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杜小白睜眼醒來的時候，他看到的是一片藍藍的天。

    他抬起頭朝四周看去，發現自己躺在一艘船的甲板上，蕭雨瑤靠在離自己一米遠的護欄上，打著盹。在另外一側，約一百多個魂魄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睡覺，呼嚕聲不絕於耳。八九個火龍族士兵也都歪歪扭扭地靠坐在護欄邊，抱著武器，沉沉地睡著。

    大船起起伏伏，隻有嘩嘩的水聲和呼嚕聲在耳邊回響著。

    杜小白坐了起來，他有點納悶兒，剛才不是正在救災嗎，怎麽一睜眼就變成這種光景了？

    記得當時自己感覺有點困，難道緊接著就睡著了？

    不過，現在自己渾身上下倒是感覺很舒服，從在人間牙疼的時候開始，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全身舒暢的感覺了。

    杜小白站了起來，不忍心叫醒正睡著的蕭雨瑤，看她的樣子，仍舊渾身是土。

    如果自己當時睡了過去，那肯定累壞她了。

    他來到船尾，向後望去，遠遠的還能看到忘川河渡口，在那裏，四散漂浮著很多船隻殘骸，岸上依然站著很多人。

    杜小白前後觀望了一下，疑惑頓生。

    怎麽隻有自己乘坐的一條船？

    “你醒了？”

    身後傳來了蕭雨瑤的聲音。

    “恩，”杜小白怕打擾到正在熟睡的人，來到蕭雨瑤的身邊，輕聲說道：“看你睡的熟，沒敢叫醒你，這……到底怎麽回事？”

    蕭雨瑤看著杜小白的臉龐，摸出了一麵小鏡子，遞給了杜小白，說：“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吧。”

    杜小白疑惑地看了一眼蕭雨瑤，低頭對著鏡子一看，頓時傻了眼。

    自己的臉怎麽變樣了？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了……

    他看看左臉，看看右臉，看看下巴，然後張著大嘴看向蕭雨瑤，吃驚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蕭雨瑤輕輕咬著嘴唇，眨著眼睛看著一臉懵逼的杜小白，歎道：“有些事，本想瞞著你，現在看來，不得不說了……”

    “什……什麽事？”杜小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杜大哥，你坐下，這事說來話長。”蕭雨瑤輕輕拍了拍身邊的地麵。

    杜小白緩緩挪到蕭雨瑤的旁邊坐下，眼睛一直緊張地盯著蕭雨瑤，就像看著一個準備宣判自己刑期的法官。

    “這件事情吧，要從一種液體說起……”蕭雨瑤緩緩道來。

    幾分鍾後，杜小白大致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從自己睡著，到現在已經過去接近一天的時間了，由於很多魂魄參與到救災中，整個救災的過程已經基本結束了。傷亡很大，死亡人數約有三分之一，輕重傷無數。

    在自己突然倒地睡著之後，蕭雨瑤迅速趕到了自己身邊，結果發現自己開始吐絲作繭，擔心之餘，急忙將自己拖到了一個人少的地方，找了兩件衣服蓋住了自己。不到半小時，自己做的繭已經破裂開來，緊接著自己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自己會這樣，應該是因為在裴老家喝了一種具有極大副作用的聖母蓮液。而且當時在裴老家裏自己就做過一次繭，當時蕭雨瑤擔心自己接受不了，就先沒有告訴自己。

    然而，自己作為救災的第一人，是這次救災最大的英雄，很多人都認得自己的樣貌。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蕭雨瑤對別人謊稱自己是靈蝶族請來的一名易容大師，自己的模樣本來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蕭雨瑤這麽說了，很多人也就這麽聽了。大家轉身繼續做自己的事情，搬石頭的搬石頭，抬人的抬人。而且，陰間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種萬眾一心齊心協力的景象了。

    之後，靈蝶族來了很多醫生，對傷者進行了救治。火龍族在安南天的號召下，調配了很多其他三族的族人前來幫忙，更加快了救援工作的速度。

    在自己沉睡了一天之後，重傷員基本都改道運回了最近的靈蝶族進行救治，其他輕傷者以及後麵的大量魂魄，還要繼續在渡口等待船隻，一起渡河。

    因為答應要帶自己去見那個老婆婆，蕭雨瑤並沒有隨著靈蝶族的車回家，一直守候在自己身邊。

    由於潮水的侵襲，先前停靠在岸邊的船隻基本都被震壞，在今天早些時候，隻有這一隻白牛蟻船晃晃悠悠地趕到岸邊。因為自己是救災的英雄，加上蕭雨瑤說需要坐船過河，人們主動給自己二人在船上騰出了一片空地，然後讓那些最先參與搶救、已經過度透支的魂魄一起登船過河了。

    接近一天不合眼、不停歇的勞累，這些人上到船上就躺下睡著了。

    杜小白聽完蕭雨瑤所講的事情，心中不禁一陣感歎。

    不論在人間還是陰間，不論在哪裏，愛的力量是永恒無疆的。在偉大的生命麵前，很多人都會暫時放下個人的恩怨情仇，去為愛做出自己的努力和犧牲。

    “隻是……”蕭雨瑤低下頭，輕輕說道，“良叔叔，發生石災時，他掩護了兩個就近的士兵……傷勢過重，沒有醒過來……”

    蕭雨瑤輕輕把頭轉向一邊，輕輕啜泣著，她不想讓杜小白看到自己的眼淚。

    聽到這個消息，杜小白不知為什麽，並沒有太傷心。

    他反而覺得，那個良叔叔，配得上以這樣的方式死去。飛簷走壁，飛沙走石，賞罰果斷，恩威並重，這樣的英雄，這樣的男人，若是最後病死在床榻上，反而有辱他曾經的榮光。

    像英雄一樣活著，像英雄一樣死去，這應該是很多男人的夢想吧。

    杜小白輕輕拍了拍蕭雨瑤的肩膀，沒有說一句話，這個時候，語言是最蒼白的。

    “火龍族很多族人，就是這樣的性格……”蕭雨瑤擦幹眼淚，輕輕說道，“為了別人，為了大義，可以不顧自己的生死，而不是千方百計的苟且存活……有的時候，我甚至希望，自己是生在安家，而不是生在蕭家……”

    杜小白眉頭一皺，他聽不太懂蕭雨瑤話中確切的潛台詞，但是他聽得出，蕭雨瑤對自己的家族，有著自己的不滿。

    “杜大哥，其實我是有自己的私心的……現在陰間人才難得，我看你身有奇能，加上你所中之毒對我們靈蝶族研究忘川河的毒水至關重要，所以我本想瞞著安家，留你在靈蝶族。關於聖母蓮液的事，我更是私自決定先瞞著你，你不覺得我這個女孩子，實在是太自私、太卑鄙了一些……”

    蕭雨瑤經曆了這場災難，看到了太多人性的光芒，她實在難以昧著良心繼續欺騙杜小白。

    “你真累。”杜小白淡淡地說道。

    “什麽？”蕭雨瑤疑惑地看向杜小白。

    杜小白淡淡一笑，說道：“我說，你真累。蕭小姐，你想的太多了。”

    “什麽意思？”蕭雨瑤還是很疑惑。

    杜小白望著天空，繼續說道：“雖然我不知道詳細的情形，但是我看得出你對自己的家族有很大的不滿，剛才的災難，良叔叔的死亡，或許刺痛了你的內心。”

    蕭雨瑤聽到這裏，默默地低下了頭。

    “但是，為自己的家人、家族著想，不管以什麽方式，做出什麽事情，我覺得都是可以理解的，”杜小白站了起來，輕輕摸了摸蕭雨瑤的頭，就像對待一個親妹妹一般，“唯一讓我覺得有點過分的事情就是，一個大家族，讓一個隻有二十歲的小姑娘，背負著這麽大的壓力，讓她不惜做著違心的事，我想，一定有人難辭其咎。”

    聽到這裏，蕭雨瑤把頭深深地埋在了自己膝蓋裏，淚水瞬間浸濕了自己的衣服。

    “不過，你杜大哥我有個決定。”杜小白看著哭泣的蕭雨瑤說道。

    蕭雨瑤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杜小白，眼淚已經畫花了她精美的臉蛋兒。

    “我決定幫你。在見了那個老婆婆之後，我會跟你回靈蝶，讓你做檢驗。”杜小白微笑著說道。

    “為什麽你要這麽做……你就算現在離開我也不會說什麽的……”蕭雨瑤抹了一把眼淚，有點驚訝地問道。

    “雨瑤妹妹，自從我來到陰間，你對我的幫助、恩情數不勝數，我看得出，你的本意是好的。如果能用我的血液查出忘川河的毒物成分，那不僅沒有辜負你的心意，還間接救助了陰間的百姓，這簡直有百利而無一害呀！你要知道，是男人都想做英雄的……你杜大哥在人間活得有點窩囊，來到陰間，好不容易有做英雄的機會，豈能放過？”杜小白嘿嘿一笑，比了一個勝利的v字手勢。

    蕭雨瑤看到杜小白這副表情，不禁破涕為笑道：“杜大哥，其實在昨天救災的時候，你就已經是英雄了……”

    “是嗎？嘿嘿，其實我也就是做了一點點事，不足掛齒，不足掛齒！不過，男子漢大丈夫，生應做人傑，死應做鬼雄，我現在不是英雄，我是鬼雄，啊哈哈哈……”杜小白叉著自己的腰肌，仰天大笑道。

    蕭雨瑤看著此時不太著調的杜小白，微微笑著，在她的心裏，對這位杜大哥，充滿了無限的感激之情。

    “但是……”杜小白突然收斂了笑容，嚴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