漫不經心地說道。
杜小白一邊點點頭,一邊使勁睜了睜眼睛,他懷疑自己的病情是不是從看東西重影過渡到開始出現幻覺了。
他回過頭,開始摸自己的褲兜找零錢。突然,他發現在自己右手邊出現了一位年輕少女。
少女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年紀,一頭黑色齊耳短發顯得極其精神,身著一件純白色露臂及膝的連衣裙,膚白如瑩,一葉嫦娥眉輕輕地掛在亮如夜星的鳳眼上,不高一分,不矮一厘。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好似神匠曆經數年雕刻而成。而這些精美絕妙的五官湊在一起,登時照亮了整間藥房。
少女有點兒慵懶地斜靠在收銀台桌邊,雙眼饒有深意地打量著杜小白。
杜小白有點出神地看著這位青春美少女數秒鍾後,見她仍然隻是盯著自己,並沒有隻言片語,於是試探性地問道:“對不起,姑娘,我是不是妨礙到你結賬了?”
少女眼睛瞬間一亮,沒有理會杜小白的問題,因為她看到了杜小白上牙槽上的金牙。
少女抬起左手,雙眼盯著自己手腕處一塊火紅色的腕表。數秒之後,神情放鬆了下來。
她的眉毛輕輕一挑,說道:“你,經常和別人說對不起嗎?”
杜小白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有點雲裏霧裏,腦子當機數秒後,回問道:“呃……對不起,你說什麽?”
這回,少女湊近杜小白,雙眼灼灼地盯著他的眼睛,鏗鏘有力地說道:“男人,最好不要,把對不起,掛在嘴邊。”
杜小白定定地看著少女,腦子裏回響著這些霸氣側漏的話語,雖然自己剛才說的兩個對不起主要是出於禮貌,可他的心中仍然有了一絲觸動。
這些年來,他習慣了忍氣吞聲,習慣了逆來順受,習慣了息事寧人,更是習慣了主動說對不起。
少女的話雖然刺耳,卻直抵他的心間。
他也曾經是一個有著遠大抱負的人,可老婆孩子的突然離世,讓他所有的理想、信念和豪氣都隨之一起煙消雲散,隻剩下了一個為生活忙碌奔波的軀殼。
杜小白回想著過去的自己,揉了揉有點疼痛的額頭,垂下眼簾,黯然一笑,低低地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飽含了杜小白對生活的無奈,更多的,他是說給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自己聽。隻是,那個杜小白,早已隨著邵清清和孩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可對麵的少女哪裏知道杜小白的心思,她隻覺得這個男人好像絲毫不把自己的話當回事,自己好心好意提一句忠告,對方竟然又來了一句蔫兒不拉幾的對不起,這還是不是男人,而且,這不明擺著看不起自己嘛!
少女眉宇間露出一絲慍氣,雙目圓睜,雙手掐腰,挺起自己的小胸脯,正欲張嘴理論,卻突然發現在杜小白身後的不遠處,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正死死地盯著他們,已經從懷裏掏出一把手槍。
少女心電急轉,猛然伸出左手抓住杜小白的衣領,看似毫不費力地向下扽去。
依然沉浸在回憶之中杜小白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自己已經雙膝跪地,撅著屁股,半邊臉貼到了冰涼的地板上。
少女抬起右腳踩到杜小白略微弓起的背上,撩起連衣裙,露出綁在雪白大腿上方的槍套,對準絡腮胡子,“啪”地就是一槍。
少女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一切隻在電光火石之間。
絡腮胡子有點懵,這搗亂的少女是什麽來頭,自己隻是把槍從懷裏掏出來的功夫,這少女竟然已經完成了一係列動作,子彈還比他先發射了出來。
絡腮胡子使勁扭轉自己的身體,有點狼狽地朝貨架後麵躲了過去,倉促間沒有瞄準就隨便開了兩槍,噴射而出的子彈打到了旁邊貨架上的藥瓶上,被擊碎的瓶子瞬間四散滿地。
藥店裏的幾個顧客被這突如其來的槍聲嚇了一跳,後來發現竟然有人在槍戰,才都回過神來,尖叫著奪路而逃,絲毫不顧子彈會不會打到他們,收銀台的小夥連忙哆哆嗦嗦地趴進了櫃台裏不敢露出頭來。
此時,被少女踩在腳下的杜小白,仍然撅著屁股,半扇臉貼在冰涼的地板上。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心想,這特麽到底是什麽情況……
還沒來得及想太多,杜小白就感覺自己又像小雞子似的被人拎了起來,在激烈的槍聲中被拖到了一個貨架後邊。他的頭重重地碰在鐵製的貨架上,這一下,杜小白的腦袋又開始一陣陣疼痛,他眼中的少女竟然出現了好幾個重影,絲毫分不清哪個是真身哪個是幻影。
少女靠住貨架做掩護,右手從槍套中掏出槍來,按了一下槍托,槍側瞬間折疊出一個小型觀察鏡。少女把觀察鏡伸出貨架,正打算從中看看絡腮胡子的位置,結果卻“啪”的一聲,後視鏡被擊碎了。
“媽的!”少女暗罵一聲,把槍收回手中,她不明白為什麽絡腮胡子仿佛能看到她的一舉一動。
子彈在身邊呼嘯而過,少女左右觀察著四周的環境,她猛然發現,在藥店四周的牆上掛著好幾麵大型廣角鏡,這應該是平時藥店為了防止偷竊安裝的,而絡腮胡子也正在通過廣角鏡看到她的站位和舉動。
少女抬槍將幾塊鏡子打碎,炸裂的玻璃再也不能幫助絡腮胡子觀察他們。
蹲在少女身邊的杜小白,正緊緊捂著自己的腦袋,渾身不住地顫抖,滿眼腥紅,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炸了。
少女發覺出了杜小白的異樣,焦急地問道:“喂!你什麽情況啊?”
杜小白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而此時,在兩人的側方,絡腮胡子突然斜殺了出來,舉起黑洞洞的槍口,絲毫不顧少女的威脅,瞄準了捂著頭的杜小白。
少女完全沒有料到絡腮胡子會有如此不要命的搏殺,下意識地用身體擋住了杜小白,和絡腮胡子同時開了槍。
少女的子彈從絡腮胡子的右胸口呼嘯而入,而絡腮胡子的子彈則打進了少女的腹部。兩人同時中彈。
在倒下的一刹那,少女竭力又發出一顆子彈,擊中了絡腮胡子旁邊地上的一個滅火器,滅火器瞬間發生了小爆炸,迸發出的氣流將還在空中的絡腮胡子震飛了出去。
少女低頭看了下自己中彈的腹部,銀牙緊咬,用槍口支撐著站起,奮力抓住杜小白的衣領,拖著頭痛欲裂的杜小白跑出了藥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