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娓娓道來。

    他釀的酒，有兩種，一種是低度的龍涎酒，一種是高度的龍涎酒。顧名思義，兩種酒的不同，就是龍涎的含量不同。

    低度龍涎酒，也就是普通的杜康酒，口感濃烈，具有活血健體，祛病延壽的功效。杜小白在船上所喝的，以及杜康讓幾人從孟婆婆這裏帶回靈蝶堡的，就是這低度龍涎酒。

    而高度的龍涎酒，口感更加精純火烈，延長壽命的效力，不是普通的低度龍涎酒可以比擬的。當然，這高度精純的龍涎酒，數量是非常少的。

    龍涎酒是杜康在上一代湯婆夏虞在位的時候製成的，所用的核心材料龍涎是從夏婆婆的寵物龍身上提取的，當時製成的酒數量是很多的。後來，夏婆婆把地位交到孟伊伊手上，便帶著寵物龍一起消失了。龍涎酒也就成了絕唱，隻減不增了。

    雖然龍涎酒隻減不增，但是喝過它的人其實是很少的，所以相對來說，減少量應該是非常有限的。

    尤其在製成初期，龍涎酒的使用受到夏虞的嚴格管控，即使釀造者杜康本人，也隻能享受到龍涎酒的使用權，沒有龍涎酒的發放權。簡單來說，你自己喝可以，送人喝不行。

    並且，夏虞在離去時，針對龍涎酒的使用，還製定了極其苛刻的規矩——擁有極其稀缺的能力、並且同時具有極高的賢德，二者合一是能喝到龍涎酒最起碼的準入門檻。而即使進了門檻之後，也還要經過夏虞的嚴格考核，才能品嚐到龍涎酒，增長壽命。

    所以，在夏虞時期，有幸能喝到龍涎酒的人，實屬鳳毛麟角，即使陰間世代更換的掌門人，也是無福消受的。

    製定這樣的規矩，夏虞的理由是：龍涎酒本身具有延年益壽的效用，這個功能過於影響世間的平衡，人心難測，誰也沒辦法保證，當一個外表看似賢德的人擁有了很長的壽命之後，會做出什麽事來。在生命的長度被拉長之後，很多事情會變得不需要被珍惜、不需要被在意。到那個時候，人心的善惡擇取，就沒有了最管用的自我約束力。

    簡單來說，一旦人不用擔心死亡，那欲望之心就會肆無忌憚地膨脹，開始做惡，所以，必須管控。

    在孟伊伊接手湯婆之前，就杜康本人所知道的，喝過高度龍涎酒的人隻有四個：二代湯婆夏虞本人、釀酒師杜康自己、五行預言家穀子圭、地獄獄官康四海。

    至於夏虞有沒有分給別人喝，杜康就不得而知了，畢竟，他沒有一直陪在夏虞的身邊。

    在孟伊伊接任湯婆之後，同時接到的，還有很多規矩和禁令。其中之一，就是嚴格遵守關於龍涎酒使用的規定，絕對不能濫用。

    一晃幾千年的時間過去了，孟伊伊始終牢牢遵守著夏虞的規定，從沒有越雷池一步，再也沒有讓任何人喝過高度龍涎酒。除了她自己和杜康。

    孟伊伊自己喝，則是為了延續湯婆的職責。她從夏虞那裏接到的另一個規矩，便是在找到合適的繼任者之前，可以用龍涎酒延長壽命。

    可是，孟伊伊始終沒有發現比較適合接任湯婆的人。這個一直沒有得到解決的事情，成了始終縈繞在孟伊伊心間的煩惱。

    然而，由於孟伊伊一直沒有接任者，導致她隻能頻繁地利用龍涎酒來延續壽命。時間長了，孟伊伊發現了一件夏虞不曾發現的事，那就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每次需要喝下的龍涎酒，越來越多。這也導致高度的龍涎酒不斷減少。

    世間任何事都有兩麵性，物極必反是恒久不變的真理。龍涎酒是好，但飲用過量，身體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日積月累之後，必定有不可逆轉的壞處。

    在杜康發現了孟伊伊生病之後，杜康懷疑孟伊伊的病也許和過量使用高度龍涎酒有關，隻是苦於沒辦法檢驗，隻能請蕭雨瑤來，在孟伊伊不發覺的情況下做個檢查。

    這件事，隻能請蕭雨瑤來做。不僅因為蕭雨瑤是可以信賴的人，更因為龍涎酒的事情不能外傳，否則，如果有人盯上了可以延年益壽的龍涎酒，那孟伊伊這裏必定會成為許多人覬覦的目標。

    蕭雨瑤聽完龍涎酒的故事後，心裏久久不能平靜。她這才明白為什麽孟婆婆總是那麽饞酒喝，以前她隻以為婆婆是自己喜歡喝酒，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婆婆需要喝酒。或許，她的健忘症也跟她的大量喝酒有關係。

    蕭雨瑤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預感，在杜康回屋睡覺之後，她躺在孟婆婆的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天際泛白，才沉沉睡去。

    ……

    ……

    西太平海，距離陰間大陸約兩百海裏處，有一座不太起眼的海島。小島的麵積非常小，長寬都不足一公裏。不過，島上倒也是樹木繁密，鳥去雁來，夾雜著四周濤濤的海浪聲，給人一種非常舒服的感覺。

    小島的中間，有一群非常茂密的樹叢林。在這群叢林之間，隱隱藏著一間外表看上去非常破舊的小石屋，如果不細細打量，見者會以為這裏早已荒廢，杳無人煙。

    小石屋裏，孟伊伊乖巧地坐在一張木床上，手裏捧著一杯剛剛燒開的熱水，靜靜地看著對麵正在燒柴做飯的老婦人。

    老婦人的腰背已經無法挺直，就這麽弓著腰地來來回回，可是動作間卻看不出一絲繁贅，如果不看她臉上久經風雨的皴皺皮膚，倒讓人覺得這不過是一個腰椎有病的青年女性。

    “這些年，辛苦你了。”

    老婦人背對著孟伊伊，切著手中的蔬菜，頭也不回地說道。

    孟伊伊淡淡一笑，回道：“比起姐姐做的事，妹妹一點都不苦。”

    老婦人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仿佛完全沒有聽到孟伊伊的誇獎，“早點找個繼承人，活得太久，沒意思。”

    孟伊伊用手輕輕撫摸著杯底，輕輕應道：“誒。”

    小石屋外，正上空近二十公裏處，遠遠望去，隱隱有一絲閃著奇異顏色的裂隙，而在裂隙旁邊，一條飛龍正翻轉盤旋，時不時朝裂隙裏噴著水。如果杜康老爺子在，一定會喜出望外，因為這條飛龍，正是他的老朋友——夏虞婆婆的那條寵物龍。